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旺略一思考,点了点头说:“将军率本部骑兵五千追击,我大军随后即抵。”随后又提醒:“这支队伍不出意外,就是他们紫荆花公爵的那些个什么盖世太保,他们一定是在赤水河岸伏击凤鸣后冒险弃尸示威,随后逃遁。他们虽然人数少,但据传极为精锐,将军务要小心!”
那都统制领命去了。龚旺仍旧放心不下,又点了一将,领兵三千,以为后援,同时自领中军,大举东进。龚旺深通战略,他想,如果塔伦在赤水镇遇伏,则赤水河以东必有伏兵,但现在盖世太保冒死抛尸示威,很明显,是大周人心虚,怕自己进兵而用了这种手段,那么就可以据此断定,东面没有大股敌军。
四万大军,分为几个梯队,黑衣黑甲,在草原上乌云一样朝赤水河扑了过来,龚旺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基于自信。龚旺是狄蒙军中有名的谋略型战将之一,他有资格自信,虽然,有时候自信是一种致命的失误。
狄蒙军五千轻骑兵的追击部队行军速度可比前面拼命逃窜的敌人步骑兵混合部队快得多了,追到河岸附近的时候,轻骑兵甚至把后面来接应的三千刀盾兵甩得老远。
远处,出现了一座挺宽的桥,那一千左右的什么盖世太保正在渡河。桥附近,有一处小小的山脚转弯。
轻骑兵都统制抽出了弯刀,狼嚎一般地喊了起来:“给我把这群大周的什么盖世太保砍死在河边,为先头部队报仇!”
“报仇!”狄蒙的轻骑兵纷纷跟着都统制嚎叫起来,手舞马刀冲刺一来,宛如一团巨大的旋风刮向了岸边。
照理说,这群“盖世太保”应该正在仓惶渡河,追击的骑兵仗着马力一个冲锋,可以把大多数人都挤下湍急的河流中去。可当狄蒙人冲到近处的时候,却发现事实跟自己的想象并不是同一回事。
远远看去,这股紫荆花军的确是在渡河,可是,当狄蒙轻骑兵的先头部队冲到桥头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排排的弩箭。在桥头,最前面的紫荆花军目光呆滞,只是死死地扛着大盾,而在他们的身后,几百名手执着神机连弩的士兵将羽箭一丛丛地射了出来。
狄蒙的轻骑兵一片片地倒下,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仍旧驱马前冲,倒下,再前冲。桥头的宽度不超过十丈,成千的骑兵在这里受阻,大规模马力的冲击力量根本发挥不出来。而守在桥头的紫荆花执盾军,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视死如归!他们完全无视马力的冲击、已经冲到近处骑兵的劈砍,面无表情地死命扛住巨大厚重的盾牌。一片片士兵在刀锋前倒下,甚至有的连人带盾牌被马匹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到了桥下湍急的河流当中,却没人后退,一个倒下,桥上会奔出两个士兵继续扛起他手中的盾牌。而因为地形的限制,倒在桥上士兵放出的弩箭之下的狄蒙军,伤亡比紫荆花的盾牌军多上了十倍、甚至十几倍都不止。
十分钟!在赤水河西岸的桥头,紫荆花的断后军用盾牌死士和密集的箭雨整整地顶住了十分钟!狄蒙的轻骑兵在桥头中箭伤亡了数百人,这倒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后续快速跟进的更多轻骑兵挤在了河边,动弹不了了。
绚丽的火焰箭冲天而起!杀声震天,马蹄击打在草原上似乎带得大地都在震动。山脚后,紫荆花军的三千铁甲重骑杀了出来!
在狄蒙轻骑兵的队尾,尚有人能及时地拨转马头,但绝大多数轻骑兵,都是被挤在中央,甚至于,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西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一场屠杀,绝对的屠杀!
能够及时拨转马头面向敌人的狄蒙轻骑兵不过百人,而成千挤在赤水河西岸边缘的人马几乎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紫荆花军重甲骑兵的第一拨冲锋给挤下了河去。狄蒙军的队伍不堪重压,桥头已经被死尸堆满,队形沿着河岸被迫逐渐变得狭长。轻骑的弯刀对重甲骑兵长长长矛的冲锋,这在冷兵器世代,是一场绝对不均衡的对抗,背后是滔滔的河水,留给狄蒙军的道路只有两条:死在重骑的冲锋下,或者被挤下湍流。
孟树强一共组织了四轮冲锋,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赤水河迅速地被死人和死马的尸体阻住造成了断流,桥头,堆满了盾牌死士的尸体,西岸沿线近一里地的范围内,则都是狄蒙人在重甲铁骑下的惨呼。
战斗解决得非常之快,很快就接近了尾声,只剩下大约不足四百骑狄蒙人的快马冲出了包围圈,四散奔逃——速度是轻骑兵的强项,一旦突围了,重甲骑兵也就再也追不上了。
“快搬开桥上的死尸!”孟树强大声地下命令道。根据主公方云晖的预先算计,这第一拨狄蒙的追袭部队一定是轻骑快马,带着报仇的怒火赶来,也必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在赤水河西岸被完整地伏击。
紫荆花军迅速地清除了桥上的道路,按照命令快速地东渡赤水河,然后断桥东进!就在部队还没有完全过河的时候——大约还有三百多重骑兵没有撤离——西方不远处,已经听到了狄蒙人怒吼的声音,黑压压的刀盾兵仿佛一朵乌云赶到了!
“断桥!”已经过了河的孟树强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西岸的三百重骑兵统帅是孟树强的一名副将,也是当年他在南洋水师服役时的下属。此刻,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对岸的孟树强将军一眼,凝重地拨转了马头,端起了长矛。三百重骑,没有人争抢渡河,跟这名副将一样,拨转马头向西。
“兄弟,走好!”孟树强隔岸高喊,重重地捶着自己的左胸,行了一个庄重的大周军礼。
哗!东岸三千多名紫荆花军整齐划一的军礼声,是送别的号角。
三百重甲骑兵没有再回头,在军官的指挥下,端起长矛,只有一个口号:为保卫大周领土而战!就义务反顾地向西迎上了狄蒙人的后续部队。
“上官景豪,你说当时我们如果换了巨型战马的重甲骑兵,是不是有机会避免那三百骑兵的伤亡呢?”方云晖骑在战马上询问。大队紫荆花猛狮骑在赤水河的东岸沿河北上,以避开已经快发疯了的狄蒙军主力。
“不行的,主公,”上官景豪的回答非常肯定,“巨型战马的行动速度比派出的那些重甲骑兵移动速度更慢。”
“可是,他们的冲击力更强,可能会用更短的时间解决战斗。”方云晖虽然知道上官景豪绝对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是提出了自己的不同看法。
“我知道主公您的意思,您是对巨型战马重甲骑兵的战力非常好奇,但是,我想,不到了主力部队在平原上正面对决的时候,就还不应该过早暴露我们的巨型战马。应该这么说吧,这种伏击战,并非巨型猛狮骑的专长,依照您所说,我们虽然有可能少损失三百骑兵,但过早地暴露猛狮骑的实力,我认为还是得不偿失的。”上官景豪久经战阵,对于战争的伤亡,跟方云晖的看法不太一致,但仍旧试图用最委婉的方式向主公解释自己的战略部署。两天之内,猛狮骑两战狄蒙,如果把估算三百重骑对刀盾兵的战果都算上的话,应该干掉了至少有七千左右的狄蒙人,而紫荆花军,仅仅伤亡了四百人左右。虽然在对兵种的熟悉、具体战术安排上上官景豪凭借经验颇为沉着,但是对方云晖的战术指挥,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主公,我们现在在东岸北进,不是往狄蒙的方向在走吗?”徐忠援在方云晖的马后问。
方云晖嘿嘿一笑,扬鞭说:“是的,我们是在往他们的方向走。如果我估算不错,那个狄蒙东路军统帅龚旺,现在最恼火的不是两场惨败损失了六七千人,而是在这样的连续打击之下还摸不清我们的底。所以嘛——”
“——我们现在向北,是避开他的搜索,让他根本搞不清我们的主力到底在哪里。嘿嘿,这是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这十六个字是至理名言,你们都给我记好了!”
方云晖身后众将一齐凛然遵命。只不过,悍将出身的上官景豪、孟树强等人心里都有点疑惑:这叫什么战术,坚决不正面进攻吗?这种战术打法似乎有点无赖的感觉嘛
方云晖见他们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笑了一笑,也不多解释,他们怎么会知道,这套游击战术,是自己前世游击战的精髓所在
四天之后,赤水河上游向西弯去,方云晖根据温森的回报,扎住了大军。中军大帐中,方云晖摊开了军事地图,指着上面的一个点说:“你们看,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西渡赤水河之后向北五十里左右,就是狄蒙国的夹木城了。”
众将面面相觑,主公这是要再度渡过赤水河吗?现在狄蒙东路军的主力应该在自己部队东南方向的侧后翼疯狂地寻找紫荆花的主力部队决战呢,如果贸然攻击夹木城,久而不下,龚旺大军掩至,随时有被狄蒙军围歼城下的危险。
“你们放心,我有把握在夹木城再赢一场漂亮的打援战,现在我需要的是一名善于防守的将领,能够在龚旺大军围困之下守住夹木城力战不屈。”方云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将。
“可是主公,”孟树强插话说,“夹木城已经属于狄蒙帝国东线后防了,狄蒙大军南犯之时,这里是重要的粮草供应基地,换句话说,这里是他们粮道的一个集结点,城防必定极为强悍,你确定我们能先把它打下来吗?”
“这个我自然是有办法的。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看中了它的城防坚固,以后的战役中便于我军坚守,我只是在问,你们谁能帮我守住它?”方云晖的口气锐利了起来。
“交给我吧,少爷!”欧墨泉站了出来。欧墨泉的性子过于沉稳,殊乏应变之才,但有一样好处,交办下来的事情绝不会错失一件。
“嗯!”方云晖满意地点了点头,“夹木城位置非常重要,但城池不大,我只能给你一千盖世太保,加上两千精锐,你或许要面对三到五万狄蒙大军的攻城,有信心吗?”
“欧墨泉会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人在城在,城亡人亡!”欧墨泉坚定地说。
方云晖再次咧开嘴笑了,他说:“放心吧,欧墨泉叔叔,我不会舍弃从小抱我长大的家人的。你不会打到最后一兵一卒,我相信你会守住的,用你的沉稳,和你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