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菱脸上挂不住笑，借着天色昏暗，她先一步拽着沈安妮离开补光灯和镜头，勉强挤出一抹温婉的笑：
“好了好了，安妮你不要哭了，妈妈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呀？”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或是隔阂，一定要及时说出来而不是流眼泪，好多熊孩子都是大哭大叫的，你一定不是，对吗。”
背对着镜头，以至于网友看不见她仿若是淬毒的双眸。
勉强算得上是柔声的安慰，从艳丽的红唇中说出。
沈安妮一动不动地低头，看自己已经被拽紧到通红的胳膊，不久前的疼痛与眼前重叠，很慢地眨了下眼。
崔菱被她无神的目光盯得发毛，暗自又在心底骂了几句。
毫不遮掩地嫌弃地后退几步。
微微给镜头致歉，笑意嫣然地摆手：
“没办法，安妮可能想要给我说一说悄悄话，大家先看看台上的表演吧，给我们母女两个十分钟的时间好吗？”
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向阴暗的角落走去。
沈安妮亦步亦蹙地跟上。
摄像大叔极其专业，音量不低地对着镜头哄笑了几句，调节了一下略显诡异的气氛，便也将镜头移开。
满脸习以为常。
只有站在原地的助理小姐姐抿着唇。
担忧地看了眼两人的方向。
*****
崔菱一直走到了另一个拐角才停下。
郁郁葱葱的古树将她们两个的身影完全遮挡，只要不专程绕后看，是根本察觉不到这里动静的。
“你他妈突然又发什么疯？”
如沈安妮预料的，崔菱立刻蹙起眉，脸色阴沉狰狞地捏着她的下巴。
力度大到像是要将那处骨头捏碎。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瑟缩的心脏像是突然就没有感觉一般，没有一点痛感，甚至无比平静。
沈安妮没有躲没有哭，她直直地说：
“我发疯？烤红薯本来就是我的奖励，你为什么要拿走？”
“我替你做的事情，还不够格在你这里获得最基本的尊重吗？”
崔菱被这几句话气的大为恼火。
“砰”的一声就将沈安妮推到墙上，冷冷地道：
“你的奖励？嗯？就算我拿走又怎么样，你老老实实哄着那些粉丝不好吗？还敢提下午的事情，你不是发疯是什么！”
尊重？
尊重？！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梦话呢！
像是也因着沈安妮这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满心都是被挑衅的怨气，以及那无处发泄的做了亏心事的微微恐慌感。
像是审判一样冰冷的目光游弋在沈安妮的脸上，沉思良久。
随即抬脚狠狠踩了下她裸露在外的，白瓷般的右腿上。
在那一刻，沈安妮的脸上再一次因为疼痛而空白一瞬。
额间高悬的冷汗一滴滴坠落在眼前的污水滩里。
溅起一层层涟漪的水波。
其实这也还不是最痛的一次。
但仍旧像是蚂蚁噬咬般，从心脏传来锥心的痛感。
她很慢很慢地抬起头，甚至坐直了身子，撩开了遮住视线的刘海，麻木且不带一点点感情，没头没脑道：
“妈妈，我很痛。”
崔菱抱臂的动作一顿，皱着眉狐疑地盯着她：
“……我警告你，那一脚顶多就是叫你涨涨记性，你在这里吓唬我呢？少装病，滚起来。”
因着每次不管怎么教训沈安妮，她从来都没有喊过痛。
所以这么一句话，还是叫崔菱离家出走的理智回笼。
但沈安妮没有动。
她仍旧用着那抹极轻且幽远的声音，一点点自言自语：
“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为什么你不像别人的妈妈一样抱我，或是温柔说话……”
“其实一直到刚刚，我都仍在坚信，只要我乖乖听话，不惹你生气，你一定能对我好一点……”
“但是你知道吗，”
沈安妮又猛地结束了自己的碎碎念。
用惨白到甚至显得透明的小脸扬起了一抹有些难看的微笑。
道：“我终于明白了，崔菱，你就是一个烂透了的人，你也根本没把我当做是你的女儿，更别提爱了。”
不顾崔菱顿时狰狞扭曲的脸，沈安妮继续笑道：
“崔菱，你这是在家暴，是犯法的。我恨你，所以我会努力叫你付出代价。”
一个甚至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说，会让她付出代价。
可笑吗。
崔菱顿时夸张地高声笑着，她慢慢地蹲下身，以极其轻蔑的眼神，伸手轻拍着沈安妮的脸。
尖锐的指甲恍若毒蛇吐信般。
气氛剑拔弩张到诡异。
声音极冷，一字一顿地说：
“哟，怎么，长大了，觉醒了，翅膀硬了？敢让我付出代价……沈安妮，你怕不是不想活了～”
她厌恶至极地看着沈安妮的双眼，突然用力，美甲再一次在额头上留下了月牙般可以叫她破皮的伤痕。
这双眼睛，这双跟她那个蠢货父亲一摸一样的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当着镜头揭露我的事情就能扳倒我吗？”
崔菱目光甚至透露着怜悯。
头一次愿意离沈安妮近一点，对着她的耳边道：
“在你说一点点不对劲的时候，直播就会终止，更何况，你要知道，如果你胆敢有一点点不配合，我就……”
最后几个字太轻了，但沈安妮的身体微微颤抖。
瞳孔猛然收缩，盈盈的泪水“啪嗒”就落了下来。
崔菱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乖乖女儿，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卷发，风情万种地朝灯光绚烂的舞台方向走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馥郁的熏香。
沈安妮脱力般不受控制地瘫软，浑身发冷。
豆大的眼泪滚落，小女孩终于还是捂着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