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城的初秋更显得萧瑟,灰暗的屋顶年久失修,青石路块被淋的湿漉漉的。
七年前余温就在八月份的最后一天,拿着所有的钱,去城里买了一瓶毒药,剩下的钱买了很贵的白酒,回来的时候推着自行车,在孙德治的门口转了没一会,果然他出来,将余温堵在巷子里。
孙德治满脸不耐烦,“小贱人,人我已经帮你捅死了,钱什么时候给,要是敢耍赖,我全说出去,咱们仨一起完蛋。”
她抬起那张被晒的黑黑的脸,挂着的酒瓶碰触发出清脆的响声,“钱已经拿到了,一会就给你,你就在桥下废弃的木船里等着我,我会悄悄的把钱给你,不要让别人看见。”
汕城的河边有几处废弃的船,鲜少有人去。
孙德治不信,余温从包里,将一叠连号崭新的纸币递给他,他顿时两眼放光,已经等不及了,马上就要去等着余温送钱,他的那些债主逼的他走投无路了。
余温见他要走,故意将袋子的酒瓶晃动两下,他是个酒鬼,这些时间没喝,现在一见了酒,哈喇子都下来了,不怀好意的笑着,“你继父回来了吧,果然是做老板的,买这么贵的酒,孝敬老子了。”
说着将那两瓶酒,连同余温给的那一叠现金,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见他走了,余温将车子靠在墙上,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来,悄悄的塞到了孙得治家门口的废品中,里面是那天被他藏起来的凶器,还有沾血的外套,余温那天跟着他去处理的,然后悄悄的拿回来了。
余温做完这一切,推着车子往家里走,老院墙下面长着未败落的黄色小花,路很短,她曾以为这是她最后的一天。
那天她看见了迟书,不少跟他外婆交好的老人都来送他,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手里拎着行李箱,锁了家里的门,秋日的阳光依旧炙热,他的下巴那颗美人痣很显眼。
他带了两件行李,除了他带回来的黑色行李箱,还有她的那包行李袋。
那天余温没上去打招呼,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上了公交车,沉甸甸的行李他拎起来毫不费力,拔高的身材在上了老旧的公交车后,一直低着头,他没坐座位,扶着栏杆,看着余温家的方向。
她原以为这一别是死别,没想到却是四年。
汕城这个肮脏的旧城,还是毁了那个干净的人,清清白白的来,离开的时候,却已经是凶手了。
直到车子消失在街上,余温推着车子回到了家里,小洋楼的门口,停着光头刘刚提的车子,家里一股油烟味,余温进来,,母亲罗漪终于给了她好脸色了。
“你真的答应老刘了?”她给了余温第一次慈爱的眼神,“晚上上桌一起吃顿好的,晚上你在我屋里睡,一会你就跟着他去木材厂帮忙,以后你结婚了,他给你包厚厚的钱。”
一个母亲,唯一对女儿这么慈爱,却是笑着要将她推进地狱。
余温将车子停好,她的弟弟站在门口,看着余温的眼神带着讽刺跟鄙夷。
那天晚上,余温将母亲的安眠药扔在红酒中,四个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光头刘喝了很多,醉醺醺的,手摩挲着余温的后背,“你长得有你妈年轻时候的劲儿,骚货一个,那个姓严的死了,以后你跟着我,等长大了些,我给你找个好老公,以后经常回家陪陪我就行。”
他喷出来的酒气,落在余温的脸上,后背上,他的手经过的地方,像是无数的蛆虫再爬。
她的弟弟喝了两杯红酒,回到卧室里打游戏去了。
余温忍着恶心吃完了饭,余温磨磨蹭蹭的去洗碗了,光头刘急不可耐的过来看了他几次,她母亲笑对方像刚洞房的愣头青,言语中全是讨好。
光头刘站在门口笑的猥琐,“我还没碰过雏儿。”
余温洗碗很慢,等出去的时候,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两个人已经睡着了,她弟弟的房间里也很安静。
余温关上所有的窗户,将门也反锁了,等她来到弟弟的房间的时候,电脑亮着,但床上已经没有人了,窗户还留着一道缝隙。
她实在没算到,他竟然偷偷跳窗出去跟朋友鬼混去了。
余温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过去从光头刘的身上翻找出火机,点燃了沙发,火苗越少越大,呛人的烟刺激着余温的鼻子,她没想着活下去,慢慢的往属于自己的杂物间走去。
身后的火苗已经窜到了房顶上。
余温一步步的走着,烟还不大,她还能看清楚眼前的路。
她没哭,只觉得累,她从生下来,就没过一天的好日子,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乏,只想着一直睡下去也好。
余温还是没想到,余温在大火中失去意识之后,竟然被人给救了,余温恢复清醒的时候,一抬头看着个穿警服的人,她以为是严阔,等她被熏伤了的眼睛看清楚眼前人的时候,才认出来,是派出所的老民警。
救火的人告诉她,她父母被烧死了,她弟弟在路上昏迷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醒,已经去医院了。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有人给余温灌了水,她刺痛的喉咙里呛了烟,死命的咳嗽起来。
余温看着火还在烧,火光照亮了这座被淘汰的小城,余温逆着光,往前跑去,既然死不了,那就拼命的活下去。
隔着汕城很远的站点,迟书拎着行李等了三个小时,他等的是夜间的大巴车,别的地方已经淘汰的东西,却是汕城离开小城的交通工具。
他越等越急,直到车子停在迟书的面前,司机隔着窗户问他去哪里,路灯下,他的影子很长很长。
迟书知道,余温是不会来了,拎着行李上了车,里面还是老旧的卧铺床,脏兮兮的被子上散发着霉味,他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车子已经缓缓的开走了。
打票员过来收钱,看着他的行李,让他放在床铺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