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

桃夭已经求了其蓁快一个月。

她是元宵之前, 理国公府获罪那天得了三爷的收用。奶奶回安国府探视,虽然没得进府,也在府外求足了一个时辰, 至晚才到家。三爷便疼了她好几次, 她险些下不来床服侍奶奶。

她对三爷说:奶奶安排其蓁伺候三爷, 可她心里恋着三爷, 情愿服侍, 就抢了其蓁的。求三爷别告诉奶奶,恐怕奶奶生气。

三爷亲着她、疼着她, 满口答应。

三爷,也的确没告诉奶奶。

奶奶陪嫁来四个丫头, 轮班服侍,她和其蓁恰是一班的。每逢奶奶不能伺候三爷的日子, 都是三爷到其蓁房里,再换她去伺候。娘是奶奶的奶嬷嬷, 奶奶对娘重用,她们这些丫头都是娘管着。有娘帮忙掩饰,到上个月共是两个月, 奶奶一次都没发现。

三爷虽疼她疼得狠,她也能勉强在奶奶面前撑住, 不叫看出来。

奶奶准备的避子汤,也全是她喝下。

她虽然得以伺候三爷,也原是不敢在奶奶之前有孕的。

可奶奶总有突然传她吩咐的时候。有两次,她没来得及第二天清早就喝避子汤,下午才得空喝。谁知就是那两次耽误了, 就有了身孕!

奶奶是一定容不下这个孩子的!

可若……这个孩子能生下来, 就算奶奶本没想让她做三爷的人, 也不得不给个名分了。

到那时,有个孩子傍身,又有三爷的疼爱,她就算站稳脚跟,后半辈子都有依靠了!

只要其蓁能帮她瞒过去!

“咱们做陪嫁丫头的,到了这个年岁,除了当爷们的人,还有什么好出路?”

桃夭拽其蓁到东厢房檐下。

她真心劝道:“难道你想再过几年,拉出去配小子?还是你看咱们奶奶,能开恩放你出去,给人做正头娘子?若你真有这个想头,看在多年情分上,我劝你:趁早别做梦了!你以为你跟的是二姑奶奶吗?咱们跟的也不是大姑奶奶!咱们奶奶的性子,你还不知?奶奶若有一点真心想着你,怎么会明知你不喜欢三爷,还非要你伺候!”

“奶奶不过是看你没有家人、无依无靠,最好拿捏罢了!”她越说越急,“你还不如跟了三爷!一则就算我的事发了,奶奶也没处怪你,二则有三爷做依靠,你也好过些。我看三爷又喜欢你,若得了你,一定疼你!再说,你连三爷都看不到眼里,真把你配给小子,那些粗笨脏货,哪里懂得疼惜你?你到时再后悔,可更没处哭去!”

其蓁由她说着劝着,自己不答一言。

桃夭急得跺脚:“原本就该是你伺候三爷!我已替你拖了三个月了!你便不应,今晚三爷点名叫你伺候,我去不了,看你怎么办!”

其蓁两眼落下泪。

是啊,她能怎么办?

她不想做通房、不想做妾。她看见三爷就怕。她不想让三爷“疼”她。可她是丫头,是奶奶的丫头。

奶奶让她做三爷的人,她能躲三个月,还能躲三年吗?

她早晚会遭这一难:

不是去三爷身下做通房,就是叫奶奶发现,骂一顿打一顿,也是她做人奴才该受的!

谁叫她是奴才!!

雨仍在“噼里啪啦”地下。

其蓁侧过脸,看了一眼雨中的庭院。

石榴树上花红如火,全被大雨打得凋残零落。

谁叫这花朵轻薄弱小,不堪被风雨吹打。

“谁叫我是奴才丫头。”只能由得主子揉圆搓扁。

其蓁收泪,不顾桃夭的呼骂,转身跑回了奶奶面前。

她屈膝拜下,扶住奶奶的绣鞋认错:“奶奶正月叫我伺候三爷,我、我不愿意,就求了桃夭替我!奶奶!我不是有意违背奶奶的话,是我实在害怕!奶奶要罚,我都领了,求奶奶别怪罪桃夭,她原是被我求得烦了才答应!”

纪明德一愣。

等明白这丫头话里的意思,她心头怒火大起,一掌就抽在了她脸上!

“好个贱人!”

其蓁被打得歪倒在地。

“桃夭在哪?”纪明德怒问,“好啊你们,瞒了我三个月,偏就今日说了实话,定是桃夭有了身孕,瞒不下去了,是不是!”

其蓁脸肿了半边,口角出血,只有咳嗽,说不出话。

“来人!”纪明德喝命,“拿桃夭来!”

常嬷嬷在堂屋听见,先是腿抖,心里慌得像人在悬崖。——她就知道难瞒住!

等婆子押送桃夭进门,她也兜头一个巴掌,骂道:“原来你竟背着我做这等事!我真是白生了你这个女儿!还不快去给奶奶跪下!”

她边骂边给女儿使眼色。

已经瞒不住了,就得想法子先让奶奶消消气,才能少受些苦!

桃夭本就生气害怕,又兼被亲娘打蒙了,人到奶奶面前,便只呆愣愣的。

“有狐媚勾引你三爷的本事,这会子和我装憨儿!”看她这样,纪明德更气。

她先扯桃夭的耳朵,又照脸左右几巴掌,便攥拳锤她小腹:“是不是背着我怀了孩子?是不是!”

“奶奶,小心贵体!”

见女儿挨这样狠的打,常嬷嬷给自己壮胆,扶住了纪明德的手:“这丫头虽不晓事,也不值得奶奶动这么大的气。她、她有错,奶奶叫奴才们打骂教训就是了!”

桃夭疼得缩起身子,终于跪下求道:“奶奶、奶奶!我不是有心勾引三爷——”

“你那些心思,还当我不知道!”纪明德冷笑,“你常日见了三爷便两眼放光,可我看你一向还算勤谨,又是嬷嬷的女儿,就都容了你。谁知你敢背主!看来,还是我平日待你们太宽了,才让你们一个个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起来!”

“拉下去!”她命,“打三十板子,把她的野种打下来,看她还敢不敢作反!”

其蓁大惊看过来。

屋里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罚得也太狠毒!

常嬷嬷差点忍不住跪下,为自己女儿求情。

可她到底还是硬下了做娘的心肠,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拉走,就按在下着雨的院子里,生生挨了三十板子。

女儿先是求,再是哭,渐渐地,连哭声都小下去。

常嬷嬷的心就像被谁生生剜下一块肉。

桃夭被打到半死。

血从她身下流进雨里。

“奶奶,不敢再打了!”行刑的婆子进来,抖着声回话,“再打,怕是……要出人命!”

大周律法:奴婢有罪,不告官司而殴杀,杖一百;无罪而杀,杖六十、徒一年,当房人口悉放从良。1

理国公府才被夺爵三个月,温家舅舅还在狱里,听说腿骨还没长好,便是再养上三个月,也不能恢复完全了,恐怕会瘸。

安国公府也还在禁足。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纪明德不敢真叫闹出人命。

“罢了。”她叹道,“多年情分,我就饶她一命。请个好大夫,替她诊治吧。”

婆子们忙把桃夭抬走,没送回她在奶奶院里的下房,只赶着送去了常嬷嬷家。

纪明德又叫其蓁也去擦擦脸,许她歇息两日:“你能知错,主动来回禀我实情,很好。今次就饶过你。再有下次,和桃夭一样的例!”

其蓁谢恩退出去。

直到奶奶再没吩咐,常嬷嬷才流泪道:“桃夭竟敢背主,叫我也没脸再服侍奶奶了。求奶奶开恩,放我去扫地、洗衣,做些粗使活计,再不见奶奶,也强过我这心里煎熬!”

她方才所有表现,已尽数消去了纪明德疑心。

纪明德出了口气,也怕把奶嬷嬷的女儿罚得太狠,叫人心寒。

她便忙道:“这是桃夭不懂事,和嬷嬷有什么干系?她连你也能瞒下,倒厉害!嬷嬷快回去看看她吧,好生教导,别叫她再糊涂了。”

“奶奶才是,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别叫这丫头气坏了!”常嬷嬷擦泪。

“我还罢了,嬷嬷也别太伤心。”纪明德宽慰道。

“那奴才,就先回去看看?”常嬷嬷谨慎问。

“嬷嬷快去。”纪明德笑道。

常嬷嬷这才谢恩告退,冒雨跑回自家。

大夫已请了过来,诊出胎儿已经落下。幸好月份不大,牵扯不到母体性命,只是这一回打太过伤身,恐怕会有损今后生育。

至于桃夭身上的瘀伤,本该以活血药材发散。可才落胎,又怕引起血崩,只好先耽延两日不治,且把下身的血止住再说。淤血青肿先用清水擦拭、冷敷,一日后再热敷看效验。

送走大夫,常嬷嬷松松抱着女儿,哭得泪干气噎。

“娘……”桃夭虚弱睁眼,“连累你了……”

“没连累!”常嬷嬷忙道,“是我也没想到……是我该想到——”

她恨得浑身发抖:“奶奶的心,也太冷、太毒了!”

“我还以为,就算事发,奶奶也最多叫你打了孩子,撵出去不用。我做娘的受些牵连也不算什么。”她摸着女儿惨白的脸,一下又一下,“你是个倔脾气,满心爱上了三爷,任我怎么劝,也只说他好,我就想,不如叫你吃个亏,你也就不糊涂了!”

“不在里头伺候,你还能轻省些。若奶奶心一宽,真把你提拔成姨娘,那就更是好事了——我看,我求不到奶奶放你出去嫁人!”她说着又哭出声,“是我也把这事想得太好!”

“是我……是我自己,着了魔了。”桃夭摇头。

一疼打上来,她双眼紧闭,咬住枕头,牙关里泄出死一样的呻·吟。

常嬷嬷急得给她擦汗、擦脸,余下竟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看她自己忍过去。

“一起长大的丫头,奶嬷嬷的女儿,服侍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嘴里更忍耐不住,“况且其蓁说的是:她求的你替她伺候,不是你自己勾引。她就能一句断定你的错,给这样的折磨!她的心,早就被狗吃了!”

虽是她奶大的孩子,更是亲娘杀了人、自己还四岁就会撒谎害亲姐姐的孩子。

她早就看出来,这孩子心里没有人情、只能看见好处,比老爷还无情无义,比她亲娘还不是人!所以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敢真心亲近三奶奶,桃夭也不敢。可她们还是……太低估了三奶奶!

到天黑前,桃夭终于疼得没了力气,昏沉沉睡了过去。

纪明德也终于等回了柴敏。

她笑吟吟地,先说:“今日有件大喜事,三爷猜猜?”

“喜事?”柴敏先和她亲嘴,想了想一笑,“难道是,奶奶有身孕了?”

“三爷怎么猜得这么准!”纪明德娇羞说,“上午太医来,诊出是有一个多月身孕了。我还没去告诉太太,只等三爷的意思呢!只是我没忍住,先给院子里的人发了赏钱,三爷别怪我轻薄。”

“这有什么!”柴敏大笑,“奶奶得了孩子高兴,我难道就不高兴?这难道不是我的种?”

他便命:“去,上书房去,这院里上下再赏一个月月钱!”

成亲之前,家里分给他半个庄子的出息,他又有俸禄收入,也攒了些体己,手里宽裕得很。

奶奶嫁妆丰厚、出手大方,他那点东西比不了,所以没拿来现眼。

他也不想要花钱时还得求媳妇,那也太憋屈了。

“奶奶有孕辛苦,我还不知怎么谢。”柴敏笑道,“我看奶奶有一个喜欢的蝴蝶金钗,我再叫打一支一样的,送给奶奶,凑成一对,怎么样?”

“三爷有心,送我什么都是好的。何况是记挂着我,连我的首饰都记在心里。”纪明德俯在他怀里,声音又娇又柔,“这成双成对,正是我与三爷。”

柴敏心里受用极了。

娇妻在怀,他难免就想寻事。

纪明德这时便叹说:“我不能了,该安排人服侍三爷的。可惜一早桃夭和其蓁犯了错儿,叫我打了一顿。只求三爷,先忍耐两日,等其蓁养好她的脸,我再叫她伺候三爷,好不好?”

柴敏一听,便知是两个丫头换人事发。

论姿色,其蓁虽然中他的意,桃夭也不差。况且桃夭身上风情妖娆,用起来很是舒坦,他也就由得两个丫头作怪。

现下其蓁也要归到他手里,自是更好。

桃夭和其蓁都是奶奶的陪房丫头,怎么罚、怎么打,他不好插手。奶奶和她们多年的情分,想来也狠罚不到哪去。

柴敏乐得装傻,只等两天后收用其蓁。

……

其蓁不敢再违背奶奶一次。

枯坐了两日,在真正被三爷“收用”之前,她忍不住去看了桃夭。

桃夭已被伤痛折磨得不似人形。见其蓁来,她竟还擦泪笑了一笑。

“你这身子……”其蓁不敢看,“还能、还能养好吗?”

“谁知道呢。”桃夭惨笑,“好不好的,都是命。就算还能起身,不能再生育,也就是废人一个了。”

其蓁扭头抹泪。

“你哭什么?”桃夭又笑,“挨打的又不是你!你现在可是知道奶奶的厉害了,到底也要去做三爷的人了吧!”

“我不是有意害你!”其蓁抽噎,“我是、我是没想到,奶奶竟会——”

“竟会下这么狠的手!”桃夭替她补全这话。

两人一趴、一站,许久无言。

其蓁坐在了桃夭床边。

“你……恨我吗?”她问。

“你说呢?”桃夭反问,“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全身而退,还能做姨娘,不知叫我多恨!”

其蓁只有点头:“我也没指望,还能与你再做姐妹了。”

“可我更恨——更恨——”桃夭攥住她的手,“恨我不是姑娘、奶奶,恨我只是奴才丫头!”

“你前日说得还真不错!”她说,“谁叫咱们只是奴才丫头!”

“奴才丫头又怎么样!”其蓁却站了起来,“奴才丫头……就不是人吗!”

桃夭望着她,“嗤”地一笑。

阴雨已经连绵整整十日。

姜孺人急得嘴角起泡:

这“烂场雨”再下几天,小麦积水、倒伏、发霉,等了半年的收成可就全没了!

她每天求神拜佛、上香祷告,求老天爷降恩,让这雨快些停。

纪明遥听闻,犹豫一日,也开始跟着她拜。

崔珏已有八天没回家了。

雨势不减,河面上涨,本就要修缮的中泽、广阳两处水坝更加危险。

下雨的第三天,崔珏就住在了工程上,带下属往来奔波两地,和民夫同吃同住,一同赶工。

纪明遥派天冬去看过。

天冬回来说:“姑娘就在家等着吧,千万别去看姑爷!那些民夫在水坝上都不穿衣服,虽然没有什么不可看的,到底太丑!姑娘去,也怕他们分心耽误事。这是姑爷的信,姑娘看看?”

崔珏写满了四页纸。

纪明遥看了几遍。

整封信看似写了很多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他很好,不用来。

纪明遥就回信:

她在家也很好,他不用抽空回来看她。

她也当真不去工程上探视,只在崔珏还在中泽时,叫黄葫每天三次带人送去家里做的五十道菜,让崔珏在送人之余还能自己吃好。

她让黄葫和观言盯着他吃饭,一天三顿,每顿都不能少。

除此之外,她好像没什么再能做的了。

她不通水务、水利,虽会监督工程,但对如何整合几州几县资源,如何与上下级官员打交道、扯责任,并不熟悉。让她给崔珏和詹佥事出主意,纯粹是外行指导内行。

添乱是不可能的。

拜佛念经,至少能让她心静。

每次念完经再去练字、读书,都感觉效率更高了!

……

两日后,天晴。

次日清早,崔珏赶回家中。

他本有满心愧疚想要诉说。他想赔礼:将夫人带离京中,却还未至一月,便十数日不回,空留夫人独自在家。

可看见夫人的第一眼,他竟感到困倦。

“先洗了澡睡一觉?”纪明遥笑问,“睡醒再吃饭吧!”

于是,崔珏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笑:“好。”

他一觉睡了五个时辰。

醒来时,已在傍晚。

夕阳渐落,雨后天空清洁空旷,无有晚霞。夫人坐在床头打盹,一手还攥着他的衣袖。有一卷书落在床下。

崔珏轻轻起身,先拾起书册。

是中泽本地县志一卷。

他一笑,吻了吻夫人面颊。

“起来吃饭吧。”他柔声唤,“吃过饭,我与夫人一起睡,好不好?”

在夫人身边,他竟能全然放松,睡足一整个白日。

他愿意饱睡之后,还与夫人不做任何正事,消磨一个夜晚。

这是夫人送给他的心安。

数日后,入夜,惊雷又起。

暴雨倾盆而落。

崔珏披衣起身,疾步出门,吩咐侍女:“守好夫人,别叫她怕!”

他冒雨上马,赶往堤坝。

纪明遥也已醒来。

呆坐一会,她想忽略雷声雨声风声,继续入睡时,桑叶来回:“西巷张家媳妇难产了,听说我学过产钳、会接生,就求到衙门里。可我才学了一个多月,还没真正上过手,不敢答应。”

“去帮她请别的产婆。我记得城北赵产婆,大前日才用产钳夹出来一个孩子。”纪明遥说,“你去看着。”

桑叶领命要走。

但纪明遥叫住了她:“等等!”

她掀开被子下床:“我也去。”

睡不着了。

去看看……真正的生产,是什么样。

她“发明”了产钳,却别说亲手使用,就连亲眼看别人使用,都没有过一次。

就是今天吧。

又一道轰雷炸响。

纪明达在梦中惊醒,立刻感觉到腹部抽痛。

“嬷嬷、嬷嬷!”她惊慌,“我肚子疼!我是不是要生了!”

她把梦忘了个干净:“太医前日还说,产期要在下个月末——”

王嬷嬷就睡在她旁边,早已翻身起来,看她下身:“真是要生了!”

奶奶这才到九个月!

“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太、请太医,奶奶先躺好、躺好!”王嬷嬷忍住惊怕,轻声哄她,“孩子提早出来也是有的。像太太生大爷,就提前了半个月,还不是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奶奶,母子平安!

被雷声震醒,纪明德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唤人:“给我倒茶。”

常嬷嬷不用丫头,忙自己下榻倒了杯温茶,呈给奶奶。

自从桃夭挨打、没了孩子,她服侍奶奶比往日更殷勤十倍,不管做乳母的体面,连上夜都亲自守,一定要奶奶看到、记住她的忠心。

乳母这样知进退,纪明德十分受用。

抿茶润喉,她将茶杯递给乳母:“我下去走走。”

三爷正在其蓁屋里快活,应还没睡。

这丫头,装着满心满口不情愿,真服侍了三爷,还不是日日承欢到起不来身,也没见她抱怨了。

她扶住小腹,独自到书房取了本书。

常嬷嬷收拾茶杯,倒去残茶时,不经意洒出了些。

她又忙去扶奶奶回卧房。

纪明德翻开书页,由乳母引路。

烛光昏暗,她没看见地上的水渍。

她脚下一滑。

乳母的惊叫比雷声还响。

她眼前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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