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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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出,雪便止住了。冬日倦怠,江意有些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给自己穿好衣裳。

她下了床便径自往屋外走,却见屋门阖得严严实实,桌旁的窗子也关好了,仿若从未有人来过一般。思绪莫名有些模糊昏沉,江意晃了晃脑袋,定定地瞧着那扇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昨夜……她记得自己看书看得有些倦了,便吹熄了灯,打算回里屋就寝。然后……窗外的笛声……

刚想到这,面前的那扇门忽地被人轻敲了两下,力道不大,却足以惊醒沉思中的小公主。江意猛然回神,还以为是纪沅给她送早点来了,忙脚步轻快地几步上前拉开屋门,扬起笑道:“今日怎的来这么……早……?”

门前站着的却并非意料之中的纪沅,而是背着个鼓鼓囊囊包裹的晏玦。见她出现,晏玦方才敲门的那只手还悬在半空,便下意识地回了句:“早。”

江意刚从睡梦中醒来,思绪都比平日慢了两步。她怔愣着让出门前的位置,晏玦便朝她略一颔首,背着包裹径自进了门。

江意跟在他身后眨了眨眼,一双水眸中还带了些不甚清醒的雾气,此刻却满是迷惘。这人从哪来的?昨夜,昨夜……

还没等她想明白,晏玦便已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将背后那个颇显庞大的包裹取下,搁在桌案上。见江意还杵在原地,他一面掀开带来的长条状包裹,一面抬眸看向小公主,笑着道:“怎么不来?”

暗沉的布料被掀起,露出桌案上的一把七弦琴。琴身黑如松烟,上刻象征晏府的曲水波纹;琴头处却又透着几分暗银,被纹上了一簇小小的桃枝。

琴对江意而言并不陌生,却已多年未见。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一手抚过琴弦,唇角微弯,水眸流光宛若池中星子。晏玦便退开半步,将桌旁的位置让给她,转而从怀中摸出两件小巧挂饰,一前一后悬在了屋内的墙上。

不期得见瑶琴的欣喜消退,江意抬眸望向正忙着悬挂饰物的晏玦,总算想起昨夜自己都胡说了些什么。闭上眸悄无声息地发出一道哀叹,江意唇边的笑容倏地变作哭笑不得,究竟为什么……会和他说到这种事?

她本以为那个怀抱与安慰皆在梦中,谁知梦醒后,却有人将她的一句戏言当了真,只因一个“想”字,便连夜为她寻来一把琴。

余光瞥见小公主正摩挲着琴头的桃枝刻纹出神,晏玦不自觉地便露出笑意,将手上的饰件挂好,转过身在桌案的对侧落座。江意抬眸看他,他便伸手指了指墙上悬起的两件挂饰,解释道:“这是晏府的七无印,有隔音之效,弹琴时挂上,屋外人便听不到分毫。”

“眼下屋内只你我二人。”他笑了笑,微抬下颌示意她,“试上一试?”

江意身形一顿,垂下了眸,似是略有踌躇。但随即,她便试了试音,从善如流地坐下,指尖轻抚上琴弦。

一室静默,小公主闭起了眸,似是在心间暗自回忆往昔的琴谱。倏尔,“铮”的一声清脆琴鸣响起,江意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眸,指尖轻捻,如在琴面起舞,沉寂已久的七弦便泻出泠泠乐音。

晏玦不懂琴,今日的这把也是他从晏府内寻来,又怀着几分不明的心绪,在琴首处刻下了一簇桃枝。但小公主眼下弹着的这曲他却很是耳熟,正是昨夜他倚在屋外,为江意吹奏的那首梅花三弄。

一曲奏罢,江意抬起头来看他,口中虽不言,一双水眸里的得意之色却早已藏不住,活像只邀宠的小猫。

晏玦便笑着拊掌,站起身来,打算说些什么。但还未等他开口,屋门便重又被人轻轻敲响,纪沅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阿意,阿意,可醒了吗?”

这回真是纪沅,江意面上的笑意却顷刻间便僵住,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把桌上的琴捂住。倒是晏玦有些好笑地轻叹一声:“不必藏了,总要让她知晓。你平日若想弹,只七无印可瞒不住,还需纪沅给你稍作遮掩。”

话是这么说,江意索性不再纠结自己的琴,转而将目光落向直直杵在屋内的晏玦。不管怎么看,这人此时都不该出现在此处才对,晏府少主晨起潜入安阳宫内,便是说出八百种花样来也极不合宜。

晏玦接收到她急切的目光示意,侧过身瞥了眼紧闭着的屋门,转而快步绕到里屋,藏身在了一扇屏风之后。

他动作极快,只一晃眼,偌大一个人便消失在了面前,只得见里屋的屏风微微晃动。屏风后又缓缓伸出一只手,扶住屏风边缘,那扇屏风便恢复了平静。

江意不大放心地探身往里瞧了瞧,见的确看不出异状,这才忙不迭地跑去给纪沅开门。

纪沅正站在门外,扶云提着食盒随在身侧。见江意终于应声,纪沅边往里走,边假作嗔怪地埋怨道:“可算醒了,日头都到三竿上了。若再唤不醒,还得回去给你备上晚饭来。”

她说着话迈步进屋,抬眸却见不大的桌上赫然横着一把七弦琴。纪沅脚步一顿,面上神色也微怔,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江意,却见她双手负在身后,眸中满是得意的狡黠:“先不急,来听我弹琴么?”

纪沅为她毫不遮掩的邀约有些怔愣,轻点了点头,便示意身后的扶云搁下食盒,先行退下。等人走了,纪沅这才面带忧色地落座,微向前倾身问道:“这琴……”

她的疑问并无恶意,江意坐在琴后与她对视,只得见那双美眸中盈盈的忧虑。知晓她的好意,江意便弯起唇,指尖拨弄了两下琴弦:“阿沅,不必担忧。听琴便好,我有办法。”

待余音散去,江意起身自琴后绕出,坐到了纪沅的身侧。她似不经意地瞥了眼里屋的屏风,转而启开桌上的食盒,笑着同纪沅道:“阿沅姐姐,我弹得怎样?”

纪沅微蹙起眉,闻言毫不迟疑地颔首,顿了顿,还是劝道:“阿意,我虽不懂琴,也能听出你的琴艺极好。你若是喜欢,不如到我殿里去,还可……还可假作是我在习琴。”

江意却笑着摇了摇头,从食盒内取出点心碟,一一摆在案上:“姐姐不妨问问门外的扶云,可有听到我的琴声。”

纪沅神色微怔,江意也不愿瞒她,便伸手指了指屋内多出的两个挂件,解释道:“这两件七无印可掩盖屋内的琴音,即便旁人经由此处,也不会察觉有异。”她收回手交握在身前,又望向纪沅,眸光恳切,“只是外物毕竟保不了万全,还要劳烦姐姐多加照拂,约莫平日里的巳时、申时,莫让人来此殿中。”

纪沅闻言双眉蹙起,但念及江意来此鲜少求过她什么,还是紧抿着唇点了点头。她顾念着江意身份特殊,若是琴声为人发觉,恐会伤及性命,当下便站起身去了门外,将扶云喊来询问。

晏玦带来的七无印的确有用,江意坐在屋内吃着早点,不多时,纪沅便从屋外进来,如释重负般地坐回她的身侧,轻叹口气。

这是她的宫内,江意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架琴,她却毫不知情。但看到江意眼角眉梢从未有过的欢欣,纪沅便也露出个清清浅浅的笑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再多言。

江意用完早点,纪沅同她说了会儿话,便带着扶云拎起食盒回去了。她将纪沅送到院外,折身往屋里走,便见晏玦已然自觉地从屏风后走出,站到了屋内。

江意无言地抬起眸望他,晏玦轻垂下眼帘,温和的眸光正落在她的头上,不禁忆起了方才屏风后的所见所闻。小公主许是被人摸头摸惯了,纪沅伸手揉了揉,她竟也毫不挣扎,只顾着低头嚼着自己的点心。

江意则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光天化日,让晏玦一个人在此躲躲藏藏未免多有不妥。晏玦看清她眸中的忧虑,唇角微微扬起,温声安抚道:“无碍,纪沅毕竟帮上了忙,只是眼下我与她还不适宜相见,稍后我再去找她解释清楚。”

他口中的“不适宜”,说的是自己未请自来,莫名出现在女子闺房。即便纪沅并不住在这里,于她这位尚未出阁的长公主而言,此举也未免有些不尊重。只在江意听来,似乎这人还惦念着上回纪沅找他寻亲之事。

虽然心知纪沅多半是认错了人,晏玦对她也并无多余的心思,江意还是轻“哼”了声,微抬起下颌,径直从他身侧经过。

晏玦微微侧头,眸光随着她一同坐在琴后,看她重又抚上琴弦。小公主一碰到琴便没功夫搭理他,只留晏玦一个人站在原地,看她纤细白皙的玉指上下飞舞,明明娇弱似花,却又能与七弦次次相击,绽出凤鸣玉碎般的泠泠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小公主终于收声,以手抚平颤动的琴弦。晏玦这才如梦方醒般动了动僵直的身子,眸光与她相交,垂在身侧的手心都沁着薄汗。

刚弹罢琴,她的眸光明净澄澈,晏玦只看了一眼便微微移开目光,一吐一息都难以抑制地更为深沉。

“怎么?喜欢上了我的琴曲?”小公主不以为意地调笑他僵硬的姿态,晏玦则微弯起唇,毫不吝惜自己的赞扬:“是很好。”

已至岁暮,又临近百年之期,晏府内乱成一团,尤以靖水晏府为甚。靖水正令晏见慈上回得了晏玦的敲打,还记恨着他定下的年关之约,不日便遣人给主府送封信来,恭称几月来时时谨记少主教诲,现已改过,还请移步靖水检阅。

若是平日里,晏玦行走于大昭五郡也不过一两日间。可自云珏打碎了玉玦那日,他便再不敢随意动用雁翎诀,唯恐昭帝何时发难,他无法保全晏府诸人,平白葬送无辜性命。

云珏自打那日便再不见踪影,晏玦没去刻意寻他,他也不会再回晏府。他不知自己的身世,晏府于他便毫无瓜葛。

这样也好。晏玦辞别了帝都,便重又赶往靖水。大厦将倾,晏回毕生所愿便是将云珏带离这个涡旋,而云珏也的确没做什么,晏玦与他相识多年,做不出伤害他的事,只将他放归江湖,不再问他。

他这厢得了清闲,晏府便无人问津。晏玦接手晏府时,晏府上下便已见颓势。他领着少主的名头,又得了族内的几位长老帮衬,这才坐稳位子,压下乱局。

他有心不管这副烂摊子,目光触及府内的各姓族人,却又狠不下心来。晏回已死,原先的少主不知所踪,他身负少主之名,若再不接手,遭殃的只会是这群无辜府人。

他们何错之有?就如同八年前的云氏,只错在先祖贪图一时安逸,归顺了晏族。晏族保不了他们平安,经年以来,大多是异性族人分散各地,为晏氏嫡系供给金银。有的出任昭辞楼,有的留在族地犁田织布,更亲近些的便被选作下人,随侍在晏氏身侧。

晏氏支系间又各自蝇营狗苟,搅得府内近乎四分五裂。各府分散十三国中,他手上也无昭安令,想要摸清这群人的底细,唯有于各处间不断奔走。

自那日晏玦不请自来,江意又已多时没再见他。许是他同纪沅和江珩一一见过,燕汜派来的暗卫倒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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