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刀

三妹妹的第一句话还让孟安然高兴, 第二句话,就又让她想叹气了。

虽然安和是关心她、为她好才这么说、这么想,可离她出阁至少还有几个月, 这段日子她都要住在崔家。若她一直不分是非对错,就先对弟妹怀着敌意, 不但让阿珏与弟妹烦恼生气, 也让大爷夹在中间为难, 更让安朋两口儿难做人, 尤其对她自己最没好处。

“安和,”孟安然拽她坐下,“是谁与你说的, 你二嫂为难过我了,还是你自己乱想的?”

孟安和看了看姐姐。

“没人与我说。”她手落在自己腿上, 轻轻锤了一下,“是我自己想的:他夫人出身公府名门,又是在家里受宠的小姐, 虽然姐姐信里总说, 他新订的这位夫人最是和善大方, 可成婚之前姐姐才与她见了几面?路上一个月,也没再通信, 姐姐又要我和三哥三嫂先去见人, 所以我就多想了。”

“若我错了,”她撇过脸, “姐姐直说就是。”

“你是错了。大错特错!”孟安然没给三妹妹留颜面。

她道:“叫你们先去见人问候, 是因你二嫂的兄弟上月住过来念书上学, 人才下马, 连茶都没喝一口, 就先来这里问好了,还是你二哥二嫂一起领了来见的。人家都先如此,你们来了,我难道真腆着脸,只等他们过来见你们?还不快收了你那些糊涂想头,快去问好!”

孟安和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先应声,又说,“不管怎么样,我到那都会依礼问候,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我这都是实话,难道还骗你不成!”孟安然推她出去,“还有一件:我们两房已经分家了,只有大门仍只开一个,还算一家人。你平时任性胡闹,不许随便就作到西院去!”

“知道了知道了!”孟安和伸手推住门,回头说,“我又不是六七岁孩子了,怎么还会乱作乱闯?姐姐也太小瞧人!”

“谁让你才来第一天,人都没见过,就先把人家往坏里想?”孟安然就笑,“可见还是没懂事呢!”

孟安和跺脚。

她理了理衣裙、正一正簪钗,便随三哥三嫂跟着二姐姐的陪房到西院来。

还没进穿堂,只离得近了些,孟安和先看见几个扫洒守门的婆子,便似与二姐姐这边的人不一样了。

但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太清。

是神色、动作不一样?这边的人似乎更有“规矩”?

可二姐姐的人规矩也不差啊!

没等她想明白,穿堂里又出来一个穿淡红小袄、天蓝背心、白绫儿裙子的十五六岁丫头,见了他们就行礼,抬头笑道:“三舅爷、三舅奶奶、表姑娘,快请!我们奶奶和二爷正等着呢!”

这丫头声音清脆动听,话说得又利索,人笑得又真诚,一双鲜眉亮眼水灵灵看过来,让孟安和不由一怔。

这竟只是崔翰林他夫人的丫头?

她先说的“奶奶”,才说的“二爷”,一定是陪嫁来的人。

孟安和既是跟着哥嫂过来的,自己便不说话,只待哥嫂答了那丫头,一起向内走时,多看了她两眼。

三嫂正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丫头笑答:“当不得三舅奶奶这样客气!奴婢名叫‘青霜’,是我们奶奶起的名字。”

青霜。

好名字。

传闻中,“青霜剑”是汉高祖的佩剑,不知崔翰林夫人给丫头起名字的时候,可是想到这个典故?还是只指“青色的霜露”?还是她会错了意,只与“青霜”同音,其实并非这两个字?

若真是“青霜剑”之意,那与她相对的丫头又叫什么?难道叫“紫电”吗?

这般想着,孟安和偷偷一笑。

从后院穿堂进,再走过一个南北穿堂,便是崔翰林夫人的正院。

这两进院子看上去,与二姐姐的院子和东院无甚差别,并不因居住的人出身国公府便格外奢华富贵。

怕在人家这失礼、给二姐姐丢脸,孟安和并未东张西望地细看,只每走一步,略看几眼面前的景。

跨出穿堂门槛,她握紧了手帕。

要见到他了。

自从三年前,他随二姐夫调任回京,路过家里,住了几日后,她就再没见过他。

他中了举、点了探花,定了国公府的小姐,又换了一位小姐成亲。她也在去年定了亲事,有了人家,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

两三年前那些妄想,她自己也知是糊涂,从来不可能的。

家里给她定的人家也很好。

孟安和抬起头。

她看见了崔二哥、崔翰林。

三年前,他还只是客居在家的少年学子,清隽似周身无尘,待人客气疏离,从不为人稍动心神。

现在,他已是当朝正六品翰林侍讲,单单立在廊下,便更令人不敢轻易靠近。可比起从前,他眼中竟多出一抹温柔。

是对谁呢。

孟安和顺着崔翰林的目光看过去。

……娘啊。

神仙下凡了吗?

她看呆在原地。

“三妹妹……三妹妹!”孟安朋之妻鲁氏轻轻拽她,“快见礼呀!”

孟安和猛然回神。

“二哥、二嫂!”她慌忙蹲身,“今后借居于此,多有叨扰,麻烦两位了!”

“三妹妹,快请起。”纪明遥亲手扶起嫂子的妹妹。

孟安和缓缓抬头,又看见了二嫂净若清溪的一双眼睛。

老天——

神仙正看着她呢!

她她她、她在二嫂面前失礼了!

“二、二嫂,”孟安和满脸通红,“让你见笑了。”

“这有什么,”待她站稳,纪明遥笑着松开她,“你才千里迢迢过来,还没安顿好,自然不适应。”

“外面热,”她侧身,请客人先入室内,“快进来歇歇。”

孟安朋与鲁氏先低头进去。纪明遥又请孟安和一同入内。崔珏在最后。

在堂屋分主宾落座,纪明遥便叫春涧捧上礼物,送至孟安和面前。

她笑道:“你既叫我一声二嫂,我少不得托个大,只当自己也能照看你了。这几匹缎子做衣裳倒好看,你别嫌弃,等天凉快了,裁条裙子穿吧。”

至于嫂子的三弟孟安朋,比崔珏还大两岁,她也要称呼他们夫妻是“三哥”“三嫂”,自然不需她给礼物。

只稍看一眼,孟安和便知这份礼物不轻,少说也值五六十两。

“二嫂,这太重了!”她忙起身推辞,“我——”

“收着罢!”纪明遥笑,“送大嫂的妹妹,再少,我也拿不出手了。你就看在你姐姐的面上快收下。不然推来推去,推到天黑,咱们都不吃饭了?你不饿,我可饿了。”

孟安和无可再推,只能叫丫头收下,又忙笑道:“既这样,我没什么好回送二嫂的,只有针线做得还能入眼。二嫂若不嫌弃,我先给二嫂做条裙子穿?”

“这太麻烦了!”纪明遥忙说,“你真想回礼,最多做个荷包、香袋给我,多了我可不要!”

她笑说:“你自己的事还有许多,别为我空耗时间。等你成了婚,我得空再去闹你!”

看一时二嫂,又快速看一眼崔翰林,想到自己只见过两面的未婚夫,孟安和低了头:“多谢二嫂。”

“那咱们走吧?”纪明遥看向崔珏和孟安朋夫妻,“方才我已叫我兄弟放学直接去正院,大哥大约也该到家了。”

“是该过去了。”崔珏起身,扶起夫人。

孟安朋夫妻便也起身。

孟安朋仍只低着头,不敢多看四周一眼。鲁氏便握住了自己小姑子的手。

今儿见了崔翰林夫人,又能进来这屋子里坐一坐,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不提花梨木、檀木的家具,水晶琉璃摆设,只看这堂屋悬着的匾,“贤夫佳妇”四个字——

“这是——”看到落款,鲁氏惊问,“这是松先生的字?”

孟安朋与孟安和都瞬间抬起头。

“松先生,送二嫂的?”孟安和忙忙向人确认,“就是那位,曾为先帝之师的,松先生吗?”

“是我初次拜望太公那日,太公写给二爷和我的。”纪明遥并没详细解释其中的缘由。

孟安和还想多赏一赏这字,可她不能再丢脸了,只能与三嫂互相用眼神提醒着出去。

左右,至少还要在这里住几个月,一定还能再来看的。

孟安朋却是外男,不会再有机会来崔翰林夫人的房中。

心内挣扎之下,他也顾不得丢人了,再四回头把松先生的墨宝记在心里,直走到看不见,才默默转回身,强装没事人一般出了院子。

为缓解三哥的尴尬,孟安和忙示意三嫂跟三哥一起走。

她自己绕到纪氏二嫂另一侧,找出话说:“二嫂,方才出去接我们的丫鬟姐姐,是叫‘青霜’吗?不知是哪两个字?”

“‘紫电青霜’,‘青莹若霜雪’。你只叫她‘青霜’就罢,也不必尊称。”纪明遥有种当众解释中二网名的尴尬。

不过,她没叫人看出来,只笑问:“怎么问这个?”

“果然是这两个字!”孟安和激动说,“我方才就在猜青霜姐姐名字的出处,果然与我想的一样!”

她又忙问:“那不知,是否还有一位姐姐的名字与青霜姐姐对应?若有,不知又叫什么?”

一个人中二,会尴尬。

但当有人赞同你的中二,还兴致勃勃要与你一起中二——那当然是满足她啊!

“是有,叫‘白鹭’!”纪明遥笑问,“你觉得可还相称?”

“‘青霜、白鹭’。”孟安和品味着。

一行白鹭上青天。

“一剑一鹭,二嫂还真是潇洒!”她大为称赞!

纪明遥回头对白鹭笑。

“多谢表姑娘夸赞!”白鹭忙上前笑说,“不知表姑娘看我,可还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挽住她的手,边走边细看了一会,孟安和赞叹笑道:“当然当得起了!”

已经行到正院。

孟安然正不放心地在廊下等着,却见三妹妹是与弟妹说说笑笑过来,竟然相处得很好,两人都不似伪装。

尤其安和这孩子,虽然三年没见了,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她还没学会装相,能这样高兴,一定是真的喜欢弟妹。

而弟妹就算再顾着她的面子,若不喜安和,平淡相处便是,也没必要屈就自己。

且安和只与弟妹说话,多一眼都不再向阿珏看了。

她心里不由念了一声佛。

只要安和真对阿珏断了心思,安心待嫁,有崔家在一日,还怕她婚后受委屈吗?

不必劳动阿珏与弟妹,只她和大爷,就足够给她撑腰了。

崔瑜不知究竟。见夫人这样欣慰,不禁笑道:“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还怕他们吵起来?”

“究竟三四年没见了,”孟安然只笑说,“谁知道他们都长成了什么脾气。”

纪明远和崔令欢也已放学回来。众人又在堂屋见礼。

自家三弟和三弟妹来京之前,纪明远尚未到崔家上学,孟安然知道,他们必然没给准备见面礼。她早已备好,叫丫头捧着,此时使眼色给鲁氏,让她只作是自己预备的送给人家。

两匹尺头、两个“笔锭如意”荷包里带着金银锞子,还有笔墨纸砚。

这份礼着实不轻。

纪明远知晓孟家家境不比崔家纪家,先不敢收,问过二姐姐,才道谢收下。

今日家宴人多,且诸人关系不算近,便分了男女而坐,以屏风相隔。

崔瑜、崔珏、孟安朋、纪明远在堂屋,孟安然、纪明遥、鲁氏、孟安和与两个孩子在内。

相处了一个多月,虽已分家,孟安然也大概清楚了纪明遥的忌口,今日晚宴,席间没有一道她不爱吃的菜。

纪明遥敬了嫂子一杯。

孟安然以茶代酒,与她碰杯。

孟安和在路上说得欢,入席却安静下来,只听二姐姐和两位嫂子说话,问到她时才开口。

屏风外,崔瑜四人也不过说些读书举业的事。大多是崔瑜说,孟安朋与纪明远答话。

崔珏不大作声。

崔瑜把兄弟从八岁带到大,比谁都明白他的脾气。今日只是家宴,他不说话也没什么。且他已是在朝官员,做兄长的更该在人面前给他尊重,因此并不把话题引向他。

能得自家二姐夫指点,孟安朋已觉受用不尽,根本没精神关注崔翰林说不说话。

纪明远默默给二姐夫倒了杯酒,也只听崔府丞教导。

崔珏安静地听着众人交谈。

他耳力极好,连屏风内的声音都字字听得分明。

家里多住了人,夫人并无不喜。

大嫂的三妹妹,竟比他先关注到丫头们的名字。

青霜、白鹭;春涧、花影。

后两人是夫人六岁起的伴读,前两人是夫人十岁之后才到身边。

只差四年,便从明媚春意,转为了肃杀高远吗。

夫人现在的心境,又是如何。

孟家三人住到崔宅,没给纪明遥的生活带来太多变化。

她本不必每日早晚去问候大嫂,只在有事的时候或派人、或亲自过去说。近几日无大事,她与崔珏都没过去,因此还没再见到鲁氏与孟安和。才抵京三四天,她两人也暂还没再来过。只有孟安朋歇过一日,也且到学堂上学去了,明远又多了个同学。

他已进学三年,学问胜于明远许多,又是嫂子的兄弟,人品有保证,纪明遥对他进学堂喜闻乐见。

因京中筹备封后大典,各衙门忙碌,天气又越发热起来,各家都不约而同减少了没必要的请客办宴。

正得空闲,纪明遥便叫桂嬷嬷去打听京中哪几家产婆最好,再寻个机会,悄悄地一齐请过来,不走西偏门,只走后角门。

她倒不是觉得见不得人。

只是还未必能做出来,即便做得出来、更未必有用的东西,在落定之前,不必大张旗鼓。

毕竟来源只是她过去了十六年,早已模糊的记忆。

她甚至不知道胎儿的头部多大。

“产钳”究竟应当制成什么形状,且能否真正投入使用,还是全交给专业的产婆们判断吧。1

五个产婆被从后门领进来,各自忐忑地在崔翰林夫人面前坐下。

她们虽属“三姑六婆”中的“稳婆”,常被视为坑蒙拐骗之人,有时不大被瞧得上,却也因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贫民乞丐家的女子,全离不开生产这一关,都去过不少高门之家,也都有些见识。今日被崔翰林夫人一齐请来,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却也没太过惊怕恐惧。

丫鬟们捧茶上点心。五人忙接了,互相看看,使眼色推出一个许稳婆为首。

但还没等她站起来赔笑询问,纪安人已经含笑开了口。

“近日我总在想,世上所有女子,全是生产的鬼门关最难过。”她起身,亲手给每人递上一页图纸,“偏我才成婚不久,自己都没生育过,即便有心,觉得可以用类似铁钳一类的东西,帮助难产的妇人,却不知我这想头究竟是可笑,还是真能用得上。”

几个产婆全在低头看图。

她继续笑说:“你们几位是满京里手艺最好、最高明的稳婆,手下不知救活过多少产妇和孩子,功德无量,也必然都有慈悲心肠。今日我请了你们来,就是想请教,能否做出‘产钳’,以在妇人难产时,协助把孩子给夹出来?也请你们别笑话我,仔细想想再回话。若真不能,我也就绝了这心了。可若有半点能行,请你们只管照实说,做出来这件东西,你们更添功德、更增名声是一重,我也有谢礼备下。”

纪明遥拍了拍手。

五个女护卫带刀行进来,人人手里都捧着一盘银子,停在五个产婆身后。

以名捧之、以利诱之、以势挟之。

她是不专业,却能请来无数专业的人,用钱砸着她们去做。

五个产婆将图纸翻来覆去地看。纸张“哗啦啦”地响。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它声音。

约两刻钟后,许稳婆先抬起了头。

她面色激动,嘴唇微抖,想说什么,却又没立刻张口。

“是‘产钳’的大小不对吗?不合胎儿头颅?”纪明遥手指轻飘飘点在她手中图纸上,“还是弯度要改?”

“都、都要改!”许稳婆能说出话了。

她连忙也指着图说:“依我看,这钳子至少要再大半寸,这还得再弯些——”

“是啊!”另一个产婆也凑过来,用手比着,“这个东西得这样、这样才能贴上孩子的头。”

“可是,这东西得用铁做吧?”一个姓邹的产婆担心,“若把孩子的头给夹破夹烂了,这——”

“那当然是产妇自己生不出来的时候再用啊!”第四个便说,“要么保大,要么保小,我看这东西起码能保大,真保不住,那不用更保不住了!”

“可就怕用出事来,人家胡搅蛮缠,要咱们偿命呢——”第五个产婆又有另一种担心。

“不急,一个一个慢慢说。”纪明遥坐回榻上,提笔道,“先说这产钳,你们都觉得能做出来,更能用上,是吗?”

“能用上!这——产钳,绝对有大用处!”许稳婆也跟着改了称呼,“我给人接生三十八年,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

是啊。

纪明遥停笔蘸墨。

分明是不难联想到的事物,为什么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做出来,帮助女子度过生产难关呢。

……

一个时辰后。

纪明遥将五个产婆的所有看法——包括产钳该如何制作、投入使用又可能会有多少种隐患——整理成一份草稿。

她将草稿逐字逐句读给她们听。

确认过无异议,她先在草稿每一页边缘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字迹上按上手印。

“这草稿我不作别用,只自己收起来。”她笑道,“若信得过我,也可以留下名字,不想留也无妨。”

她将草稿轻轻放在一旁,等着五人自己考虑。

“但有几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

纪明遥收起笑容。

“这样东西,我不为名,也不为利,既告诉了你们,等真正做出来,必会分你们一人一把,先看有无可以再改进之处。你们若急着用,也尽可回去自己找铁匠打制。可若使用之后,与产妇、产妇家人或任何人有何等纠纷,都不许推到崔宅头上。”她扫视众人。

“你们才是接生的稳婆。器具如何使用,都在你们手上。”她强调。

“是——”这回,邹稳婆反而最先说,“小的们明白!再没有买人家的牛犁地,牛发狂把人撞死了,反还去找卖家要赔钱的!”

几人都笑了。

许稳婆四人也忙都表示明白。

纪明遥便和丫鬟手写了十份契书,让识字最多的许稳婆念给她们。契书上写的,只是方才所说,不许牵连崔家一事。

五人都写下名字,按了手印。

许稳婆又格外去草稿上留名按手印。余下四人见她这样,也忙都留了名。

待她们按好,擦了手,纪明遥便指向五个女护卫,笑道:“这是一人一百两银子的酬金,多谢你们今日辛苦。以后再请你们来,也还有相谢之物,只是就没有这么多了。”

桑叶上前一步,将一块银子拿给许稳婆,让她看是否为真银锭。

虽然纪安人正笑着鼓励她们验,但许稳婆哪里真会验看?

这可是一百两银子!!二三十两就够普通人家活一年的了,纪安人一出手就是一百两,京里房子都能买几间了,这样的厚赏大恩,她还疑心?还指望下次再受纪安人重用吗?

她忙转身笑道:“我们不过说了几句话,主意都是安人的,已经当不起安人这般厚赏了!下次再有吩咐,安人一声传唤,只要我们有空闲,一定立刻过来!也请安人今后不必再多赏了,不然,我们虽是没道理的人,心里也过意不去。产钳做出来,终究也是有益我们呐。”

“产钳真能做出来,难道不有益我吗。”纪明遥笑,“既是各自都有益,那互相客气、吹捧的话就不用说了。”

桑叶等便将银两装入袋中,分别递给五位产婆。

天冬又把二奶奶亲手画的图纸,从一个产婆袖子里抠了出来。

东西她们随便做,但这笔墨可不能流传出去。

那产婆心上一抖,差点跪下。

可纪安人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

那产婆才松了口气,便见那不过十四五岁的女护卫也对她笑了笑,把腰间的刀抽出来一截,又放了回去。

她到底还是跪下了。

“行了,下次别再耍这些小聪明。”在她求饶之前,纪明遥端茶,“我不留你们用饭了。”

她命:“桑叶,你带人把她们都好生送回家去,别叫出意外。”

一百两银子,不算小数目了,拿在手里也很明显。若叫路人起了歹心害人,便是她的责任。

许稳婆等拽起那脚软得走不动的产婆,千恩万谢告辞出去,心里都在大骂她险些坏事!

一次得了二三年赚的银子还不足,还敢爬到老虎头上摸虎须,真当崔家是吃素的吗!

纪明遥看了一会漏刻。

上午工作时间,四小时十五分钟。全是高强度脑力劳动。

天呐。

这还是她吗??

“传饭、传饭!”她往榻上一瘫。

吃完她要睡觉。

午觉起来,再思考找哪家铁匠,以及要不要带几个产婆去找铁匠……等等。

还有好多活要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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