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贾政的书房告辞离开的时候,薛蟠的手里多了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是贾政历年来作的诗词文章。
想必,这几日贾政也让他的几位清客,代为整理润色了一番,才拿出来给薛蟠。
薛蟠打开锦盒,大略翻开了一下,便满脸笑着说道,“姨丈的作品自然不要多说,小侄这就带出去,让人排版凋版印刷。”
贾政一想到自己的作品,也能印制成书,流芳百世,脸色便微微涨红。
薛蟠告辞的时候,他也没有多留,要一个人偷偷高兴一番。
薛蟠出了贾政的内书房梦坡斋,没有往前院去,而是从王夫人的院子和荣国府正房间的廊道向北,直接来到后廊。
这便是薛蟠在荣国府能登堂入室的便利之处了,不需要在刻意绕外路去梨香院,可以直接在荣国府的内宅,穿堂过厅。
出了后廊,左边是王熙凤的院子,右边是李纨的小院,以及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三姐妹,从贾母院子搬出来后住的三间小抱厦。
李纨是薛蟠的正经表嫂,因为表兄贾珠早逝,薛蟠反倒不好与她私下有什么来往。
王熙凤则是薛蟠的嫡亲表姐,虽然嫁人之后,和薛蟠这个表弟,私底下也应该有所避讳,尤其是在荣国府这样规矩多多的豪门大户之内,但是他俩反倒没有什么顾忌。
薛蟠往王熙凤的院子看了一眼,见院门处府内婆子丫鬟进进出出,甚是热闹,显然都是在向王熙凤这个荣国府内总管回事,里面熙熙攘攘的,薛蟠便不去叨扰了。
至于李纨院子,和三春姐妹的小抱厦,薛蟠作为外男,轻易也不好过去。
他可不像贾宝玉,都已经与袭人试过云雨,知了人事,还只会和姐妹们在一起厮混,不懂一点儿忌讳。
正要绕过小抱厦,从东角门出去,沿着荣国府东边的夹道,经过东边下人的裙房,向北往梨香院去。
忽见探春身边的大丫鬟侍书从小抱厦里出来,不知要往哪里去,看到薛蟠,忙屈膝施礼,口中叫道,“蟠大爷安。”
侍书的叫声,惊动正在房中闲坐的三春姐妹,以及来此闲话的林黛玉。
林黛玉也有几日没见过薛蟠,闻言扬声问道,“是哥哥么?”
探春却不用丫鬟动手,自己撩开门帘,伸头一看,正见薛蟠,笑颜如花道,“蟠大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薛蟠笑着说道,“我来找姨丈有些事情谈。”
探春问道,“蟠大哥去见过老爷了么?”
薛蟠笑着回道,“已经见过了,正要回梨香院去呢。”
林黛玉的小脑袋也在探春的身边伸出来,闻言哼声说道,“哥哥回府来,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们。”
薛蟠说道,“我这不是打算先去见过母亲,再来探望妹妹们嘛。”
林黛玉说道,“我们刚在姨妈那里,和宝姐姐说过话,才回来没多久。”
薛蟠说道,“今日风大,妹妹身子弱,不要这样说话,快回屋去吧。”
贾探春说道,“哥哥也进屋来吧。”
薛蟠便跟着走了进去,和迎春、惜春也见了礼。
薛蟠笑着问道,“妹妹们方才在做什么?”
林黛玉说道,“我们还能做什么,不过说些闲话,做些针线。”看到薛蟠腋下的锦盒,好奇问道,“哥哥拿的这是什么?”
薛蟠便把锦盒递过去给她,笑着说道,“这是一部书稿,妹妹们如果无事,就再帮着排排版。”
闺中女孩儿,这个时代确实没有什么打发闲暇时间的好方式,左右不过看看书,说说闲话。
薛蟠虽然让她们帮着核算铺子的账目,但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倒是上一次为韩涛的书稿排版,算是一个文雅的活计,让姐妹几个忙活了好些天。
现在听说薛蟠又得了一部书稿,正显得无聊的林黛玉,先露出笑来,接过锦盒取出书稿,分给三春姐妹一起审阅。
林黛玉翻开了两篇文章,煞有其事地点评道,“这位先生的文笔,不如上次的成朋先生深刻老辣?”
三春姐妹也跟着点头,对林黛玉的评价颇为认可。
探春问道,“不知这是哪位先生的大作?”
薛蟠憋着笑,向南边拱了供手,说道,“是存周先生的。”
林黛玉还有些疑惑,这位“存周先生”是何方神圣,探春却“呀”地一声,从铺着锦垫的椅子上跳起来,原本不甚经意地拿在手中的文稿,也忙用手捧着,急得脸上都涨红了,说道,“这是老爷的文章?”
林黛玉这才反应过来,“存周”正是贾政的字,也忙站起身,把文稿理顺,恭恭敬敬地放回到锦盒里,从扑过来揪住薛蟠的袖子,边摇晃边叫道,“哥哥真是太坏了,拿二舅舅的文章来戏弄人。”
迎春、惜春也忙站起身,把手中文稿放回锦盒。
探春说道,“我们身为小辈儿,怎么敢给老爷的书稿排版,蟠大哥还是收回去,交给其他人吧。”
薛蟠哈哈笑道,“我可没有故意戏弄妹妹们,再说妹妹说的也没错,姨丈的文章,与成朋先生的相比,确实略有不如。”
韩涛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又在翰林院任职多年,从几十年的文章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都是平时得意之作,虽然没有什么传世名篇,但也颇有可观之处。
贾政虽然也自幼读书,但是文才不显,这些年又是在工部这么个实务部门任职,结交的也没有几个正经文人,作的诗词文章,逊色一些,在所难免。
林黛玉举起小拳头在薛蟠的胳膊上捶打着,羞恼道,“哥哥还说!还笑!”
薛蟠勉强收住笑意,对探春说道,“三妹妹,你也不需妄自菲薄,上次给成朋先生的书稿排版,做得就很好,现在把姨丈的书稿交给你们,我也放心——父亲作文,女儿排版,日后未尝不是一桩文坛佳话!”
探春还要推辞,林黛玉却仗着贾母宠爱,不太惧怕贾政这个二舅舅,抱起锦盒说道,“三妹妹要是不敢,那就由我来给二舅舅的书稿排版吧。”
薛蟠一锤定音道,“那此事就仍拜托妹妹们了。”
探春虽然有些勉为其难,但是想到如果日后贾政知道,他出版的文汇,是由她代为排版,说不定能多给她一个笑脸,便也应下此事。
薛蟠又说道,“妹妹们若是在府中无事,那我下次回府,就把衙门近些时日的邸报带回来,让妹妹们看看,也跟着长长见识。”
这次是探春先惊喜地问道,“朝廷邸报可以让我们看吗?”
薛蟠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邸报是明发天下的,只要是国人,谁都能看。”
朝廷邸报虽然不是后世的报纸,宣示的都是朝政的重大动态,一般闺中女孩,对此不会敢兴趣。
探春在这一点上,却与其他女孩儿不太一样,对能通过朝廷邸报了解天下大事,兴致颇浓。
又说了一回闲话,薛蟠起身辞出,在四姐妹围着送出去,往梨香院去了。
在梨香院拜见过薛母,和薛宝钗说了一回闲话,一家三口一起用过晚饭,薛蟠在梨香院留宿一晚。
第二天,薛蟠跟着贾政一起去工部点卯,这还是他就任煤务提举司提举以来,第一次来工部。
新设的煤务提举司,虽然挂靠在工部治下,实际上和挂靠在户部的崇文门税关衙门一样,都具有毕竟高的自主性。
工部管着天下工程营造诸事,事务繁忙,尚书、侍郎们也没有闲工夫搭理新设的煤务提举司,就任凭薛蟠自行其是了。
薛蟠既然来了工部,自然要去拜见拜见上官,在工部尚书、左右侍郎那里都露了一面。
工部尚书、左右侍郎在昨日的常朝上,亲眼目睹顺天府尹邓浩然当庭弹劾忠顺亲王,让已经隐为宗室代言人的忠顺亲王跌了大跟头,被禁足在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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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细究此事,源头却是薛蟠的煤务提举司,正是他听到西山煤矿窑主意欲联合涨价的消息,亲自去西山探查,才得知西山煤矿隐藏的罪恶,经过一番缜密准备,一举把西山煤矿一锅端了。
薛蟠昨天上的《请立煤炭公司折》,工部尚书虽然没有入内阁,不是阁臣,但也有所耳闻。
今天这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薛蟠来见,工部尚书的态度虽然不算亲热,但也不是很冷澹。
煤务提举司怎么也是工部治下,薛蟠做出成绩,有了功劳,怎么也有工部尚书的一份领导之功。
倒是两位侍郎,对薛蟠的请见,表现得有些不冷不热,薛蟠也没有硬是热脸去贴冷屁股,拜见之后,便退出来了。
这次来工部,主要还是要和铁务司商议钢铁生产的事情。
工部铁务司管着天下铁务,铁务又和盐务一样,都是官府专营、关系重大的要务,事情还是很多的。
铁务司在京城北郊,原本也有一个铁矿铁厂,只是因为那里的铁矿质量不是很高,出铁率也比较低,所处方位又毗邻边关,常有外敌侵扰之虞,所以炼铁高炉时开时关,产量不多。
薛蟠来之前,早就调查过这个情况,这次来,就是想把京城北郊的这个铁矿,从铁务司借过来。
铁务司提举听到薛蟠这个请求,略加思索,便同意了。
一来此事由贾政这个上官亲自过问,铁务司提举怎么也要给贾政这个新任工部郎中一个面子;二来京城北郊的这个铁矿,在铁务司管辖内,确实不太重要,暂借出去,不会对铁务司的日常工作造成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