“可惜这玩意儿需要人转动,一边流汗一边扇风还不如静静地躺着凉快。”周盐苦恼地耸耸肩。凌息拍拍他的肩膀,流露出奸商本色,“傻孩子,你卖给有钱人呀,他们可以命令下人出力,自己享受,假如再在风扇前摆一盆冰,岂不更凉快。”周盐光是想想就美得要冒泡了,“啊,我也想成为有钱人。”自打凌息到周盐的小宝库巡视一圈后,周盐自信心蹭蹭蹭地增长,他们家所有人,乃至整个村的人都称他的小宝库为废品库。今天!就在今天!他的亲表嫂!亲亲师傅终于为他正名,这就是个宝库!周盐恨不得抱住师傅嗷嗷哭,好不容易出现个懂他的人,真是太难了!“哪有什么废品,那是放错位置的宝物。”凌息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原本已经憋住眼泪的周盐彻底绷不住,嗷的一嗓子哭出声来。霍琚瞳孔微颤,长久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年,一如既往闪耀。为了哄好小表弟,表哥表嫂贡献了两张手帕,看着小表弟还回来擤过鼻涕的帕子,霍琚俊脸黑成锅底,吓得路过的小孩儿连连后退。“回去给你多做几张新的。”凌息出面和稀泥。霍琚凉嗖嗖扫他一眼,“谁做?”被这么一问,凌息骤然反应过来,对哦,他们家手工活一向是霍琚在做,自己那句话压根儿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在给霍琚增加工作量,完全是火上浇油。脑子快速运转,理清楚后凌息机智地改口:“我给你多买几张新的。”霍琚没吱声,不过面色没之前那么难看,凌息偷偷松一口气,感觉自己快摸准霍琚的脾性了。好不容易将人安抚好,周盐不知是不是故意地开口:“表嫂,表哥刚刚是生气了吗?不会吧?表哥不会那么小气吧?”“我要是能娶到你这样的夫郎,我肯定每天都很快乐。”虽然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但作为军人的直觉告诉霍琚,周盐的话怪怪的。他冷冰冰睨了周盐一眼,周盐一脸单纯无害地回望他,霍琚额角青筋跳了跳,声音无限接近零下,“你是小哥儿,你娶不到。”周盐的笑容僵在脸上,生生碾碎后槽牙,“咱们大盛可没禁止小哥儿和小哥儿通婚。”霍琚居高临下扫视他,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大盛没禁止,你爹妈禁止。”周盐:“……”彻底笑不出来。凌息一路保持安静听兄弟俩打嘴仗,周盐伶牙俐齿居然败给了木头人霍琚,他是意外的,因为每回他和霍琚打嘴仗,常常以霍琚被他惹生气闷闷地走开作为结局。周盐气鼓鼓地瞪了霍琚一眼,闷不吭声往家的方向走。得嘞,居然还是一脉相承的。“你跟小孩儿计较什么?”凌息张望周盐的背影,头顶仿佛还冒着把火,怪好笑,也怪可爱的。霍琚淡淡暼了眼凌息,“你大他一岁。”凌息立马闭嘴,再说下去要殃及池鱼了。他俩在大岩村晃悠一圈,回去怀里被塞满了东西,鸡蛋鸭蛋,蔬菜水果,要不是他们跑得快,鸡鸭鹅都已经塞手里了。大岩村的村民为了感谢凌息无私奉献水车图纸,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往他怀里塞。凌息以为他们逃过一截,等走进小姑家院子才发现,好家伙,人大岩村村民早把东西送小姑家来了。“咋办?”凌息与霍琚面面相觑。霍琚思索片刻说:“意思意思收点吧,剩下的明天走了再拜托小姑他们还给大家。”凌息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全拿走不太好,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一点儿不拿也不好,辜负了大家的心意,而且人家会一直惦记这点恩情,带点走意思一下差不多。吃完饭时,姑父叮嘱霍琚他们不必急着收稻,“我家人多,快点收完就过去帮你们收。”霍垚显然同丈夫商量好了,附和道:“大郎腿脚不方便,就凌息一个人那哪成,怕是不会收吧?”霍垚记得凌息来自别的地方,会读书识字,如今能识文断字的汉子都少,何况是哥儿,想必凌息家中必定不凡才能供他读书,这般出身别说下地干活,恐怕十指不沾阳春水。事实证明,凌息的确不会做饭,霍垚也就更加笃定他不会伺候庄稼。馒头啃得正香,突然被提到,凌息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不会,但我可以学。”“不用担心我们,五亩地而已,我自己就成。”他话音刚落,一声冷哼随之响起,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周顺的大徒弟邹旺。邹旺被盯着恼羞成怒,“看我干什么?不应该看吹牛逼的那个吗?”“邹旺,说话注意点儿。”周顺厉声提醒。现场周盐尚未出嫁,凌息和三徒弟夫郎是新嫁夫,哪听得汉子大庭广众下说脏话。然而凌息根本没注意到,奇怪地回视邹旺,“五亩地而已,有什么好吹牛的?难不成你吃那么多饭菜,连五亩地都收不完?”邹旺生得不及周顺和霍琚高大精壮,但也说不上瘦弱,身板算结实的,吃得自然不少,尤其爱吃肉,不过这年头谁不爱吃肉。他是大师兄,其他几个师兄弟不好跟他抢,他也没点谦让之心,每回吃肉最积极,这会儿他碗里肉菜垒得冒尖,手里握着不知第几个馒头,结合凌息的话,简直在赤.裸-裸骂他好吃懒做。邹旺整张面皮涨得通红,周围人的视线针扎般难受,霎时怒从胸中起,狠狠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发出声巨响。“你个小娼-妇,嘴贱什么呢?”说着他猛地抬起手,竟要打人。周盐哪见过这仗势,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肩膀颤抖,包括三徒弟新娶的夫郎,以及年纪最小的徒弟,他们宛如三只战战兢兢的兔子。凌息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地,眼皮没颤一下,分毫没有被邹旺恐吓到的意思。邹旺以为自己能吓唬住对方,触及少年湖水一样平静无波的眼睛,倏然有种被当成傻子轻视的错觉,燃烧的怒火被浇下盆热油,轰然燃烬他所有理智。拳头用力朝凌息面门而去,看他打不死这贱-货!“碰!”拳头尚未感受到皮-肉的触感,邹旺便觉眼冒金星,颧骨腮帮以及更多说不清的地方传来炸裂似的疼痛。身体腾空,撞上墙壁,顺势滑落,邹旺身体蠕动两下从嘴里吐出一颗染血的牙齿,“咳咳咳——”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三四秒后大家才从刚才的意外中缓过劲儿,明晰究竟发生了什么。徒弟们犹如鹌鹑,悄悄借余光瞄霍琚,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时如一尊杀神伫立在那里,仅一眼便叫人肝胆俱裂,再不敢偷看第二眼。这就是久经沙场的将士吗?似乎无论经过多长时间,他们身上的血煞气都不会消失。霍琚一拳头把邹旺打得爬不起来,饶是霍垚也心惊,周顺几个徒弟更是绕路走,唯独凌息夜里照常躺在他身边,甚至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夸赞道:“嘿嘿,我也过了把英雄救美的瘾,你打人的样子真帅。”乌云被一阵风吹散,洒下满室清辉。霍琚扬起唇角,静静凝视被月光照亮的面庞,的确是个美人。第54章 吃过早饭凌息二人准备离开,霍垚给他俩大包小包装了一堆东西在牛车上。“小姑,用不着拿这么多东西,家里都有。”凌息忽然间懂了薛梨的感受,打秋风,臊得慌。霍垚嗔怪道:“跟小姑还客气啥,都是自家的东西,又不花钱。”“对了,上回瞅见大郎在院子里翻了地,我装了些菜种给你们,记得种上,吃自家的总比花钱买划算。”凌息正有此意,预备下次上县城买点菜种回家,小姑就先替他们考虑到了,脸上绽开笑容,“谢谢小姑。”他生得好,清晨的日光照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宛如精雕玉琢的瓷娃娃,霍垚心中对他喜爱更甚,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哎哟,这小脸比豆腐还嫩。”余光瞥见五大三粗闷不吭声,跟个门神般站在旁边的霍琚,嫌弃地收回视线,“配大郎真是可惜了。”凌息听得一乐,憋着笑替霍琚辩解,“没有,霍哥也很帅。”霍垚摇摇头,打趣道:“你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又拿手肘撞了撞霍琚,再三叮嘱:“能娶到这么好的夫郎,简直是烧高香也求不来的福气,你千万要好生对待凌息,可别辜负他的一片真心。”霍琚闻言一怔,目光下意识投向少年,凌息冲他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听到没?叫你好好对我。真心?他可没看出凌息对他有什么真心,这小子怕是还没开窍。他故意直直地盯着凌息的眼睛,吐字清晰:“好,我一定不辜负他的真心。”最后四个字音调咬得尤为重,被男人幽深似潭水的眼眸注视着,凌息莫名感觉后背发凉,抖了抖爬上手臂的鸡皮疙瘩,默默后退了一小步。“快去。”周顺沉着脸站在门口,紧随其后出来的赫然是蔫头耷脑的邹旺。他半边脸高高肿起,上面涂了药油,眼睛半睁不睁眯成缝,看起来十分滑稽。凌息咬住后槽牙,抬手挡住上扬的嘴角,出现得太突然,他没做好心理准备,好险没笑出声。偏过的脑袋稍一抬起,恰巧将男人冷肃的侧脸收入眼中,霍琚看邹旺的眼神,像在看死人,凌息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递出的杀意。笑容顿住,疑惑地思考,霍琚为什么这么生气?虽然邹旺昨天自不量力要打他,还骂得那么难听,却也不至于喊打喊杀,他以为霍琚给了一拳事情就算过去了,但瞧男人的状态,貌似还没翻页。有人维护自己,凌息当然高兴,可他感觉有点莫名其妙,霍琚只是他名义上的丈夫,哪至于为他生这么大气。邹旺在原地踟躇半晌,攥了攥拳头,一副饱受凌.辱的模样走上前,低着脑袋嘴唇颤抖,嗫嚅许久也没吐出半个字。“邹旺。”周顺压低声音在身后提醒。邹旺猛地把拳头收紧,用力到骨节泛白,深呼吸一口气,向霍琚弯腰鞠躬,“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口无遮拦冒犯了霍哥的夫郎,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反复打过的腹稿终于说完,邹旺蓦地生出一股轻松与耻辱交织的复杂情感,然而,他久久未等到霍琚的“没关系”,他被迫弯腰低头,长时间保持这个屈辱的动作,直到腰背腿酸痛发抖。头顶才响起男人冷如坚冰的声音,“你连该向谁道歉都弄不清楚,指望我信你的话几分?”邹旺好似千辛万苦写了篇道歉信,那信却被风轻飘飘一吹,落入池塘里,墨汁浸染整张纸面,糊成一团。他被钉在原地,耳朵一阵嗡鸣,待回过神,眼前哪还有霍琚和凌息的身影。他茫然地望向院子里唯一的存在,周顺一脸失望地摇摇头,“邹旺,我们说好了,你走吧,该教你的我教得差不多了,往后另择行当,或另起炉灶都随你,只是莫要再对外称你我是师徒关系。”邹旺瞳孔震颤,眼前景物摇晃模糊,好似经历了场地龙翻身,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什……什么?”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师父,你不能这样绝情!你让我道歉我道了,分明是他们故意为难我,我昨天不过一时激动,冲动了些,说到底我也没做什么,甚……甚至被打的还是我!”他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脸,“师父,你看啊!我的脸被打成这副模样,我没叫他们赔钱就不错了,你居然要因为一件小事将我逐出师门,我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