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来了,今天厨师长别出心裁,弄了六道酱肉,酱鸡、酱肘子之类的,看上去色泽红亮、味道鲜美。
服务员给三人倒上酒。
夏晨跟段永平、何正斌共同喝了一杯后才说道:“你要说别的运气不好我信,段哥运气不好,我是不怎么信的,你不过是不想找罢了,想找的话,什么样的人才你找不到啊。”
段永平笑了两声后说道:“不瞒两位兄弟,现如今,去南方寻找机会的人是不少,但大多都选择独自创业,肯给人打工的却不多。别看广州、深圳、顺德、东莞这些城市工厂林立,招人却是件特别难的事情。”
夏晨知道,段永平说的就是南方城市的现实情况,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区,对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越缺乏。
哪家工厂或公司能有一支成熟过硬的技术团队,真就当宝贝一样,恨不得等工作结束后把人锁紧保险柜里藏起来才好,生怕被别家厂子挖了去。
“段哥这才来京,不会是来挖人的吧?”何正斌调侃了一句。
“不是,来谈一个项目。”段永平笑着回答。
把一根鸡腿撕下来递给他,夏晨笑嘻嘻问道:“无绳电话?”
接过鸡腿的段永平愣了一下,接着带点惊讶反问道:“你这家伙从哪儿打听到的内幕消息啊?”
这就是承认了。
“好你个老段啊,你这是脑袋后面生了反骨了。你先甭管我从哪里打听到的内幕消息,我就问你,你来京,不只是为了无绳电话吧?还有……”
“别说了兄弟!好嘛,你再说下去,我那点儿底全被你挖空了。”
愤恨的老段咬一口鸡腿,满嘴流油。
夏晨也夹了筷子酱牛肉丢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老兄你的老本行就是电子产品的研发,按理说我能猜出来你应该不会感到惊讶才是啊。”
三十多岁的段永平嘿嘿笑道:“要说一点惊讶也没有那不可能,我能料想到你会猜出来,只是没想到你能猜得那么精确。没错儿,除了无绳电话,我手头上还有个新产品,叫复读机,属于教育电子产品,辅助学生们学习用的。
这次来京城有两个目的,首先是跟电子管厂的技术大拿们论证产品的技术含量,其次,找资金。两位兄弟应该清楚,小霸王的股改并不顺利,镇领导推三阻四的,厂子目前面临的状况,跟前阵子潘总那边几乎一样。
对于我们这些辛辛苦苦把厂子建设起来的人来说,拿不到股权,就相当于在给政府打工,这与我们当初建厂的初衷是相违背的。夏儿,你也别说我脑后有反骨,我也是被逼无奈,毕竟已经放弃了官方身份,现在就是一纯商人,我不想退路,能怎么办呢?”
段永平说完,三两口就把鸡腿啃干净了,把骨头放在桌面上,端起酒杯跟两人喝了一个。
放下酒杯后,夏晨说道:“我能理解段哥你的顾虑,就是这个大环境,潘叔说过,乡镇企业不走股份制改造的路子,早晚会死。所以,您未雨绸缪是对的。
刚才您说除了要论证产品的技术含量,还要找资金,怎么,出来单干,您缺资金了?”
何正斌也目光灼灼望着老段。
段永平又郁闷地独饮一杯,说道:“这些年在小霸王也挣了些钱,但远远不够开一个厂的,所以我希望老单位能给点支持,今天跟厂长也聊过了,他说,国有厂是不允许从事投资方面的工作的,就把我给拒了。”
“还缺多少钱啊?”
“你给我投吗?”
“昂。”
段永平眼珠子贼亮,“真的假的?不开玩笑?”
何正斌替夏晨说了一句:“绝对没开玩笑,段哥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和老夏一起弄了家橘子创投,就是针对有成长性的高科技企业进行投资扶持的。”
段永平嘴角抽抽了两下,咧嘴笑了,“这我真不知道,也没听他们几个说起来过啊。”
他们几个指的是李东升、怀汉新、梁昭贤这些南方派。
“新公司,刚注册时间不长。”喝口茶后,何正斌说道。
段永平一下就激动了,这个已经迈入到中年的汉子这会儿跟孩子一样,急不可待地问道:“二位能给我投多少钱啊?要多少股份?还有,嘉悦的销售通道能给我打开吗?”
他最看重的是嘉悦电器的销售通道。
只有把销售渠道打开了,他的产品才能够大卖。
这就是嘉悦上市后带给夏晨最大的利益,以前售卖家电,是夏晨求着厂家降价、给支持、给高返点。
现如今嘉悦电器借壳上市了,情况反转过来,没有一家厂商敢忽视全国有近百家的家电连锁公司的销售渠道。
嘉悦电器的销售能力是经过几次血战后得到了验证的。
要不然,你以为凭什么潘宁、张瑞民、李东升等业内大佬都加入会所,跟夏晨走得近套交情啊。
段永平也不傻,他太清楚了,只要是拿到了夏晨的投资,就相当于打开了嘉悦的销售渠道,夏儿总不能让自个儿的投资打了水漂吧?
夏晨笑笑,夹了块肘子皮放进嘴里,哇……那滋味儿,爽死了。
肥而不腻香甜适中,哎呀,得给主厨加工资了。
“三百万,换贵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持有的这些股份不接受稀释。不过段哥放心,我不会插手公司的运营,只保留行使股东投票的权力,另外,向公司派驻财务人员。至于说嘉悦的渠道,那自然会向公司全面开放的。”
这个度夏晨一直控制得很好,每家反向注资的公司,夏晨都不会多要。
多了,人家会警惕你会不会有一天一口吞掉公司。
少了,对夏晨而言又感觉不到安心。
所以,百分之十五就是个让双方都感到非常安全的红线。
段永平也听潘宁聊过这事儿,老爷子对夏晨的不贪心和知情趣特别推崇。
听了夏晨的话,段永平斟酌一下后说道:“五百万,百分之十五。夏儿,我是真缺钱,我估算了一下,光从德国订购生产线就得三百多个,买地、厂房建设、雇人、产品研发、下线后的推广宣传,处处都需要钱,所以在资金方面我得有个提前量。”
“成交!”夏晨干脆利索地说道。
一个成功的商人,一定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以后再作出决策来的。
尤其是资金安排这块儿。
不要以为拿到投资人的钱后就可以任性地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那是扯淡好吗?
力争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才是对投资人真正的负责。
也是一个企业家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的素养。
段永平也没太激动,端起酒杯跟兄弟俩碰了一下后一口喝干,说道:“我今儿才意识到,加入咱们将进酒好处真是太多了,别的暂且不说,想融个资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何正斌笑道:“也分人的老哥,也就是您,换个别人想从我俩手里把钱忽悠走,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
“行长,莫非有人来忽悠过?”段永平眨着眼问道。
“忽悠钱的倒是没有,前阵子有个来忽悠合作的,叫什么马芸的,哎呀,那叫一个能白话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没他不知道的。幸亏我和老夏机灵,不然真被他忽悠傻了。”
“马芸?没听说过这人。”
“杭州的,长得特温婉,开了家叫……叫什么来着老夏?”
“海博翻译社。”
“没错儿,海博翻译社,要给老夏公司提供翻译老师,说什么他们的老师很牛逼,能协助嘉悦电器跟外资公司进行谈判。”
也夹了一块肘子皮嚼着,段永平说道:“这年头儿流行全民下海经常,党政干部也好,国企职工也罢,不管以前干过啥,都响应国家号召下海扑腾两下,所以,啥人都能遇到,真得防备着点儿。”
夏晨乐了,段哥这话,要是被未来首富知道了,不得一头撞到南墙上去啊。
我长得是猥琐了点儿,也挺会口若悬河的,但我真不是个骗子。
你们怎么能把我当骗子看待呢?
略过这个话题。
兄弟三人又喝了杯,酒过三巡了。
包厢门被人敲响了。
服务员看眼夏晨。
夏晨示意她过去开门。
门打开,抱着孩子的唐三秃子出现在门口。
夏晨一扭头儿,当即乐了,连忙起身迎过去,捏着孩子的小脸儿说道:“哎呀,棒棒糖都这么大了。”
被捏了的棒棒糖发出一阵咯咯地笑声,边笑边往夏晨怀里扎:“抱抱……”
夏晨都乐得不行了,把棒棒糖接过来举高高:“你小子还真不认生。三爷,里边坐啊,别慎着了。”
秃子哥笑着问道:“不打扰你们吧?”
“不打扰,打南边儿来了个喇嘛,手里提着五斤鳎目……不是,打南边儿来了个朋友,都是自己人,快进来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夏晨抱着棒棒糖坐下后,给秃子哥和段永平互相介绍了一下。
两人握手说了两句客气话。
服务员给三秃子拿了一套新碗筷摆好。
秃子哥说不用麻烦了,他吃完饭过来的。
服务员笑着退下。
“这是,送我嫂子过来正式上班了?”
看他一眼,夏晨发现三秃子容光焕发的,得了个大儿子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是绿林好汉的话,现在的唐三爷就是个解甲归田的隐士。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闲适、舒心的味道。
“是啊,你嫂子在家里待不住了,这不,棒棒也大了点儿,就闹着要来上班,我跟崔总联系了一下,崔总说随时欢迎你嫂子过来,我就把她送过来了。”唐三爷微笑着说道。
棒棒糖把脑袋靠在夏晨脸上,舔了他一脸口水。
惹得夏晨哈哈大笑。
“你小子给我站直喽,哎呀,你还挺有肉……”
棒棒糖被夏晨一饶腋下的痒痒肉,又咯咯笑了,两条小短腿儿在夏晨大腿上踢蹬着,似乎还想迈两步,很开心的样子。
“我嫂子呢?”夏晨一边逗着棒棒糖,一边跟三爷说话。
“在崔总那屋商量工作呢,崔总的意思是,让她把演艺中心和健身中心管起来。你嫂子不干,说是高尔夫球场正在紧锣密鼓的施工中,大小事儿不断,她想深入到一线中去,这样能分担一些崔总繁重的工作。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嫂子来了,总不能让她只干一些轻松活儿吧,那岂不是对不住你开的高工资了?”
三爷挠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何正斌打趣了一句:“三爷都会说成语了,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三爷又嘿嘿笑了,“主要是你嫂子教得好,你俩也知道,我小学都没上过,大字儿都不识几个。但是有了棒棒后,你嫂子非得逼着我认卡片上的字儿,说我没文化就会被孩子看不起的,这可要了我的亲命了,一天要是学不会十个汉字儿,饭都不给吃,可把我给郁闷坏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夏晨把话题拉回来,说道:“既然嫂子愿意去负责球场项目,那就让她去吧,崔总这段时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嫂子来了就好了,确实能减轻她肩头的压力。哎你别尿……”
棒棒糖小朋友根本不听劝,一泡童子尿就撒到了夏晨大腿上,尿完后还冲夏晨傻乐呵。
“见面礼啊这是。”何正斌哈哈笑着把棒棒糖接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没想到,棒棒糖哇就哭了,一点都不给行长面子。
行长傻眼了,“这么双标的吗你?”
服务员连忙把棒棒糖接过去,细声细语安慰道:“棍子乖啊,不哭不哭……”
棒棒糖立马止住了哭声,小脑袋直往服务员小姐姐的怀里钻,“吃……”
把服务员弄了个大红脸。
你吃个屁!
夏晨站起来,抖抖一裤腿的尿,说了声我去洗个澡换条裤子,走出包间。
后面传来一阵惨无人道的疯狂大笑。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夏晨回来后,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邀请段永平、唐三爷去茶室喝茶。
坐下后,何正斌充当茶艺师,动手弄着功夫茶。
捏着小茶盅,抿了一口后夏晨问段永平道:“公司名字起好没?”
段永平也喝了口茶,摇头说道:“还没有,我今年只想搭个架子出来,正儿八经干,怎么也得明年了。”
“哦,这又是为什么?”
“当初加盟小霸王的时候,我跟集团高层有过一个口头约定,当我有朝一日要离开公司,一定是因为有重大不满才会提出离职,现在看来,虽然我们之间对股改有着不同的看法,却也没闹到撕破脸皮的程度。
我走,要走的光明正大,所以,我需要一段时间再去跟老板认真交流一下。”
夏晨点头,说:“那行,什么时候段哥觉得时机合适了,那笔五百万的资金我就给您打过去,资金过去之前咱们把合同签了,在此之前,您先得把公司名称确定下来。”
“夏儿,你说叫步步高怎么样?”段永平笑着征求夏晨的意见。
就知道你对这个名字很执着。
“取步步高升的意思?”夏晨明知故问。
“嗯,就是这个意思。”
“行啊,挺好听的,寓意也好。”
“那就这么定了,回去后我就让人去注册公司,名字就叫步步高点子工业有限公司。”段永平热情高涨起来。
何正斌捏着茶盅说道:“来来来,为了我们合作成功,以茶代酒干一杯。”
三个茶盅碰在一起。
秃子哥乱迷糊。
“别愣着了三爷,一起来啊。”夏晨笑眯眯说道。
秃子哥这才把茶盅捏了起来,迷糊着往前一凑,叮的一声后,四个人把茶喝了。
“那个啥,晨子,我今儿过来还有一事。”秃子哥不好意思地开口了。
“三爷是想问今后干点儿啥吧?”
随着跟三秃子来往的越发密切,夏晨对这位曾经的江湖大佬好感也越发增多。
这位爷,骚气且仗义!
能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为一体的,在夏晨的印象中,除了何正斌,三爷就是第一人了。
三秃子凶猛点头,“前年底我听了你的建议,把砂石料厂的买卖全给停了,料场卖了后我把钱一分,让兄弟们散伙了。紧接着又赶上这小子出生,就看了一年多孩子。
现如今棒棒也大一些了,我把他往爹妈那里一放,让老人帮着带一下也不用操多大心,所以就想出山,总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何正斌嗯嗯了两声,接茬道:“可不是咋的,有两房媳妇儿三个孩子要养呢,我们都能感受到,三爷您压力很大啊。”
三秃子尴尬一笑,说:“兄弟你就别挤兑老哥了,再说几句,老哥都无地自容了。”
几人就笑了。
琢磨一会儿,夏晨说道:“生意嘛,倒是有,但是我说实话,适合老哥你干的真不多。”
“我手里还有点儿散碎银子。”
“这不是钱的事儿。”夏晨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