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去试一下,”吴畏靠在阳台栏杆上,下午的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不禁微微眯起双眼,“我也会和上面说一下,另外网络投票也还没完全截止,周五周决赛开始之前,都还能投,虽然现在票数有点差距,不过……”
“你还挺上心的啊。”施清流看着面前这名经常出现在pcl各种新闻中的男子,冷不丁冒出一句。
“嗯?”吴畏闻言愣了愣,随后摇头笑笑,没有说什么。
但施清流却仿佛来了兴致,抬手看了眼时间,似乎觉得离对方结束休息还早,又掏出根烟来点着。
他再次深吸深吐一次,接着在烟雾缭绕下开口问到:“其实那天李森他们的说法也挺有道理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吴畏叹了口气,脑海里回想起周六晚上看到的那个采访。
李森和艾羚两人先后表示反对联赛固定席位,而且说法看起来很得人心。
譬如固定席位影响次级联赛造血啦,再比如有的队伍会不思进取啦,其中尤其提到了“竞猜”的影响。
作为前段时间曝出假赛、并接受过联盟惩罚的npc,李森在采访中主要是以“反竞猜”为主题,并将它与次级联赛选手待遇可能下降联系到一起,前后因果说得非常透彻,格外令人信服。
而艾羚则是毫不客气地拿老东家下手,在节目里痛斥m&m俱乐部不务正业,一周选手跑节目的时间比训练时间都多,完全本末倒置,并指出,如果联赛改成固定席位,这样的队伍就会不止m&m一家,成绩不理想的队伍都可能会跌入这个陷阱中。
两人说的都是有切身体会的经历,也难怪会让网络投票结果瞬间扭转。
“道理嘛,倒也不是没有,”吴畏从栏杆上直起身,走到阳台下晒不到光的位置,“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
施清流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对前者耸了耸肩,看样子还是没理解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吴畏沉吟片刻,最后摸着唇钉开口道:“其实这可能也是我受自己见识的影响吧……你知道十多年前电竞是什么环境吗?”
见施清流摇头,他继续说道:“那时候,我还没来上沪,家里在长安开了间网吧的,所以我接触游戏比大部分同龄人都要早。
“当时在网吧里流行过一阵cs,可能是我天生喜欢射击游戏吧,很快我就痴迷进去了。
“那个年头网络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cs经常是在局域网里打,所以我也认识了不少网吧里喜欢打cs的大学生,其中有个非常厉害的,我一般叫他黄哥。
“认识他的时候,黄哥大概是读大二吧?平时学业繁不繁忙我不清楚,反正经常出现在网吧里,动不动就包夜玩一晚上cs。
“当时的治安没有现在这么好,街上经常有一些十六七岁的小混混,专门挑看着好欺负的‘借钱’,网吧附近是这种事的高发地。
“而我才读初中,又总在网吧附近出现,所以隔三差五就被他们‘借钱’。
“黄哥后来知道了,专门找他们学校的运动社团过来,在网吧街那好好立了次威,赶跑了那群人,算是与我有恩吧。
“扯得有点远了,说回他的cs技术……嗯,这么说吧,家里网吧到我上高三转让前,也大大小小办过不少cs比赛,但我没有见过一个人有黄哥那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后来自然动了打职业的心思,但找了好几家俱乐部,人家见他既没成绩,又没有什么圈内熟人,压根就没给他机会!
“最后他一气之下,决定自己带一支队出来,于是在高校里开始物色队友。
“那时候他应该想得很简单吧?就是组队打比赛,夺冠有知名度了就去拉赞助,然后自己成立俱乐部之类的。
“但事与愿违,他自己水平确实高,可找到的队友总是有着各种问题。
“不是天赋不行就是性格有毛病,我看着他在网吧里组队练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大学毕业都没能组成一个像样的班子。
“直到我读初三的时候,黄哥大学毕业一年多,组成的队伍终于在国内打出了一点小成绩,得到了一家现在已经倒闭了的鼠标垫厂家的赞助。
“你知道那时候他的工资是多少吗?”
施清流闻言稍稍斟酌片刻,试探性地回答道:“三千?两千?”
“八百块,”吴畏伸出的右手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就这他都高兴得不行!
“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时候的cs已经是强弩之末,国内的比赛也是越来越少,黄哥队伍的赞助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收入低就算了,还很不稳定,可因为曾经站到过那个舞台上,所以黄哥还是不愿意放弃,队伍就自此转变成了传说中的‘半职业’,也就是在网吧自费训练。
“那时候不比现在,没有什么直播,网络视频平台也不发达,连弹幕都只是小众文化,压根就没有什么赚钱的途径。
“黄哥自然不能坐吃山空,最后选择在楼下打印店找了份工作,算是先解决吃饭问题。
“然后他的生活就变成了白天在打印店上班,傍晚六点下班以后,跑网吧来开台最便宜的机器,趴桌上就开始睡觉;待到晚上十点半包夜时间准时起床,换机包夜,和他的队友们训练一个通宵。
“每个月吃饭加上训练,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其它花费,另外几名队友我不清楚,但黄哥生活真的很拮据,我甚至见过他偷偷拣自己的烟屁股抽!”
“这……未免也太拼了吧?”施清流闻言有些唏嘘,“后来呢?”
“后来?”吴畏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远处,半晌后才再次开口道,“我读高一下学期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察觉到黄哥他们很久没来网吧了,有点好奇就去问了一下网管,最后得知……”
说到这,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平稳下来,回过头看着施清流说:“打印店里有种专门切纸的铡刀,有天黄哥在给顾客铡纸的时候,可能因为太困了,没有留神,一刀铡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这……”施清流吞了口吐沫,把手里的烟头按灭,“真是太惨了……不过这和固定席位?”
“所以说是我个人的想法,”吴畏开口道,“我时常在想,如果黄哥能在一个待遇非常优渥的情况下训练,他是不是早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后来我自己走上这条路,这个念头也越滚越大,现在的我希望,所有电竞选手都能在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光是丰厚的回报不够!我希望能把这个行业对选手的福利压榨到极致!让黄哥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