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爪, 这是个屁的鸡爪!
乾目心里直骂娘。
他不敢冒然进屋,也不敢逃离直接将后背暴露出来,这都是不理智的行为。
他头脑飞速转动,根据现有的信息开始推测。
名为“幼时的家”的房间、正对着房门的全家福、温馨的布置, 被剁下卤制烹饪的“鸡爪”……
这怎么想也是个格外讽刺的悲剧。
乾目不想变成悲剧中的一员, 他面色变化一阵, 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取下了自己那颗义眼, 只留下右边黑窟的眼眶, 和钻出来的一点看起来有些恶心的生长组织。
他看了义眼一会儿, 将它往房间里一滚。
这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眼珠就像是玻璃弹珠一样一路滚远,一直滚到了桌角下。
接着, 它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还没滚出餐桌影子的范围, 就停住了在原地打转。
但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乾目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
一秒、两秒、不到三秒,那个圆溜溜的义眼像是被谁轻轻推了下,沿着同样的轨迹往回滚到了乾目的脚下。
乾目动作敏捷, 又轻轻地踢了回去。
这一次他稍微用了点巧力, 义眼滚动的方向成一个弧形, 方向稍微偏离了一点。
不出所料,这颗眼珠子再次被拦下,滚了回来。
于是, 乾目没有丝毫犹豫地又踢了进去。
可怜的义眼道具被当成大颗玻璃珠, 一来一回地滚动, 变得灰扑扑的。
但偏偏乾目的视野中没有任何东西, 耳朵里也没有听见额外的声音,好像那个和乾目玩这个小游戏的“东西”不存在一般。
就在这个单调乏味的游戏玩了好几分钟后,那颗看上去分外的普通的义眼开始发出幽幽的光芒, 然后被乾目一脚踢过了餐桌阴影范围的桎梏,往屋里深处滚去。
空气似乎都安静了片刻。
乾目面上冷静,实际上背后满是冷汗。
终于,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哒哒声音,一小团黑影突兀地出现在明亮的房间中,爬向那颗亮亮的义眼。
果然出现了!
乾目用那张面瘫脸试图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好?”
黑影回过了头。
这一瞬间,乾目寒意从头凉到脚。
这是一个丑陋到难以形容的怪物,光从身体的大小来看,它应该原本是个婴儿,和全家福上的一样大。
但为什么说是怪物呢,因为它根本没有手脚。
它的整个身躯就是皮肤青紫的躯干加上一颗比例奇怪的头颅。
这婴儿一般的怪物的头颅是远比躯干要大的,这就造成了它就算长出了手脚也直立不起来,只能像是虫蛹一样在地上蠕动。
它没有眼睛,眼眶是和乾目如出一辙的黑洞。
它面部皱巴巴的,呈现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死白,像是被炖得软烂马上就要脱骨的筒骨。
婴鬼,这是婴鬼。乾目呼吸急促。
这婴鬼的模样立马让乾目联想到那盘被剁下来的“鸡爪”,那锅散发着肉香的浓汤,以及现在看来也很值得怀疑的爆炒肉片。
察觉到乾目的注视,它先是受惊了一般,化成一团黑色的影子,不停地变换形状。
接着,在意识到乾目没有多余的动作后,它似乎又放下心,没心没肺地趴在地上,用脑袋推动那颗义眼朝乾目的方向滚去。
很显然,它没手没脚,先前和乾目玩的那个游戏,其实一直都是它用煮烂了的脑袋推动“玻璃珠”前进的。
乾目像变成了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仍由那颗眼珠滚过脚边。
这让婴鬼有些困惑,两个黑窟窿先盯着那个玻璃球,然后又直直地望着乾目,从肢体动作上表现出了焦躁。
可它根本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活动范围也很有限。最后,它只能对着乾目张开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
厉鬼的声波对活人来说是一种精神污染,即使身为玩家,乾目也感到一瞬的头晕目眩,完全不知道婴鬼想表达什么。
“你在说什么?”他捂住脑袋,下意识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乾目总觉得它的意思并不是单纯地在表达“一起玩”的含义。
婴鬼将嘴张到最大,又发出一声尖嚎。
很好,乾目还是听不懂。
“他在问你,你也是被爸爸妈妈吃掉的吗?”
就在这时,一个耳熟的声音解答了他的疑惑。
乾目猛然回头,发现那个被他打上必须要远离标签白发少年竟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他这边走来。
“你……”乾目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浑身紧绷。
不仅是他,就连那个怨气几乎要从房间中溢出来的婴鬼也像是受到刺激了一样,不停地抽动,张开嘴无声地尖嚎。
但它身体又止不住地颤抖,似乎非常畏惧。
殷罗冷淡地瞥了它一眼,嗤笑一声:“牙都没长的小崽子。”
婴鬼立马吓得爬出来,竟是选择躲到乾目身后。
“珠珠,小心一点。”温柔的声音跟在后面。
一身繁复长裙,带着漂亮遮阳帽的静姨慢慢地走来。
乾目寒毛直竖,若不是这个长裙女人主动出声,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白发少年的身边站了个人。
如果说那个没手没脚的婴鬼面对殷罗是恐惧敌意的话,那当它看到静姨时则是近乎虔诚的敬畏。
它的思维很有限,大脑也并没有发育成熟,再加上浑身上下只剩下个躯干,便只能用低头俯首表达自己的尊重。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长裙女人叹息一声。
她裙摆摇曳,仪态典雅,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只剩躯干的婴鬼面前,手指凌空一触。
像是有看不见的力量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然后落在婴鬼身上。
宛如时间倒转,无声无息间婴鬼丑陋狰狞的模样变了。
被煮的快要掉下来的肉变回原本的弹性紧致,青紫的皮肤变回白皙,空洞的眼眶也长出眼皮,睫毛又长又翘。
如果忽略它没有手脚的躯干,几乎和一个正常健康的婴儿无异。
长裙女人微微点头,似乎非常满意:“以后就在这个世界好好长大吧,手和脚只要你想自然也会长出来的。”
她看上去是那样亲和,又是那样的温柔,但无论是乾目还是婴鬼都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并不是一次亲切的帮助,而更像是神明漫不经心中投来的一丝怜悯。
“走了,珠珠。”静姨直起身子,扶了扶遮阳帽,说道。
“好。”殷罗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
他朝着乾目,意味不明地说道:“它是个女孩哦,它要是跟你走的话,记得取名别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