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阳历1月23号是春节。
过完元旦后京城的百姓们就开始为新年忙碌。
夏晨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着刚刚过去的那一年的财务统计表。
盈利四个亿出头儿,总投入两亿七千万,包括嘉悦电器制造厂和柳庙镇,加一起是这个数。
门店扩充已经可以做到以店养店了,这是让夏晨感到最欣慰的。
也就是说,今后开店,基本不需要总公司输血。
但是,年初制定的百城百店的扩张计划并没有完成。
原因很多,招人困难首当其冲。
因为1992这个年份太特殊了,老人第二次南巡讲话后,在政府各单位引发了新一轮的下海经商热潮。
据《中华工商时报》的统计,去年全国至少有10名党政干部下海经商。
这数字很骇人。
也从某个方面导致了私营企业的招聘困难。
你想,大家都下海办公司了,各家公司里都缺人,只要不傻不颞能干事儿的,各大公司抢破了头。
夏晨回过头来想想,年初制定计划时有些过于乐观了,导致一年过去了,嘉悦电器连锁店只在各大城市新增了四十家门店。
梁非凡在过去的一年中忙得脚不沾地,都不顾上给六郎下绊子了,人力资源部成为整个公司里最忙碌的部门。
不是在招聘会场里,就是在赶往招聘会场的路上。
还要满天飞。
她数次跟夏晨抱怨,在这么下去,老娘结婚时能不能腾出空来都两说着。
夏晨非常理解梁非凡的担忧,好言安抚坚决不改。
让她再坚持坚持。
梁非凡也很理解夏晨的苦衷,这一年里,她除了全国飞之外,把工作的重心悄悄转移到内部员工的招聘上来,已经偷偷摸摸给他们人力资源部招了十多个人才了。
夏晨能不知道么,他只是装傻充愣不说罢了。
心里很清楚,人力资源部的老大才是全公司里最优秀的人才啊,简直太鸡贼了。
把财务报表看完后,稍微歇了一会儿,夏晨揉揉脑门儿,冯珊进来了。
“有客来访。”珊姐笑着说道。
“谁啊?”夏晨问道。
“行长。”
“他怎么不进来啊?”
冯珊莞尔,“你完了。”
什么意思?
夏晨不解。
何正斌气呼呼走了起来,“老夏你当个人吧,我求你了。”
瑞欧雷?
夏晨乱迷糊。
一屁股拍在沙发上,何正斌苦着脸说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把章芊卉丢给我了,我特么,控制不住了啊。”
夏晨低头库库库,这是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走过去,坐下,夏晨问道:“后院起火了?”
何正斌点头,“真刺激啊,打从上海回来后,起初还没感觉到什么,顾依依对我新招了一个助理也没说啥,后来越来越不对,这娘们儿老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还不算,魏明珠也跟着添乱。
就刚才,魏明珠跟章芊卉刚起来了,魏明珠说章芊卉业务不熟练,搞错了几名会员的资料,章芊卉说魏明珠故意陷害她,那些资料本就不是她负责的,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这是魏明珠给她挖坑。
俩人差点儿大打出手。顾依依跑过来看热闹,幸灾乐祸跟我说,你最好搞个后宫佳丽三千,起码也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样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相对来说关系就能平衡一些了。
我特么才意识到……我上了你的当了,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混蛋玩意儿!”
夏晨:“哈哈哈哈……”
眼泪都笑出来了。
冯珊端茶杯的手也颤抖着,茶水都洒出来不少。
“后来呢斌总,后来怎么样了?”珊姐笑着问道。
“后来我就把章芊卉拽下来了,这不在钰姐办公室接受心理治疗了么。”何正斌垂头丧气地点了根烟抽着。
夏晨正色起来,让冯珊关了门,问老何道:“这么长时间了,咱俩都忙,也没顾得上说说话。老何我问你啊,顾依依、魏明珠、章芊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你别跟我装糊涂,你想作何打算?”
何正斌叹口气,觑他一眼,说:“我实话说啊,顾依依没戏,我也看出来了,她就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女人,人家一颗心全扑在事业上呢,我对她……更多的是合作伙伴的感觉。
魏明珠,我打算把她辞掉了,也很长时间在疏远她,我想她自个儿也能感觉出来。
不过,跟了我这两年,我也不会让她白付出的,但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她,这点挺头疼的。
但是她在遇见继续待下去的确不合适了,这姑娘,怎么说呢?这段时间越来越把自个儿当老板娘,顾依依她都怼过好几次了,也拉拢了一帮红娘组建自个儿的小势力。
她以为我忙,一点都不知道,呵呵,用你的话说,这姑娘很傻很天真啊,她也不想想,哥们儿可是一吃过亏的人,怎么可能不在公司里四处安插眼线呢,连顾依依我都防备着,何况是她。”
夏晨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行长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他真正成长了,不再是那个一点管理经验都没有,被周显东卖了都尚不自知的何行长了。
“我挺认可你对顾依依的评价,她确实不是个贤妻良母类型的女人。”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夏晨说道:“并且还有一点,她的家庭情况始终是个隐患,你即便跟她好上了,将来也不会过得太轻松的,得时刻防备着她家人给你带来意外情况。”
冯珊也坐了下来,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说:“老话说得好,娶妻娶贤,斌总,在商场上,其实最忌讳的就是两名成功的企业家结合在一起了。”
何正斌难得正经起来,他一本道:“你俩说的意思我都明白,同类型的人结合在一起,就没有个主次之分了,两人不仅无法形成合力,还会产生1+1“没错的。”
“那你觉得,魏明珠我这么处理怎么样啊?”
“我早就提醒过你,如果你不打算娶人家姑娘,就早点断了,别拖。人家是良家妇女,不是叶钰卿。”
冯珊貌似发现大八卦了,眼睛bulinbulin的,“斌总跟叶姑娘发生那啥关系了?”
“你那么兴奋干嘛?”何正斌脸都绿了。
“嘿嘿,就是好奇呗。”
“好气个屁!老夏你赶紧说,我这么处理能不能成?”
“倒也行。”
夏晨含糊一下,又说道:“随便给她开个小超市之类的,或者直接给一笔钱,把话说清楚点儿,做不成夫妻大家还是朋友嘛。”
冯珊呕了一声,“你们这些狗男人啊,追求女孩子的时候先叫姐后叫妹最后叫人小宝贝,一旦得手了就是今天忙明天累后天我想早点儿睡,最后还不是玩腻了给点钱把人打发了算球,一个个的可真不是东西。”
瞪她一眼,夏晨心头火起,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珊姐立刻熄火了,拱手求饶:“片面了啊,我片面了,老大你绝对不是这种人,你是普世价值观的爱慕每一个女朋友。”
这话比刚才那话还难听。
说白了,我就是一渣男呗。
摸着鼻子,夏晨说道:“就算我是一渣男,也是个博爱的渣男。”
“没错儿,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冯珊立马跟上一句。
夏晨脸都黑了。
“好了好了,你俩没完了是吧?说正事儿呢,又把楼给聊歪了。”弹弹烟灰,行长说道。
“那就说正事儿,我建议你先把魏明珠的事情解决了,再寻找爱情的方向,这时候千万别盲目。”
夏晨把烟灰缸拿过来往里弹了一下,说:“我多少知道些你心里怎么想的,按理说你感情方面的事情,即便咱俩是好朋友,我也不能给你参谋什么,只能跟你说,你自个儿考虑清楚了就行。”
“你是说章芊卉她……”
“我什么也没说。”
“你个大鸡贼!”
行长站了起来,往外走,边走边说:“受教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夏晨问冯珊道:“我很鸡贼吗?”
冯珊笑而不语。
时间飞逝,腊月二十三这天,公司宣布放假。
这年头是不流行开企业年会的。
夏晨也没有那个兴致组织这种活动,激励员工有很多种方式,比如说,发奖金。
今年夏晨给员工们发的红包就很厚。
排名前三的门店每人一万块奖金,四到十名每人五千,后面还有三千的,一千的。
当然,末位淘汰制也让排名最后的几家门店感到羞愧。
最后一名的店长直接卷铺盖走人。
夏晨要让大家知道,规矩就是规矩,在规矩面前,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除了一线的销售人员外,工厂那边有一套独立的奖惩机制。
秦广年拟出来的,由他负责。
总公司内部的奖惩则由高媛负责。
因为媛姐是最有发言权的,她的内监部可不仅负责门店的督导监察,对内也是具有生杀大权的。
人人闻之色变。
简单开了个总结会,把钱一发,今年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
外地的员工买票回家过年,京内的员工们也可以享受一个小假期。
门店里自然留人值班,但也会班轮休息。
腊月二十五这天早上,夏晨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接到了凌东升的电话。
凌主席邀请夏晨见面聊天。
他为什么找自己,夏晨心里非常清楚,所以,果断拒绝掉。
青联之类的,夏晨已经不感兴趣了。
凌东升锲而不舍,对夏晨说道:“我知道上次那事儿后你心里憋了一股子气,但是你不能把气撒到我头上吧?我这个青联主席又没得罪你,怎么,约夏总见个面都那么困难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夏晨还能说什么,再拒绝就是不给主席面子了,“去哪儿见面啊?”
凌东升笑道:“中午一起吃个饭吧,为表诚意,地方你挑。”
忙碌了一年,夏晨懒得动啊,想想后说道:“那就辛苦凌主席跑一趟吧,亚运村这边有家砂锅店味道还不错,天寒地冻的,吃砂锅暖身子。”
凌东升说好,挂断电话。
中午,夏晨带着小原子去赴约。
这家伙被鸽子妈妈包装得像一只特大号的肉丸子,狮子头那样的。
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牵着晨哥哥的手,苗原在唱歌:“轻轻的一滚……”
嘴里含混不清的。
夏晨没听懂,“原子你唱的什么呀?”
“轻轻的一滚,已经打动我的心。”
夏晨哈哈大笑,“那叫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苗原琢磨琢磨,问:“是吗?”
将肉丸子抄起来扛在肩头,夏晨笑道:“当然是了,这歌儿谁教给你的啊。”
抱着夏晨的脑袋,晃荡着腿,苗原嘻嘻笑道:“二狗哥。”
难怪了……
那家伙打小汉语拼音学的就不怎么样,“个”字和“吻”字之间连接的速度十分快,听上去就像“滚”字一样。
“以后别跟他学,想学唱歌,找你红妈妈去,你红妈妈才是专业的。”
“哦,我知道啦。”
一大一小挑开门帘儿进了屋里,偌大的屋子居然没人。
想想也是,快过年了,谁有心思出来吃饭啊,都在忙着备年货呢。
翠莲嫂子迎上前来,见夏晨肩膀上扛着个萌物,佯装惊讶道:“你都有儿子了?”
夏晨看着她,说道:“装什么装啊,大河哥又不在,你自个儿肚子里生出来的你不知道啊?”
端详一眼小原子,见这货嘿嘿笑,很狡诈的样子,翠莲嫂子叹息道:“你小点儿声儿,我家那位在后厨忙活着呢,咱俩这点儿事儿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了,不然他要是知道咱俩有一腿,火气一上来,非得活劈了你不可。”
我靠!
你也是个戏精!
说得蛮像那么回事儿。
夏晨不会了。
小原子一张手,大声喊道:“妈妈抱。”
翠莲嫂子眨下眼睛,也不会了。
赶巧了,李大河从后厨走出来,一眼看到这个场面,顿时乐得不行了,两个大步跨过来,捏着苗原的小脸蛋儿,调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个儿子啊。”
苗原一撇嘴,说道:“你才不是我爹呢,我爹是夏晨,这是我妈。”
伸手指着翠莲嫂子,这货唯恐人家两口子打不起来。
李大河被他逗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晨子,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活宝儿啊,岁数不大,这挑拨离间的功力可一点不小。”
夏晨也笑得不行了,反手一拍苗原的屁股,说道:“别淘了,你都快淘出圈儿了。”
又对李大河说道:“这货是我从贵州山里带出来的,大河哥你说得没错儿,别看他人小,一肚子花花心思。”
李大河又笑了。
“今儿中午做了什么锅啊?”
“快过年了,也没准备啥东西,还是那老几样呗。”
“那就给我上四个砂锅,待会儿还有一位,等人到了上菜就行。”
“好,你先坐下喝杯茶,我去给你弄菜。”
夏晨抱着小原子坐了下来。
不多会儿,凌东升到来,挑开门帘儿后搓着手说道:“这地儿还真不太好找,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的。没经过你允许,我又请了一个人来,你不介意的哈。”
说着话,他走到了餐桌前。
夏晨心说,你不会把那位带过来了吧,要真是她来了,我可抬屁股就走。
笑眯眯看着凌东升,夏晨死活不接话。
门帘儿又被挑开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栾晓星走了进来。
“夏总,我跟着凌主席混饭来了,您欢迎不?”栾晓星边走边说。
“栾主席您好啊,您大驾光临,我当然欢迎了。”一看是她,夏晨站起身,跟栾晓星握手。
凌东升啧了一声,说:“我来了后都没这待遇啊,女同志果然更受欢迎,尤其是美女,让夏总都见人下菜碟了。”
夏晨翻个白眼儿,说道:“这话说得怎么有一股子醋味儿啊?栾主席,凌主席在追求你吗?不然他怎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啊?”
栾晓星笑了,拉开椅子坐下后说道:“他倒是有那个心,我也得给他那个机会啊。”
“何出此言?”
“我闺女都上幼儿园了。”
注视着她,夏晨眨眨眼睛,“栾主席您开什么玩笑呢?看您这娇嫩的面容,一掐都能出水儿了,最多也就二十出头,您说您有闺女了,骗谁呢?”
栾晓星笑得花枝乱颤的,止住笑声后说道:“夏总这张嘴真是好凌厉啊,说得好像您掐过我似的。我也不瞒你,轮岁数,你真得喊我一声大姐,我都31了,孩子今年五岁了,这还是结婚晚的,不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夏晨看一眼凌东升。
凌东升笑道:“晓星主席说得没错,她确实年过三十了,夏总,从面相上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吧?”
夏晨点头说:“真看不出来,栾主席太嫩了,我是说皮肤。”
凌东升和栾晓星都笑了起来。
栾晓星发现了小萌物,问夏晨道:“这位小朋友是谁啊?”
不等夏晨介绍,苗原主动回答道:“姐姐你好,我是苗原,夏晨是我……哥。”
差点儿说顺了嘴,把夏晨是我爹给说出来,好在这货及时回了魂,脑子瞬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