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谢谢!谢谢!”庞老板热泪盈眶,抬手就想抱住凌息,猛地记起这个是小哥儿,立马转身抱住霍琚,用力拍打霍琚的背。“太好了,太好了,润珠有救了!”庞东来的宝贝哥儿名叫庞润珠,儿时珠圆玉润,粉雕玉琢,由此得名,庞润珠从小好看到大,十五岁前身边不缺追求者,庞东来发妻去世后,他将全部尽力投入到事业和庞润珠身上,没有续弦。偌大的庞家只有庞润珠唯一一个孩子,堪称庞东来的掌上明珠,直到庞润珠十四岁他才百般思量,千挑万选定下一门亲事。隔年庞润珠年满十五,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朋友们羡慕他的婚事,汉子们爱慕他的容颜,未婚夫对他千依百顺,他除了没有娘,好像拥有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某天清晨醒来,脖子上传来一阵异样,丫鬟告诉他是个小疙瘩,庞润珠以为被蚊虫叮咬没放在心上,可脖子上的异样一天比一天严重,他不得不请大夫上门。大夫请了一位又一位,药喝了一种又一种,疙瘩不见消失,反而越来越大,渐渐大到无法隐藏。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天崩地裂。朋友们疏远他,曾经爱慕他的汉子们大骂他是丑八怪,痴恋他的未婚夫喊他怪物,匆忙退了婚,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即使在家里,丫鬟仆妇不会嫌弃他,但她们会说少爷真可怜,怎么得了那种病,后半生都毁了。五年光阴,让不知人间疾苦的庞润珠尝尽世间冷暖。他甚至不敢见到父亲,他害怕听到父亲的叹息,害怕父亲日渐苍老的模样,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叩叩叩——”敲门声惊醒蜷缩在被窝里的庞润珠,他茫然抬头看向门口。“润珠,开开门是爹回来了。”“爹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糕点。”庞润珠紧了紧拳头,终是不忍地下地穿鞋,慢吞吞挪到门口,房间里的镜子全被挪走,他早已不知自己现在是何种模样。反正一个怪物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打开门,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庞润珠抬手挡了挡。“你的头发好长。”一道清亮陌生的声音响起。庞润珠疑惑地放下手,入眼是张极为出众的脸,凤眼琼鼻,斯文俊逸,身形修长挺拔,皮肤白皙赛雪。好高的小哥儿。这大概是他见过的身量最高的小哥儿。以至于庞润珠得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待看清眼前人的容貌后,庞润珠身子抖了抖,极度的自卑令他惯性瑟缩起来,想要退回屋内。岂料这位高个子小哥儿竟然伸手一把推开他的门,大喇喇踏进去。庞润珠慌张地看向父亲,一扭头才注意到门外除了他爹还有一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脸颊圆润,带着婴儿肥,年纪估计不大,肩上背着个药箱。药箱?“润珠,别担心,这位是爹生意上的朋友,凌老板,这是他介绍的柳大夫,特意来给你治病的。”庞东来赶忙上前安抚儿子的情绪。“治病?”果然是治病。庞润珠摇摇头,“不,我不治。”根本治不好,一次次尝试,一点好转也没有。他不想再体会期待到失望的煎熬了。“我不治,爹你带他们走吧,我要休息了。”庞润珠坚决地走回房间。那位凌老板居然在翻看他桌子上的书本。“你!谁准你看的?乱动别人的东西,你有没有礼貌?”庞润珠一把抢过凌息手里的书。凌息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你对算数感兴趣啊。”庞润珠抿着唇不说话,态度警惕地与凌息拉开一段距离,手里紧攥着那本书。“不如这样,我们来比赛,你输了就乖乖治病。”凌息撑着腮帮笑盈盈对庞润珠道。庞润珠盯着他,下意识反问:“你输了呢?”凌息故作苦思冥想,“我输了的话……”庞润珠直直地注视他,打算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总归自己不会答应。他根本没必要同这人比赛,算数不需要与人论输赢,而且他不认为这人可以赢过他。“我怎么可能输呢。”凌息凤眼生辉,目空一切。傲慢到令庞润珠瞪大眼睛,手臂爬满鸡皮疙瘩,胸口重重起伏。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狂妄自大之人。他是看不起算数还是看不起自己?“比就比,你要是输了,必须在合宴酒楼门口大喊三声:我是蠢蛋。”“润珠!”庞东来厉声呵斥,凌息再怎么也是他的合作伙伴,让人丢那样大的脸,他拿什么赔罪。庞润珠在父亲的厉声下回过神,被怒火冲晕的脑子恢复清明,凌老板是父亲生意上的朋友,他断不可这样无礼,若是伤了两边和气,不知会给父亲添多少麻烦。张口准备道歉,却见凌息摆摆手,“没关系,反正我又不会输。”庞润珠:“!!!”这家伙好气人!究竟是哪家的小公子这般目中无人,家境必然不凡,自小骄纵着长大吧。想他从前,也是被父亲骄纵着长大的。庞润珠眼神暗了暗。凌息冲呆愣在门口的二人说:“公平起见,试题由二位出吧。”柳仲思虽然从医,但自幼也是念过书的,何况医书中药剂的用法用量,需要用到加减乘除,他的算数称不上多好,不过够用。两人点头答应。一共五题,以运算速度和准确率作为胜负的评判标准。“咳咳。”柳仲思清清嗓子,开始念题干:“有方田广十二步,从十四步。问为田几何1”凌息、庞润珠:“一百六十八步。”庞润珠惊讶地转头去看凌息,他竟然跟自己答得一样快!五道题一题比一题难,但在凌息看来顶多高中生水平,他指最后一道压轴题。是一道几何体,听完题目两人同时在纸上写写画画。庞润珠在旁边奋笔疾书,刚把图画完就听身旁人音调懒散:“三百二十三步。”怎么可能这么快,乱答的吧。这个念头冒出个尖儿,就听他亲爹震惊道:“答对了!”庞润珠瞳孔地震,手里的毛笔“啪嗒”掉落在地,滚落一圈墨汁。自己还没开始,凌息已经结束了?这真的是人能办到的事吗?第97章 “庞公子的病问题不大,只要将脖子上的肿块切除应当就没问题了。”柳仲思给庞润珠把完脉,又仔细检查一番他脖子上的肿块,给出诊断结果。尚未从凌息高超的运算速度中回过神的庞润珠,陡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来了这么一句,险些原地跳起来。“你!你是哪里来的庸医,满口胡言乱语,草菅人命!”那肿块怎么也是从他皮肤上长起来的,即使他厌恶至极,却也得承认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怎能说切除就切除,与割肉有何异。不光庞润珠这个病患听完柳仲思的话后反应激烈,庞东来同样难以接受,他活了大半辈子,阅历称得上丰富,但割肉的事情只在闹饥荒的时候听过。若真割了,他儿子能有命在吗?庞东来为难地看向一旁的凌息,期望他可以给自己一点意见。凌息一眼看出庞东来的忐忑,安慰道:“二位别害怕,柳大夫师承正统的疡医派系,医术精湛,并非江湖上骗人的游方郎中。”他冲庞东来点点头,鼓励道:“庞老板,我相公的腿您也见过,整场手术由柳大夫主刀,秦大夫协助,结果很圆满,令郎的手术风险可比我相公小多了。”庞润珠听完凌息的话,震惊地扭头去看自己父亲,难怪父亲要找凌息,原来因为凌息的丈夫接受过这位柳大夫的治疗,他迟疑地开口:“爹,凌老板丈夫的腿……”庞东来朝他肯定地颔首,“前阵子我去找凌老板时,他相公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庞润珠目瞪口呆,心口倏然涌起一阵激荡的情绪,他有救了?终日困扰他的噩梦终于能结束了吗?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下,不再受旁人指指点点了?偌大的惊喜砸中庞润珠,泪意洇湿眼眶,他嘴唇颤抖地望着父亲,“爹,我想试一试。”庞东来受不了宝贝儿子落泪,心疼地抱住人,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好,咱们治,一定能治好的。”父子俩平复好心情,端端正正,跟两个小学生一样坐在桌在前听柳仲思讲清楚细则。“庞公子的肿块已经很大了,切除起来比较麻烦,事后脖子上可能会留疤。”柳仲思抬眸看向庞润珠。小哥儿最是爱美,听到这话估计心里不好受,庞润珠却笑了笑,淡然地说:“没关系,总比顶着个大包好。”柳仲思点点头,“我祖父研制有专门祛疤的药膏,之后每日涂抹可以淡化疤痕,虽然无法做到完全消失,但不近瞧,应该很难发现。”庞东来紧绷的脸松弛下来,紧紧握住庞润珠的手,“太好了润珠。”“嗯!”庞润珠眼含热泪,抿着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另外,所有手术无论大小皆有出现意外的可能,这是手术同意书,二位请详细阅读再决定要不要签。”柳仲思拿出凌息为他准备的免责声明。庞家父子疑惑地接过纸张,什么叫“手术同意书”?他们头一回听到,好新奇。当一条一条阅读后,父子二人面色逐渐严肃,继而变得凝重。“会……会有死亡危险?”庞润珠年仅二十,即便外人总嘲讽他二十岁的老哥儿嫁不出去,但放到整条生命的长河中,二十岁非常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