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文伟的专车,就停在大门口,他招呼金辉和萧峥:“你们都上我的车吧。”
除了镇长管文伟的车,镇上还有一辆越野车,拉上了几个经验老道的镇干部,一同奔赴凤栖村。
管文伟因为已经骂过金辉,这会儿坐在车里闷声不响,要么是在生气,要么是在想办法。
萧峥已经了解,这次发生死亡事故的矿山,就在凤栖村主村的矿山上,而不是在绿水村的矿山,内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归根结底,人本能是利己的,听到一个噩耗的时候,最希望的还是别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绿水村有他的父母,他不想听到绿水村出事。
尽管管文伟没说话,萧峥还是问了金辉几个问题,一是是否向县安监局汇报了?二是事故原因村里弄清楚了没?副镇长金辉说,发生人命事故的事情,本来是想先汇报安监局,再汇报县政府的。可县安监局一时联系不到人,就先向县政府值班室报告了。萧峥说,最好还是要继续跟县安监局长打电话,如果安监局长打不通,就给副局长打。
在发生重大事故的时候,领导都是希望能第一时间掌握消息的。
金辉说,他之前给安监局相关科室负责人联系了,打不通,又给分管副局长打,也没通,所以就缓了缓。镇长管文伟听不下去了:“都死人了,你还要缓什么?我都已经给分管副县长、县长都打了电话。你还担心打扰安监局长?”
金辉有时候就是太谨小慎微,生怕打扰上级领导,让领导不高兴。金辉再次被管镇长批评后,只好拿出手机给县安监局长打了电话。这次安监局长马上接了起来,了解到情况后,安监局长说马上向县领导汇报,他自己也会马上赶赴现场。
至于事故发生的原因,金辉说,根据村里的说法,可能是爆炸中发生了意外。萧峥问,是炸药的问题,还是防护不到位的缘故?这里面是存在很大区别的。金辉一时也说不上来,毕竟也只是听村长刘建明在电话那头糊里糊涂地一说。
萧峥道:“金镇长,这个事故原因很重要啊。如果是炸药本身的问题,那责任可能就是第三方民爆公司的;如果是村上安全措施防护不到位,那就是镇上监管不力的问题了。”
在安监站四年时间,又没换岗的机会,为了保住工作,萧峥不得不深入研究如何避免责任的问题,因而有些细节他能脱口而出。
镇长管文伟感觉,萧峥对安监工作的了解,比金辉要深入许多。管文伟心道,萧峥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头脑还是清楚的。
可金辉听到萧峥说了这么多,感到很头疼,忍不住就道:“萧峥,你现在问我这么多,我怎么能搞得清楚,等会到了现场不就都清楚了吗?”金辉就差说,你萧峥又不是分管领导,我才是分管领导,别给我在这里多嘴多舌!
可管文伟却在一旁说:“金镇长,你要知道,萧委员问的这些问题,都是在替你理清思路啊,难道你不知道?万一有领导打电话过来或到了现场,问你事故原因,你能讲得清楚吗?”
管文伟感觉在处事上,刚刚提拔不久的萧峥,要比金辉老练得多,也严谨得多。看到金辉不情不愿的样子,管文伟自己拿起了手机,给村支部书记马福来打了电话,问事故原因。
马福来掌握的情况,比刘村长要全面一些,对事故原因也说得更清楚。
管文伟就转述给了副镇长金辉,这次的事故原因非常特殊,炸药是定点定时爆炸的,矿工们也隐藏在指定的地点,可没想到除了爆破点之外,另外一个山头也崩裂了,大山石砸了下来,导致一个年轻矿工当场死亡,还有几名矿工严重受伤,目前生死未卜。当然,这也只是村支书的说法,需要进一步核实,但至少有了大概情况。
金辉刚听管镇长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金辉一看是县安监局长,眉头紧锁着接了电话。安监局长的电话就是来询问事故原因的,金辉就将管镇长所说的,转述给了安监局长。随后,分管副县长也来电,询问的同样是事故原因。
金辉心头暗暗心惊,假如自己跟之前一样含含糊糊,现在恐怕已经被骂得狗血喷头了。金辉看向管镇长:“谢谢管镇长,替我把事故原因问清楚了。”他又说:“也谢谢萧峥,先前是我不对。”
管镇长道:“感谢的话,就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问题!事故发生了,现在如何亡羊补牢。这次,不管上面如何批评,我们态度一定要好。”
金辉和萧峥都点头,其实,萧峥已经不是安监条线上的人了,可他想既然发生了事故,自己也是班子成员,理应助一臂之力,这也是自己的义务。
镇长的车子在山道上飞奔,距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萧峥给余小康打了电话,让他帮助带路。余小康是村委副主任、治保委员,年龄比萧峥大三岁,萧峥是一般干部的时候,村书记和村主任都不把萧峥当棵菜,但余小康却待萧峥很热情,几次都请萧峥去家里吃饭,他说自己没怎么好好念书,很佩服萧峥这样的大学生,希望能从萧峥这里多学一点。
当车子开到村部的时候,余小康已经骑着摩托车等在那里,一看到车子,跟萧峥他们打了招呼,就带着他们往矿山上走。如果没有余小康带路,他们要找到那个矿山的山头,还得颇费时间。
到了矿山脚下,余小康下了摩托车,跑过来替管镇长他们开车门,还给他们透露了一个消息:“宋书记已经在上面了。”
“宋书记?宋国明书记?”镇长管文伟有些不相信。
余小康很肯定地道:“是啊,是宋书记,已经到了15分钟左右了,正在跟我们村马书记、刘村长看现场,也在做老百姓的工作。”
金辉和萧峥互换了下眼神,感觉这个事情很有可以玩味的地方了。就萧峥所知,管镇长是跟宋书记电话汇报了村里的事情,宋书记让管镇长在镇上等他的。
要不是萧峥对管镇长说还是先到现场,管镇长此刻还在镇上等宋书记呢。
谁会想到宋书记已经到了矿上,竟比管镇长早。管文伟心头一沉,朝金辉、萧峥看了看,道:“我们赶紧上去。”三人跑上碎石东一块、西一块的山头,有几次管镇长、金辉和萧峥都差点摔个狗啃泥。三人跑到事发地点,手上和裤腿上都沾满了白灰。
他们爬一次矿上就成这个样了,可见日日夜夜在矿山作业的村民,每天要喝多少粉尘,要沾上多少石灰?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萧峥不由想起也同样在矿山谋生的父母,心里真的很希望把这些矿山早点给停了!
前面的石矿山坡上,围满了矿工、村民,吵闹之声不绝于耳。隐隐地就能听到“你们陪我儿子啊!”“我儿才22岁啊,还没娶媳妇,人就没了啊!”“矿上必须得赔钱,不赔够钱,我是不会让我外甥下山的!”
管镇长、萧峥、金辉来到了人群旁边,看到了党委书记宋国明、工业副镇长蒋节春、党政办主任蔡少华等人。
管镇长上前道:“宋书记,你早就已经到了啊?我还在镇上等你呢!”管镇长的声音有些生硬,明显带着点不快。
宋国明看了管文伟一眼,又看看萧峥、金辉,说:“哦,因为急着赶到现场来,我忘了让小蔡跟管镇长报告一下了。你来了就好。现在有五个受伤的矿工已经送县医院了,但那个遇难的年轻人家属,不让搬动尸体,还有四个受伤矿工的家属也不让动伤员,在吵赔偿的事情!”
管文伟朝那边瞧了一眼,不仅仅是矿工,还有许多村民,这时候如果强行带走尸体和伤员,恐怕会引发村民的不满。也许正因如此,宋国明等人到了之后都没有轻举妄动吧?
这时候,宋国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了下道:“陆县长他们到了。”
陆县长就是县里分管工业和安监的副县长陆群超。
宋国明放下电话,放眼朝山下看去,为首身穿白短袖衬衫和黑裤子的男人,就是陆群超,他身后跟着几个部门领导和工作人员,都在爬山上来。
“我去接一下。”宋国明说完就朝山下小步跑去,并没有叫镇长管文伟一起。
管文伟也不管宋国明什么意思,也跟了下去。金辉和萧峥也跟上了。
汇合之后,陆县长表情严肃地道:“今天一早,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你们天荒镇跟我说矿山死人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陆县长的话,显然是反话。宋国明和管文伟的脸色都不好看,宋国明道:“陆县长,让您辛苦了!我一直三令五申强调矿山安全,但工作还是没到位,我们接受批评。”
“现在批评有用吗?”陆县长扫了他们一眼,“还好,你们现在都已经到现场了!如果你们两个主要领导当中,这会儿谁要是还没到,我肯定要向县长、书记去汇报!现在,你们既然都在现场了,我相信局面还是能控得住的。走,带我先去看看现场,及时处理问题!”
管文伟跟着陆县长往上面爬,内心里却反复想着陆县长刚才的话,宋国明让他等在镇上,自己却先来了现场。还好自己及时赶来了,否则,就得被陆县长直接汇报给书记、县长了。
这个时候,萧峥已经挤入了人群,来到了死者的面前。他想在领导看到死者之前,先看一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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