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地继续问:"没有人凿墓碑的时候呢?"
"那他就给自己凿墓碑。"停了停,她又补充说:"这是他的爱好。"
我的心有些惊怵:"你平时爱好什么?"
"我?写日记。"她低下头,想了想,又说:"我一闲下来就写日记。"
18年前:
后来,李展望闪电般在市里找了个女孩,通过结婚调回了市里。
每天忙忙碌碌,渐渐的,他把那片草甸子遗忘了。
可是,半年后他突然接到了刘木每的一封信,她说她怀了孕,孩子是李展望的。
李展望当时就懵了。
为了逃避责任,他思前想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卑鄙的决定。
第二天,他跟单位请了假,跟妻子撒了谎,乘车再次回到土木尔。
刘木每的肚子果然大了。
李展望并不是来陪伴她的。他找了个时机,偷走了她全部的日记。
他销毁了她的记忆。
但是,他并不放心,他一直在房山镇那家小旅馆藏了半个月,然后,他突然出现在刘木每面前。
那是个黄昏。
刘木每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慢慢皱起了眉头。她好像感觉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在痛苦地回忆着,回忆着......
李展望一狠心,走了。
他把大腹便便的刘木每,把那个还在孕育中的孩子,都留在了那个陌生的小镇,那条陌生的小街,那个暗淡的黄昏......
他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哗哗"流下来。
又过了半年,土木尔采油队有个人来市里,给李展望带来一个噩耗:
那个刘木每死了,生小孩的时候死的,难产。
18年后:
我调回市里半年多后,接到了刘木每的信。
下面没有寄信人地址,只写着"内详"。
她说,她怀孕了,希望我去一趟。这个消息让我大吃一惊。
信中没留下任何联系办法,她只说,5月28号晚上,她在那片杨树林里等我。
那是我们第一次**的时间和地点。
5月28号那天,我赶到了土木尔。从市里到土木尔的班车一天只有一趟,要走几个钟头。
我早早来到那片杨树林,等她。我的心情复杂极了。
婚姻对于我来说都是遥远的,现在却突兀地鼓起了一个小孩!我接受不了。
天擦黑的时候,她来了。
她真的怀孕了,肚子很大。
"你当初为什么不打掉?"她刚刚站到我面前,我就急躁地说。
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感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冰冷,调整了一下表情,拉起她的手,小声说:"这样......很麻烦。"
她甩开我的手,突然笑了,从肚子里掏出一团东西,扬手就扔了出去,我都没看清是什么。
她说:"别怕,我跟你开个玩笑。"
我愣了愣,一下就把她搂住了......
过了半夜,我才送刘木每回房山镇。
天很黑。
一路上,我一直在说着过去,似乎十分怀恋。其实我是回避谈将来。
刘木每不说话,她一直在静静地听。
走着走着,我发现脚下的路好像突然被人掐断了一样,不见了。一片陌生的白桦林挡在了我们面前。
走错路了。
刘木每好像也意识到了,不停地东张西望。在我的印象中,土木尔附近并没有这样一片树,这说明我们走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白桦林旁边,有一座孤坟,墓碑高大,离我和刘木每只有几米远,坟上飘着纸幡。
我问她:"你有没有转向?"
"没有。"
"那你说,哪边是南?"
她朝左边指了指。
"那边明明是北!"我说。
"你错了,北在那边。"她朝身后指了指。
"哪边是北?"我的心一怵,盯着她的脸问。
她又转身朝后指了指,说:"那边是北啊。"
左边是南,后边怎么能是北?
这已经不是转不转向的问题了!
她的大脑里好像比正常人少几个沟回,这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接着,她转身就朝右边走,说:"你跟着我,没错。"
我朝那个方向望过去,看见了一片黑压压的树,那才是杨树林!
我慢腾腾地跟上了她。一路上,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着话,心里却一直在想南和北的事。
那片树林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很远,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才走近它。
可是,我看清它之后就惊呆了---挡在我们面前的竟然还是那片陌生的白桦林!那个高大的墓碑黑糊糊的,好像一张逆光的脸,它头顶的纸幡白晃晃的。
刘木每也愣住了,低声说:"鬼打墙......"
"快离开这儿!"我说。
我们跌跌撞撞走了很久很久,始终没见到采油队的砖房,也没见到房山镇,四周的地况十分的陌生。我们都没有说话,一边急匆匆朝前走一边都大口喘气。
东北早晨三点多钟天就亮,这时候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终于,我们都停下了---那片诡秘的白桦林又伫立在了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