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贵宾接待室自然秉持了朴素无华的暴发户装修风格。
沙发是北欧名牌的私人订制。
墙上挂着的名画风格各异。
迎面进门为了强装书香门第的气息,那架整面墙的书柜上的精美书籍连书封都没有拆开,完美暴露了主家的装X心理。
不过这一切都得为圆桌正前方的……那架屏风让路。
秦书黎垂着眸子,细细盯着那“纯手工的高级苏绣”上姹紫嫣红的“花开富贵”几个字,真情实意地发出一声叹息。
富贵是真的富贵,俗气也是迎面而来的俗气。
整间待客室空旷,盛淮安弯腰,看着面前正在潺潺流水的翡翠白玉珍珠的大白菜招财盆,不阴不阳地对身旁的侍应生说了句:
“……你家大少爷这处房产,所有的装修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年轻的侍应生憋出一抹讪笑:“是,是啊,这里还是大少爷亲自从香港请回来的风水大师指点着装修的。”
盛淮安笑了下:“那麻烦帮我转告给你们大少爷,叫他多看看国外的秀场去洗洗眼睛,有这种闲钱不如到医院挂眼科好吗。”
侍应生脸笑得有些僵硬:“好,好的。”
等到盛少直起腰时,正正好好就撞到了依靠着窗户的秦书黎一片满是探究的双眸里,有些类似亮晶晶的感觉在。
搭配上很自然的轻笑,竟能给人一种极为柔软的错觉。
“秦小姐,怎么了?您想喝些茶吗?”
盛少爷仍旧装着好脾气的宠溺语调,不紧不慢地从杨家大少爷的茶柜中精心挑选了一种,捏在手里:
“汉阳云雾茶啊……秦小姐觉得怎么样?”
那自然娴熟的动作流畅,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去,给秦小姐拿这些茶叶泡茶喝。”他懒散地摆手说。
那侍应生没见过这种阵仗,内心叫苦连跌,苦着脸:
“这位贵客,您要不要等到……等到杨少爷上了楼,先是知会他一声……这茶叶可是我们少爷的宝贝啊,我这……”
但凡杨守贵真的计较下来,心碎得哗啦哗啦响,这两位贵客或许毫发无伤,他却是实打实得会被迁怒啊。
盛淮安仍旧是噙着笑,慢悠悠地重新落座:“杨少爷若是真心爱护,岂会把这种玩意跟其他普通茶叶摆放在一起?”
侍应生:“这……”
盛淮安的手指扣着圆桌的玻璃:
“你在诓骗我?我许久没有来过这里竟是不知道,杨大少爷的贵客竟然只能在这里坐冷板凳。”
他冷白色的指纤细修长,分明是清隽的长相与气质,那侍应生却被这么个罪名说得不上不下,心底隐隐透着寒意。
再不敢犹豫,神情怯怯地就闪身拉开了房门。
一旁目睹全程的秦书黎面无表情,秾丽的容貌显出一片冷然,坐到了另一侧的柔软的单人沙发上,说:
“盛家主竟是连这霍山黄芽都品不下去了?执意为难侍应生要糟蹋了杨少爷的汉阳云雾,当真用心歹毒。”
盛淮安没管这话里话外有些过分的的嘲讽,补充道:
“霍山黄芽后调可是略苦,虽说清热解渴,可现下到底还是不适合,那汉阳云雾可谓是特供,茶性暖,顶尖货色,我怎能错过。”
“特供?”秦书黎脸色这才有了些许变化。
怎么说呢——这样的茶树生长在海拔一千四百米的高山上,终年云雾笼罩雨水丰沛气候寒凉,谷雨前后才掐出的第一批芽尖。
炒出来的那么一点茶叶,就是特级的汉阳云雾茶。
一般都是直接供到京都,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普通成色的要卖,那也是五月左右,贵比千金,基本上出不了江西省。
秦书黎对此并不稀奇,秦家老爷子极好此物,每年四月,都会收到两斤左右军区供过来的茶叶,都被当成珍宝被老爷子藏着。
杨家大公子能搞到这种东西,那可就太稀奇了。
“……这么些个茶叶,能悄无声息地交到杨家,期间的人力物力,走的人情关系,那可真叫个曲折……”
想通这一层,秦书黎借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微微垂了下头,声音半是轻柔半是沙哑地说:
“确实是我看低了杨家啊,能跟盛家主结交的花花公子,那腹中的弯弯绕绕,却也是寻常人无法比拟的呢。”
她不知道此刻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有多么勾人。
原本规矩束好的墨色卷发倾泻,懒散地搭在肩上,迷离的微光映在她漆黑漂亮的墨瞳里,却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仿佛要穿透眼前人的皮囊,剥出心脏好好盘问几番。
真是……真是要叫人心尖都颤上几分的眸光啊。
盛淮安突然有些心痒,他想起幼年时接触的第一朵玫瑰花,开的娇艳,碾碎花瓣时,殷红的花汁会顺着掌心滴答。
却又生着荆棘,有那股自恃清高的傲气与贵态。
后来被个花匠随意踩在脚下,跟肮脏的泥浆为伴,荆棘又有什么用,过分矜贵漂亮的东西都是易折的。
甚至有时候,不需要人为干涉,一场自然的大雨就可以夺取那冷冽如艳极的花的性命,美丽的东西都是易逝的。
沈清是,那秦书黎呢?
他一时间怔怔地没有说话,薄唇轻抿,目光像是透过那扇落地窗发散,秦书黎便也识趣地不再应声。
杨家少爷能带回来汉阳云雾茶自是有他的本事……或者说,这个暴富发家的末流家族杨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是现下,那么点特供茶被盛淮安光明正大地强行享受,说不定杨守贵上楼听闻了这个噩耗,会一时间情绪爆炸也说不准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乐得嗤笑两声。
“噔噔噔”,门被人敲响。
刚哄完自己那一堆跟花蝴蝶一样的小情人,从而姗姗来迟的杨家大少适时赔着笑进了接待室。
他的神情算是神清气爽,同时手里拎了个外形精美的瓷器茶壶。
一边慢腾腾地往里走,一边歉意地说:
“哈呀有点事耽搁了,盛少您大人有大量,别见怪……我听外面那个侍应生说你要喝我的茶,顺手就给拎上来了。”
说罢他双手合十做了个辑,歉意地说:
“来来来,我给你倒茶。”
蒸腾氤氲雾气,模糊了杨少爷此刻还算单纯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