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

景德十一年, 春节。

正月初四日,安国公府办年酒。

虽被禁足已近整年,不能与别家往来, 京中却似乎还是一样的光景。请帖一下, 昔日亲友仍亲热上门赴宴,府上宾客如云。

安国公亲带长子在前院与官客吃酒说笑,温夫人仍在后院侍奉婆母、招待堂客。

徐老夫人将徐婉和纪明宜一起带在身边坐。

纪明宜正经是安国公府四姑娘,众位夫人太太多年都见过。

就连徐婉,也是前年便到安国府居住。她从前年夏日,已随徐老夫人见过许多女眷,今日来客大多也都对她有些了解。

一年不曾见, 纪明宜从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 忽然长成了十三岁的大姑娘,明眸皓齿、面庞姣好, 竟已是能说亲的模样。

而徐婉年已十五,再过几月,便要及笄。

她容色又比纪明宜更盛几分, 举手投足、言语行动又得体端方, 颇有大家之风,不输另一侧的纪明宜多少, 也引得几家夫人心内思量。

安国公府只剩四姑娘一个待嫁的女孩儿, 不知将高嫁何处,她们只怕高攀不上。徐三姑娘身份又实低了些。可只要姑娘本人不错,娶来给旁支出息小辈做媳妇, 也是一门好姻缘。

老夫人纵有意将这姑娘留给亲孙子, 安国公和夫人难道能愿意?

若叫老夫人的亲侄孙女给亲孙子做妾, 那更不成体统了。

席过一半, 便有一都督佥事的夫人李氏笑道:“老太君当真会养孙女,把两位姑娘都教养得知书达礼、让人羡慕。只恨我家没有女孩儿。也不知,将来两位姑娘都会便宜了谁家去呢!”

温夫人先对李夫人一笑,便看向婆母。

当着许多来客,她不能抢婆母的话。但这也是婆母的机会。

既然心知肚明,老爷想明远高娶,不可能让徐婉做纪家的儿媳,老太太为何不叫徐婉嫁去别家?

如此,她纵不如做国公夫人、国公侍妾富贵,也好过只由徐家择婿。若在婆家立得住,更不难帮扶娘家。

众多视线看来,徐老夫人也先对李夫人一笑。

她亲热搂住徐婉,笑道:“众位都是听见的,这可不是我自夸!这丫头人人说她好,我难道不知她的好处?我正是舍不得她离了身边,想长长久久把她留下,给我老婆子做个伴!”

徐婉乖巧低下头。

温夫人笑容未改,只轻缓吐出一口气。

众位夫人有一笑而过的,也有互换眼神看戏的。

李夫人忙又夸了徐三姑娘两句。

她打消了方才念头,心里却有些为徐三姑娘可惜,又觉得愧悔。

她那一问,安国公老夫人这一答,算是断绝了徐三姑娘其余出路了。

最起码,今日席间所有人家,都不会再有意娶她。

“怎么吃了几杯酒,人糊涂了,就忘了该私下问。”她悄声对儿媳埋怨。

“太太又哪里想得到,安国公老夫人竟这样左性。”她儿媳忙说,“我看,太太只管宽心:难道太太不问,她就真能嫁去别家了?”

下午席散。

李夫人含愧回家。

温夫人依礼送走来客,便立刻找到安国公,与他详说了婆母在席上的话。

“当着众人,我不好问老太太。我也不知这是不是老爷早和老太太商议好的。”她低头拭泪,“总归明远的亲事,是要老爷做主,也可不该瞒着我!”

“太太难道糊涂了!”安国公着实气恼,“我怎会让明远娶她!”

“那也要老爷去问老太太!”温夫人哭道,“老太太的话,今日可是所有堂客都听见了!便是她徐家……不要脸面,不顾女孩儿的名声,明远难道不要清誉?这话一传出去,哪家还敢嫁女儿给他!”

老太太这一招真是叫明远陷进了泥潭里,洗也洗不清!

若明远不常在家,还能和人解释是老太太自己一厢情愿,与孩子们无关。

可偏是这一年不得出门,明远每日与徐婉一同上学,时常相见,难以瞒人,难道不会有人猜测是他们表兄表妹早生情愫,甚至有更不好的话——比方他们早已作在一处——传出来?

女儿家的清白名声要紧,男子的也要紧!

就像老爷,因定亲之前便大张旗鼓纳回了良妾,婚事便不大顺,直到她为避选太子妃妾,才不得不嫁给老爷。

一但真与徐婉纠缠不清,明远的婚事只怕比老爷当年还更难几倍!

安国公也同样想到了这些隐患。

他袍子一提,当即去找母亲。

徐老夫人也吃了些酒,待客疲累,正将歇息。

她知道儿子会不高兴。

但见儿子不等丫头婆子通报,便一径走到内室,一副怒意冲冠兴师问罪的模样,她便也竖了眉毛,先责问:“大节下,这才过几天松快日子,你就和我不高兴!你是成心不想让我过个好年?”

“母亲休要扯东说西,又拿‘孝道’压人!”安国公拍向床柱,“我只说一句:今日就把徐婉送走,趁早发嫁了,再也不许她入这安国公府的门!”

房中服侍的所有人已忙避出去。

徐老夫人大怒!

“好一个不孝子!”她扶住拐杖起身,“我在你家四十四年,熬油似的熬了这一辈子,终于才得两年清净日子过。明达嫁出去了,我身边寂寞,没人说话,好容易千挑万选,找出来这一个好孩子陪着,你就看不惯她,要撵她走!你到底是想撵她,还是撵我,不如直说!”

“都说了母亲不必拿这些歪话强词夺理!”

安国公大步前踏:“母亲接徐婉来是为什么,人人心知肚明。我也就把话撂下:明远便一辈子不娶妻,我也决不许他娶徐家的女子!”

“你——”

徐老夫人浑身乱战。

她气得用拐杖砸地:“我倒不明白了:徐家再如何败落,也是你亲外祖、亲舅舅家!温氏敢嫌徐家,是她不贤;你是亲外孙,亲外甥,怎么也一口一声瞧不起徐家?”

她哭说:“你别忘了,你身上可还流着徐家一半的血!你嫌徐家,便是嫌我,也是嫌你自己!”

安国公只能跺了跺脚。

徐老夫人把拐杖一甩,坐下大哭起来。

安国公只好软下声音,与母亲细说利弊:“是,徐家是母亲的娘家,也是我的亲外祖、亲舅舅家。这些年母亲一直帮扶徐家,我何曾阻拦过?可母亲也知道,两家虽是亲戚,却早已身份不同:若没这份亲,母亲想想,你可愿意徐婉一样的女孩子进纪家的门?”

“有什么不愿意!”

徐老夫人把手一甩,冷笑看儿子:“你爷爷倒正经娶的侯门姑娘,不过几年,岳家就败了。你也是娶的国公家的小姐,现在温家又是什么情形?不过比徐家略强上一星半点,还有个虚职糊弄人罢了!那温从阳我看他不成,这辈子都别想真把五品戴在头上!只可惜了明达:你们做爹娘的也太狠心,非要她留在温家。明远娶婉儿又不吃苦,为什么不成?”

安国公竟被母亲堵住,一时不知怎么回这话。

徐老夫人便不停口地说:“只要咱们纪家还是国公府邸,娶的媳妇门第高低,又有什么要紧?难道娶个高门媳妇进来,将来明远身上的国公就能变成王爷?还是咱们家能再多出一个国公?”

安国公原地站了好一会。

徐老夫人便慢慢地擦了泪。

安国公又突然想通。

“险些被母亲绕进去!”他两条眉毛几乎全皱在眉心,“徐家和温家是败了,难道母亲进门的时候,徐家就是如今的情形?太太若真只是个千户家的女儿,母亲和父亲能让她进这门?”

徐老夫人猛地攥紧了擦泪的手帕。

还是说不通!

“正因你媳妇出身国公府邸,身份尊贵,才敢这么多年对我不敬!”她把手帕甩到儿子脸上,又哭天抹泪,“你个没良心的种子,也次次只会护着媳妇!你是早忘了你小时候——”

——怎么又提这些!

安国公把帕子一丢,踩在地上:“我小时候怎么样?”

“我有祖父祖母疼护,父亲也不曾偏心,哪有母亲说的那么多难处?”他有意一气压服母亲,便满口说,“母亲念叨了多少年父亲的姬妾,总说日子艰难,可我怎么不记着谁越过你去了?父亲一去,你就把姨娘和兄弟姐妹都打发了,撵的撵卖的卖,分家的分家,发嫁的发嫁,从二妹妹到六妹妹,还都是太太操心找的人家,你自己不管,还只会挑刺:不是远了就是近了,不是好了就是坏了!过去多少年了,还念个什么意思!”

徐老夫人听得喘不上气。

“你怎么——”她眼前也发黑,“你、你竟然——”

“这就是早该对母亲说的实话!”安国公两袖一甩,“我这就叫人送徐婉回去!母亲若说没人陪了,就叫四丫头搬过来!”

“来人!”他高声喝命,“去给徐三姑娘收拾行李,这就送她回家!”

“谁敢——”

徐老夫人强撑着一口气没晕过去,颤巍巍开口:“谁敢!”

她眼前已经看不见,只听声音找儿子的方向:“你这样撵了婉儿走,话传出去,还叫她怎么活着——”

“活不活,死不死,也都是母亲和她贪心自找!”

安国公一句不听,只叫下人快去东厢带人走!

徐婉已自己走了进来。

安国公的话字字句句刺在她身上,她根本不敢看婆子丫头的目光。

但……是,安国公说得不错,有今日受辱,是她贪心自找。来老太太身边之前,她也早想到过,或许会有这一天了。

“伯父。”她在堂屋拜下,“蒙老太太喜欢,我得以在贵府借住、上学,上得长辈疼爱、下得兄弟姊妹关怀,视我如亲女亲姊妹一般,两年来不胜感激。今我许久未曾回家侍奉父母,是该请辞了。老太太年高,又常多病多痛,还请伯父与老太太,莫要为我争执。”

她叩首:“我这便回去收拾行李,今日就走。”

她言行有礼,不卑不亢,说话时自始至终强忍泪意,声音平稳,不见任何软弱哀求之态,又是亲戚家小辈姑娘,叫安国公不好再暴怒相待。

但他也说不出安抚的话。

“今日已近傍晚,回去太过匆忙,明日再着人送你。”安国公只道,“和老太太好生道别。”

他绕过徐婉,一径出了安庆堂。

直到再也听不见安国公的脚步声,徐婉才腰背一软,歪在地上。

而卧房内,身在榻上的徐老夫人同时向下落。

徐婉来不及过去,只能惊呼出声——

“老太太!”

“老太太!!”

……

安国公府紧急请来了太医。

有丫头扶得及时,徐老太太没真正摔下。但她怒极攻心、气血倒逆,症状不轻。两个太医一同施针,才勉强把她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安国公和温夫人守了一夜。

直到天亮,徐老夫人仍旧未醒。

安国公府不敢放人,两个太医先被请到客房歇息。

温夫人明知老太太是为什么气晕,却不问一句病情,更不问徐婉今日走不走。

安国公也不说为母亲留一日表侄女。

巳初,徐婉便来请辞。

她已换下在国公府穿着的锦缎金钗。因两年里,她身量长了不少,不能再穿从前在家时的旧衣,因此只能仍穿了一件这里做的素绸棉袄,下面也是素色棉裙,也只拿了自己来时的几个包袱。

温夫人到底有两分不忍,又怕真叫她这样回徐家,失了安国公府的颜面,便忙命镜月:“怎么不去替三表姑娘收拾行李?老太太醒了,若知道你们就这么送了三表姑娘走,我看谁能交代!”

她又忙挽住徐婉,笑道:“虽然在春节里,天却还冷,你这样穿,等到家不都冻坏了?还不快去换件大毛衣裳!还有老太太往日给你的东西,你也只管拿着,便是你自己俭省不要,你家里姊妹也该有用得上的。我这里还有些衣料,正要送去给你姊妹们做衣裳穿,你一并带去,也省了我的事。”

徐婉明白,这是安国公夫人用财物金银,买她再不对表哥起心思。

她心里自然不舒服。

她知道,她若有骨气,就该直接推辞了,什么都不要,就这么干干净净地回家。

可她还是对安国公夫人低头,感激道:“多谢伯母。也替家里姊妹们谢过伯母。贵府事忙,待衣裙做好,只怕不便上门打扰,给伯母看了。”

温夫人又高看她一眼。

这丫头,虽然心思不正,却能屈能伸,心计手段人物品性都不差。

若这份心性能换给明达,她还何愁明达过不好日子?

府上解禁那天,明达回来,还是满面红润气色。可初二明达再回家,竟又要以浓妆遮掩不如意了。

她和从阳相看两厌,这日子还怎么过。

温夫人更觉心烦。

下午,徐婉被送回徐家。

温夫人勒令纪明远不得相送。

只有纪明宜送徐三表姐出门,全了安国公府的礼数。

至晚饭时,徐老夫人仍未睁眼。

走了徐婉,安国公心里气恼稍减,便问妻子:“不看昨日,这半个多月和各家走贴走礼,便没人问明远的亲事?”

“是有几家,”温夫人甩了甩手帕,“但想来老爷不会满意,我便没提。”

“夫人请说。”安国公气闷道。

温夫人就简单提了各家名头:“宣宁侯府,老爷知道,他家只有一个嫡出小姐待嫁。通政司右通政,我打听了,家里是三个姨娘生的女孩儿,听说人物很好。还有高平郡王府,老太妃要发嫁两个姬妾出的女儿——还没封县主,不知婚后能不能求来封号。”

安国公拍了下身旁炕桌。

“还有没有?”他问,“张家怎么说?”

不是有两个丫头对明远有意吗?

温夫人看他一眼,没答这话。

张家连年酒都不来吃了,还能怎么说?

安国公讨了一个没趣,也不好在母亲病床前吵,只得闭嘴。

三更,徐老夫人醒来。

婆子们给老太太喂药喂水,安国公忙到母亲床边跪下请罪:“儿子一时气恼,说话过分了些,母亲别怪罪!”

看他片时,徐老夫人缓缓阖上眼睛。

她眼角沁出一滴泪,用干涸的嗓音说:“去吧,忙你的去吧。”

她这里,不用儿子伺候了。

用不上了。

徐老夫人自然没有去参亲儿子不孝。

数日后,各家年酒大约请遍,齐国侯单请安国公到府吃酒。

两人会面,各怀心思。

齐国侯先问老夫人的身体。

安国公也担忧相答:“家母年过花甲,忽遭重病,真是叫我放心不下。”

齐国侯便叹道:“老夫人年事已高,又常为儿孙操劳,着实不易。世兄侍奉母疾辛苦,今日我陪世兄痛快痛快!”

两人碰杯。

又说过几句闲话,酒吃了几杯,齐国侯便道:“世兄家里还有尊长能孝敬,遇见大事小情,都能求长辈教导,我是没这个福分了!”

安国公便忙问:“不知世弟有何烦难?”

“这话本不该对世兄说。”齐国侯咬牙笑道,“禁足了这一年……家里二妹妹就生生耽误了一年。她都十七了,我是遍寻不着好人家,能放心将她发嫁,又没个一直留她在家做老姑娘的理。”

两人对视。

“说来,世叔早丧,二姑娘竟是贤弟如父如母一般养大,殊为不易——”安国公试探说,“你嫂子常在家中说二姑娘极好,可惜差了辈分,不然,我该舍了脸求上贵府。若能求到二姑娘做儿媳,才算我家那小子有福!”

“哎!”齐国侯笑了笑。

他饮下一杯酒:“其实,辈分有什么要紧?只要孩子们好就好。世上所有亲家,难道都是同辈兄弟?大不了他们论他们的,咱们还论咱们的。况且明远这孩子,我从来知道他好,必不会委屈了二妹妹。”

“这请贤弟只管放心!”安国公忙举杯相敬,“若他敢混账不尊重,我就先容不得他!”

待齐国侯吃了这杯酒,他又忙说:“今日回去,我便请个好媒人来,不日就上门提亲!必不辱没了二姑娘!”

“那我就等世兄的消息!”齐国侯又吃一杯。

放下酒杯,安国公也一叹:“多亏贤弟不弃,明远才能得如此好亲。我家里四丫头也到了说亲的年岁,我还不知该把她许给什么样的人家。幸好她才十三,还能多看几年。”

齐国侯一掌覆住酒杯,仰在椅背上细想。

“六殿下也大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陛下一心疼爱刘后之子,谁知将来会让他有什么结果。我有心想早替他寻好亲事,也好免去以后他受人摆布,连婚事都不得自由。”

“只是,六殿下终究比四姑娘小几岁,”他问安国公,“怕会委屈了四姑娘。”

“若她真能得入主‘宫中’之幸,得以侍奉六殿下身旁,安国公府满门生辉,还何谈什么委屈!”安国公也缓慢发问,“可贤弟……能越过陛下,替六殿下做主亲事?”

“只要世兄愿意帮我。”

齐国侯向前探身。

“数代世交,又为姻亲,贤弟之事,自然亦为我之要事!”

安国公握住了他伸来的手。

“柴生烨恰有些要命的把柄在我手里。”他低声对新的亲家笑,“若贤弟有用得上他之处,只管开口。”

两日后,正月十一日。景德十一年第一次大朝。

右相提立秦王为太子。

圣颜大悦。

满朝文武无人反对。

次日,礼部择出册立储君日期,由圣上过目亲选,定在三月十九日。

京中瞬时又如两年前立后一样忙碌。

柴生烨与柴敏身在禁军,亦要加强京内、宫中护卫,严防有人作乱。

柴敏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可他每次回家,面上神态眼中意色,也越发与从前不同。

先是慌怕,喝了一夜的酒。折腾到纪明德承受不住,又去找了其蓁。

不过几日,又转为兴奋。每到夜里,他眼神发亮,幽幽像野外独狼。

纪明德先以为他是有了外室。

但柴敏踪迹清晰,每日几乎只在禁军、家内和安国公府三处往来,根本没有去见外室的时间。

她又以为,柴敏是见安国公府权势不如以往,想休妻另娶。

独自思量了几日,她终于寻到机会,把柴敏灌醉。

极尽承欢半夜。

待柴敏力竭将睡,她才垂泪婉声问:“三爷近日总去见父亲,难道是我有许多不好之处,让三爷连日去说,还说不尽吗?”

与柔顺娇妻独处,又吃到半醉,柴敏本就精神松懈,何况又折腾了许久,更觉心里飘忽。

娇妻如此相问,他便不觉笑道:“奶奶哪里有不好之处?”

“别胡思乱想了……”他半睡半醒,“等岳丈大人功成,你我都是皇亲国戚,这可是我娶了奶奶才有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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