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心中明白。
就凭自己手中这些残兵败将,想要出城与马超决战,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据潼关之险,尚能有立足之地。
真要是出关觅战,那和送死没有多大区别,更不用提重回西凉了。
多年来在西凉经营的一片基业,只怕要付诸东流了。
当然了。
能在马超那小子手中逃得一命,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也不能再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了。
但是……
潼关只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已,如果没有充足的后勤保障,根本不是久守之地。
如今前有朝廷大军,后又马超小贼,直接将潼关夹在当中。
哪来的后勤补给?
一旦把城内囤积的粮秣用尽,城中将士只怕都要喝西北风了。
而且更要命的。
今日马超那小贼虽然退兵,保不齐明日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携带云梯冲车,再加上人数优势,一座孤城又能抵挡多久?
韩遂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什么破局的办法。
难道说……只能走那条路了吗?
韩遂回过头,看着东边的夜空,久久没有说话。
一旁的杨秋、马玩、马五等人,看着韩遂这个样子,互相对视了几眼,都有点发懵了。
文约将军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剧变,一时间接受不了,变傻了吧?
这潼关上上下下,还有上百将校,数千兵马,全都要仰仗文约将军!
这文约将军要是真傻了,那我们这些人又该如去何从啊!
马玩顿时着急了,赶紧蹲在韩遂身边,轻轻摇晃着韩遂的肩膀,沉声叫道:“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嗯?我怎么了?”被马玩这么一晃,韩遂一脸懵逼地回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马玩,“我怎么也没怎么啊,你没事晃我干啥?”
“额……末将失礼了……”马玩一脸尴尬地退到一边。
“马玩!杨秋!今夜你们两个就别睡了,轮番看守城池,以防马超那小贼夜袭!”韩遂顺势起身,“我今晚出城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若是丢了城池,就提头来见吧!”
“喏!”两人齐声应答,但眉宇间却齐刷刷露出疑惑之色。
“将军……末将斗胆一问,你出城是要……”马玩性子有些急躁,直接问道。
“我要走一趟湖县。”韩遂说到这里,情绪显得有些低落,“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是情穷途末路了,除了投靠朝廷,还有别的路能走吗?”
“但就是曹贼用计反间,才让将军你落得如此地步啊。有此仇怨,难道将军还有去归顺曹贼?”马玩皱着眉问道。
“呵呵……”韩遂轻笑一声,“两军对阵,兵不厌诈,曹孟德只不过送来一封书信而已,马超就要取我性命,这难道要怪他曹操吗?”
“可是将军……”杨秋面有忧色,“若那曹操赶尽杀绝,不允许将军归降,反要了将军性命,那可如何是好?”
韩遂摇了摇头,神色很是轻松:“那就只是说明,我韩遂命该如此,又能怨得了何人?”
“不过曹孟德有枭雄之才,想来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之事。你们不用担心了,料也无妨!”
说到这里,韩遂扭头看了看一旁的马五,微笑着说道:“马校尉,你旧主庞令明也应当在湖县,要不你随我一同前往?”
“啊?”
马五本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突然听韩遂点到自己的名字,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没听错吧?
文约将军居然想让我和他一起去湖县?
难道他就不怕我这个马超旧部,在城外起了什么坏心思?擒了你去向马超邀功请赏?
看着韩遂真诚的眼神,马五顿时就有了一种被信任的满足感,眼泪差点没从眼眶里飚出来。
“将军!属下愿往!”马五稍稍愣了一下,便赶紧拜倒在地,眼神坚毅地说道。
“好!你稍微准备一下,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出城!”韩遂满意地点了点头,投来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喏!”马五立刻答应一声,匆匆就下了城墙。
“将军……”马五一走,杨秋神色顿时严峻了起来,有些紧张地说道,“马五刚刚投靠,心性未定。若由他护送将军前去,万一……”
“对啊!”杨秋还没说完,马玩立刻附和道,“我等都可以护送将军千余,为何冒险选了他呢?”
韩遂没有着急说话,先看了看杨秋,又看了看马玩,这才缓缓开口:“你们两个怀疑他?”
“这个……”
杨秋马玩面面相觑,谁也没表态,但神色显然已经出卖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呵……”韩遂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啊,看问题总是那么片面。他要是真想对我不利,又何必助你夺取潼关?驱逐侯选张横?”
“若潼关不失,你我早已是瓮中之鳖,逃不过马超之手,哪还有机会在此对话?”
“我让你们两个守城,是为了确保潼关万无一失。因为这是我们与曹操谈判的唯一筹码!我让马五去湖县,那是因为庞德在湖县,明白了吗?”
韩遂说到这里,满脸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也不再去搭理两人,也迈步下了城墙。
半个时辰之后。
潼关东门悄然打开,韩遂坐着马车,率领差不多一百多人出了城,直奔湖县方向而去。
马五全身披挂,时刻出现在马车之侧,就像是一位最忠心的护卫。
事态紧急,时间不等人。
韩遂虽然坐着马车,但还是下令队伍全速前进,马车轮子都要跑飞了,终于在次日卯时初刻,抵达了湖县城下。
听到是韩遂在城外求见,包括曹操在内的一众曹军将领,全都惊呆了。
“韩遂求见!你确定没听错?”曹操还没说什么,曹洪率先坐不出了,直接站起身来,逼视着那传信兵卒。
被曹洪这么一瞪,这小卒冷汗都下来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将军……城外那人确实手他是韩遂,从潼关来得,想要求见丞相!”
“你可知道,若是故意蒙骗我等,那可是死罪!”曹洪还不信邪,全身上下气势更盛。
小卒吓得都要哭了,全身打着摆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子廉!够了!何必为难一个小卒!”曹操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说道。
听曹操发话了,曹洪只能忿忿地坐回了原位,但脸上依旧是写满了质疑。
那可是韩遂啊!
西凉军中多么重要的人物,居然会主动来投效朝廷,而且还是在西凉兵有明显优势的情况下?
这怎么想也不可能!
总不能说是陈轩明那脑抽计策生效了吗?
"不必争论了。我与韩文约早年间打过交道,是与不是,出城一看便知!"曹操直接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曹仁、曹洪这些曹军大佬虽然不信,但也乖乖跟在曹操身后。
到了西门城头,曹操扶着女墙往下一看,就见护城河边立着一人,看上去已经是年近五旬,断了一只胳膊,身形显得有些岣嵝,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颇有些英雄迟暮的感觉。
“城下可是文约兄吗?”曹操扯开嗓子,大声叫道。
韩遂早就注意着城头,听到有人在城头高呼,赶紧高声回应道:“在下正是韩遂,不知城可是曹丞相吗?”
还真是韩遂!
曹操心中一震,赶紧跑下城墙,让守城的官兵开门。
紧接着数百兵马率先出城,沿着吊桥列立两厢,曹操迈着急切的步伐出了城,到了韩遂的面前,一把就抓住了韩遂的腕子,脸上那种如沐春风的喜悦,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
“文约兄!你可算是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曹操脱口而出,就像是在心中排练了无数遍一般。
“罪将韩遂,愧对朝廷,愧对丞相,请丞相降罪!”见曹操如此热情,韩遂臊得脸有些红了,说着话就要跪下来。
“唉……你我多年未见,文约兄何必如此!来来来,我们城内一叙!”曹操就这么抓着韩遂的腕子,一行人径直回了城主府正厅。
众人在厅内落座,韩遂再次拜倒在曹操面前,一脸苦笑地说道:“丞相,你那封书信送到之后,马超那小儿就咬定我背叛西凉,不愿给我生路。我这条臂膀,就被这小儿砍下。若不是部将奋勇相救,只怕罪将早已不再人世。”
“如今罪将被困在潼关,情势危急,原以潼关归于丞相,万望将军收留我等丧家之犬!”说到这里,韩遂艰难地给曹操磕了一个头。
这……
就韩遂和一番话,直接就把厅内所有人都震住了。
几乎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韩遂第一句话所吸引,以至于韩遂后面说了什么,众人都没怎么听清。
那封书信送到之后,马超直接就对韩遂动手了?还斩断了韩遂一条臂膀?
这陈轩明竟真能算无遗策,料敌于先?
不对!
应该说这马超怎么这么傻?
他是脑残吗?
怎么连这么简单的离间计都看出来?赶紧收拾收拾去世可以吗?
尤其是曹仁、曹洪这两位,相互之间对视了几眼,脸色阴沉地都要能滴出水了。
韩遂与马超大打出手,互相攻伐,逼得韩遂都来主动投诚了。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陈轩明的计策成功吗?
简直太成功了好吗?
都已经逼得西凉军中两座大山头撕破脸了,你还想怎么样?
对不?
但要是承认陈轩明计策成功,那他们两个付出得可是生命的代价。
“文约将军!那马儿现在军容如何,还能再战吗?”曹仁不信邪,主动追问着韩遂,希望可以找出一些破绽。
万一这韩遂和陈阳之前认识,两个人在这演戏做扣呢?
“这个……”
韩遂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缓缓说道,“罪将不才,统御麾下三万兵马与那小贼交战,三万兵马不但全军覆没,还让那小贼追到了潼关城下。”
“我观其军容,士气尚可,人数少说也有四万余人。若让他攻取潼关,或许那小子心有不甘,仍会继续东征!”
原来如此!
曹仁心中稍定。
你陈阳说得可是西凉军自溃!
现在马超麾下还四万可战之兵,人家可没有自溃!
照这么看,你陈轩明还输了!
虽然曹仁心知肚明,西凉十万大军被这么一折腾,就剩下四万人。损伤过半,已经算是很溃了。
但是!
不好意思。
为了活命,你溃了也是没溃。
曹操自然知道曹仁心中在想什么,狠狠瞪了曹仁一眼,这才对韩遂说道:“文约兄,你连夜赶路,舟车劳顿,先下去歇息一番。具体如何进兵,我们还要商议一番!”
“喏!”韩遂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丞相,罪将还有一事想要禀明!前日庞令明、马伯瞻二将从潼关逃出,不可此时可在丞相麾下?”
“不错!他们是来了!”曹操没多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把事情应了下来。
“丞相!我军校尉马五,乃是庞令明昔日旧部,今日也随我一同前来。不知丞相可否安排他们见上一面!”说着话,韩遂指了指候在厅外的马五。
曹操顺着韩遂的手指方向看了看,不置可否地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到时候我自会安排。”
韩遂也是个识趣的,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正厅,与马五一起被专人领着,准备找一间房休息。
韩遂一走,曹操就站起身来,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夏侯渊。
夏侯渊顿时会意,赶紧跑到了曹操的位置坐下,曹操也就来到了夏侯渊的位置。
都不用曹操开口指示,夏侯渊直接说道:“来人!立刻去请陈小先生过来!”
“嗯……不错……”
曹操在一旁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这么长时间下来,曹操对于角色扮演非但没有厌倦,反而有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看着夏侯渊在陈阳猛烈的攻势下,一脸尴尬的样子,曹操总是有种莫名的暗爽。
没过多大一会儿,陈阳便抻着拦腰走进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