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9月7日,星期日,德国慕尼黑郊外,海因里希家庄园府邸。
一辆黑色奔驰轿车缓缓驶入庄园,停在大门口。
一身精致黑色西服的卢格安下了轿车,来到副驾驶位,绅士地为夏洛特打开门。
今天的夏洛特一改往日的少女风穿着。一头深咖色长发绾成发髻,高高盘在头顶,一身深棕色长裙,搭配精致的高跟鞋,给人一种贵妇的优雅感。
虽然平时穿着可以随意一点,但海因里希家做为老容克贵族,对于穿着还是有很高要求的。
卢格安和夏洛特相视一笑。
“很漂亮,夏洛特小姐。”
“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说一遍不足以表达我的赞美。”
“德行……”
夏洛特白了卢格安一眼,但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女孩挽着青年的胳膊,宛如神仙眷侣,一起走进庄园……
******
会客厅内,海因里希家的四个男人照例围坐在沙发旁,一人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着。
“卢格安,你在学校的表现,索墨菲尔德教授已经和我说过了。”
克劳金罕见地没有板着脸,而是僵硬地露出一个笑容,对卢格安点点头:“做得不错。”
“哦?卢格安做了什么?”杰尼斯奇怪地问道:“难道他把教授女儿的肚子搞大了吗?”
听到杰尼斯这句不正经的话,克劳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阴沉下来。
吓得杰尼斯缩了缩脖子,暗中撇撇嘴,不敢出声。
海因里希家的这三个儿子,在外面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老大莫里兹纵横商场,狠辣无情;老二杰尼斯混迹沙场,铁血多谋;而卢格安自不必说。
但就算如此,他们回到家,面对自己这位父亲,依旧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这就是克劳金做为一名老容克贵族的威严。
莫里兹抽了一口香烟,笑眯眯地打圆场道:“我们这位小弟现在可是不得了啊!德意志,乃至世界上最年轻的物理学硕士。德意志学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说着,莫里兹啧啧出声。
“不愧是我弟弟,就算不搞艺术,在其他领域依旧独领风骚。”
杰尼斯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事。巴伐利亚洲权力交替的这段风云涌动的时间,他忙的要命,根本没有关注卢格安的事情。
如今听到卢格安已经在物理学界闯出一番名头,不免惊讶。
杰尼斯不敢置信地看着卢格安:“你做了什么?”
“说了你也听不懂。”卢格安耸耸肩:“你就当我是把爱因斯坦的女儿睡了吧。”
“……”
杰尼斯额头浮现几条黑线,知道自己是被调侃了。他不屑地轻哼一声,转头抽自己的闷烟……
看着杰尼斯受挫的样子,卢格安忍不住摇头失笑。
就在这时,一旁的克劳金突然开口。
“卢格安,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去哥本哈根?”
“嗯?”卢格安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我来说,慕尼黑没有秘密。”
克劳金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说着,还用饶有深意的目光扫了杰尼斯一眼。
杰尼斯撇撇嘴,转过头去。
克劳金叹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放到卢格安身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哥本哈根?”
刚才那一幕被卢格安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给克劳金的评价提高一级。
这个老吸血鬼,在慕尼黑这么多年也没白混嘛!
卢格安抽了一口烟:“大概就是这一个星期,有什么事吗?”
“到时候莫里兹和你一起走。”
克劳金指了指一旁的莫里兹。
莫里兹举起酒杯,冲卢格安点头笑笑。
“莫里兹?”卢格安这次是真的诧异了:“我能问问理由吗?”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莫里兹笑笑,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只翡翠戒指。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点危险的气息,好像一只捕猎状态的饿狼:“我去哥本哈根和嘉士伯谈判。”
“嘉士伯酒业?”
卢格安听到“嘉士伯”时大吃了一惊,连杰尼斯也不禁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莫里兹。
“我们不是和嘉士伯有业务冲突吗?怎么?”
“商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亦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莫里兹连连摆手,人畜无害地笑笑,仿佛刚才那饿狼般的危险目光不是他一般:“和嘉士伯合作对我们有利,仅此而已。”
“那克莱因家呢?”
莫里兹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说道:“上帝讲过的最后一个笑话就是:你永远可以相信犹太人,尤其是犹太商人。”
就在这时,杰尼斯坐直了身体,眯起眼睛看向莫里兹。
“你打算引狼入室?”
“怎么算引狼入室呢?”莫里兹微笑着,不急不缓地说道:“吸引外资是一种合理的商业手段。”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猛然撞击,看不见的火花在空中飞舞,一片刀光剑影。
“你还真是一个混蛋,莫里兹。”杰尼斯阴沉着脸,语气不善。
“我以为20多年的朝夕相处会让你了解我,杰尼斯。”
莫里兹笑眯眯地盯着杰尼斯,犹如一只毒蛇,危险而又致命。
“我不得不提醒你,杰尼斯。你和那些丘八在一起厮混时的经费还是我赚来的,我没有责怪你就不错了。”
杰尼斯的道行终究还浅,远远不是莫里兹的对手。
被怼的哑口无言的他,气鼓鼓地转过头,不再搭理那个讨厌鬼。
而得胜归来的莫里兹脸上笑容更盛,转头对卢格安点点头:“我需要在你提前三天给我一个具体的行程消息。”
正看戏的卢格安笑着点点头:“好的,莫里兹。”
有时候,看着这两兄弟互相撕逼的场景还挺有意思的。杰尼斯和莫里兹从小就不对付,从小斗到大,虽然基本每次都是杰尼斯输就是了……
同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克劳金,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拍拍手,叫停了这场好戏。
“好了,是时候该吃饭了……”
晚饭后,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卢格安则来到了杰尼斯的房间,关于阿道夫·西特勒,他还有点事想问他。
房间内,卢格安和杰尼斯坐在地毯上,一人抱着一整瓶调和威士忌。
“莫里兹那个混蛋!”杰尼斯情绪激动地咒骂道:“这个吸血鬼,终于把刀放在我们德意志自己人的脖子上了。”
“倒不至于那么夸张吧。”
“怎么不至于?”杰尼斯愤愤地看着卢格安:“和犹太商行合作,至少也是和德国本土势力合作。而找嘉士伯,就是叛国!联合国外的资本一起排挤德意志本地的民族企业,吸德意志人民的血!”
“我相信以莫里兹的精明,不会被丹麦佬当枪使。”卢格安摇摇头:“你没看克劳金都没有出声吗?显然他也是知道这个计划,并默许的。”
“那个老家伙同样不是个东西!”
“我不否定这一点。”
卢格安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接着突然笑了一下,调侃地看着杰尼斯:“怎么?和KPD斗争久了,你也开始相信共铲主义了?”
“这和布尔什维克那套不一样!”
杰尼斯牛饮了一大口威士忌,神色突然变得激动:“德意志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是一个纯粹的爱国者,杰尼斯对自己的国家,对自己的民族始终抱有一股深沉的爱。
为了德意志,他甚至可以接受犹太人,也不愿让外来资本在德意志肆虐。
最终,杰尼斯叹了口气。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莫里兹那家伙一旦拿定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两人沉默地对坐了一会,杰尼斯突然开口问道:“所以说,你大晚上不去和你的小未婚妻唧唧我我,来我这做什么?不会是来听我抱怨的吧?”
“当然不是。”卢格安摇摇头。
和聪明人打交道的一大好处就是,你永远不用担心话题的进行,因为你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卢格安放下酒瓶,看着杰尼斯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想问问那个阿道夫·西特勒的事情。”
“西特勒?”杰尼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卢格安:“你怎么对他感兴趣?”
“一些特殊原因。”
杰尼斯鄙夷地看着卢格安:“你还真有一个李斯特团的战友?”
“是有一个。”卢格安说谎都不会脸红的。
“他们怎么评价西特勒?”杰尼斯喝了一口酒,好奇地问道:“英勇无畏的战士?”
卢格安摇摇头:“一个疯子。”
“我想也是。”杰尼斯不出意料地撇撇嘴,接着叹了口气:“不过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军方会看重他的原因。”
“能说仔细一点吗?”
杰尼斯沉默了一会,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为卢格安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上面有人需要他来慕尼黑,去调查一个叫做‘德国工人党’的小党派。”
来了!
卢格安眼前一亮,不出意料地点点头。
如果没猜错,这个“德国工人党”就是后来“德意志民族社会主义工人党”,也就是NAZI党的前身。
而西特勒就是在这个小党派中不断做大,后来成为国会第一大党,进而登上员首之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