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清醒

往事如潮水,潮涨潮落,褪去的湿痕夹杂着过往的情仇遗留沙滩,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辉。

眼皮似乎被什么很明亮的东西照着,让人难以继续沉浸在安眠之中,熟睡许久的人睫毛翕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暖阳跃入眼眶,姜悬月不适应地眨了眨眼,抬臂遮在脸上挡住阳光,身体有些长时间未曾动作的僵硬酸软,骨骼响起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待眼睛从黑暗中缓过劲后,他移开手臂,愣神地看着上方雕花木制床顶,回想着刚才似梦非梦的记忆。

过去的很多细节因为时间太久而隐约模糊,清晰些的回忆终止在他带着应逐阳逃离禁地的那一刻,再往后便不甚明了。

姜悬月想起自己当年逃脱禁地的方法,身体似乎又一次传来了刻骨铭心的疼痛,他不禁微微打了个颤,舒展着肩膀翻了个身。

一张惊世绝艳的面容落入眼帘。

美人侧卧在床边,鬓发散乱,双颊泛红,一对柔荑交叠置于身前,长睫如鸦羽般纤密浓黑,唇色浅淡,微微透着些薄粉,似含苞待放的海棠,惹人不胜怜惜,她背对着窗户,阳光自身后为她镀上一层曲线优美的金边。

清浅而熟悉的冷香钻入肺腑,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姜悬月看着这张面容,眼中盛满了无际的爱恋,可视线移过五官和下颌清晰的线条,又不免心中发疼。

她这些年似乎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憔悴。

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侧脸,掌心将触未触,细腻的肌肤近在手边,他心中却不由生出一股情怯,他定定地看了许久,以至于被压着的一侧肩膀开始酸痛时才意识到——

他们两个人现在正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精神猛得一振,姜悬月彻底清醒过来,浑身肌肉顿时紧绷得像是石头一般,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象,他们似乎是在一个客栈里,被子胡乱盖在两人身上,外面天大亮,人声鼎沸,他看着眼前睡得正沉发丝凌乱的应逐阳,大脑飞速回想昏迷前的场景。

他好像是去给应逐阳买了些糕点,偶遇非礼,被应逐阳拖着回了马车,见她生气自己狗胆包天地凑到她身边,然后被那莫名升腾起来的熟悉感牵引着想起了往事。

姜悬月想了想,觉得自己先前失忆估计是因为灵魂离身游荡太久,记忆被消磨了一些,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应逐阳耳上的那对坠子,他送她的十七岁生辰礼物。

那里有他的一缕魂魄。

当时他与应逐阳离得太近,体内灵魂与那缕魂魄产生了共鸣,这才引出了记忆。

之前为了打这对坠子,他还特意去找了最擅魂诡之事的木梧意,请她替自己护法,只要戴着这个,应逐阳万一有什么危险他随时都能感知到。

谁知分离魂魄居然能把人生生疼昏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应逐阳生日都过完好几天了。

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姜悬月悲催地叹了口气,看着还在沉睡中的应逐阳,他动作极轻地挪了挪身子,把被子往她那边盖了些。

手刚碰上被子,就见应逐阳睁开了眼睛,两眼清清明明,没有一丝刚睡醒时会有的迷蒙。

姜悬月动作只顿了一瞬,嘴角便扬起一个春风和煦的浅笑:“醒了?”

应逐阳眼神微凝,看着这多年未见的笑容,一瞬间以为回到了过往的某段时日,她晃了晃神,道:“你想起来了?”

“是啊,想起了一些。”姜悬月继续帮她把被子掖好。

“一些是多少?”

“大概就……从小时候到去盛安宗集议那里吧,断断续续的,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姜悬月坦然道。

他在床的内侧,面容被阳光描摹得无比清晰,虽然相貌有所变化,但应逐阳和他面对面躺着,眼中倒映出的神色满是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温柔。

她不禁眼眶一热,垂了头遮掩道:“想起来就好。”

姜悬月无奈地笑笑,把她抱在怀里抹去泪水,轻声道:“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才没有。”应逐阳声音哑哑地辩驳。

低沉的笑声自身前传来,紧靠着的胸膛微微震颤:“好好好,师妹最坚强了。”

等候了十年的纵容溺哄再次入耳,应逐阳将头深深埋进温暖的怀抱,肩膀止不住地轻颤。

姜悬月揽住她的腰身,更觉她瘦得过分,几乎要只剩一把骨头,他在她的发顶落下轻吻,拧眉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应逐阳没有回答,仍旧低低地啜泣。

姜悬月耐心地抱着她,一手抚在脊背上替她顺气,嘴上却是调侃道:“都是掌门大人了,这副趴在别人哭得怪可怜的样子,要是被人看去可怎么办啊?”

闻言,应逐阳用他的衣襟狠狠擦了把眼泪,用被子蒙住脑袋翻过身去,闷闷道:“那也比有些人到处说自己脑子有病强。”

“……”

嘴皮子功夫倒是也有所见长。

过了片刻,应逐阳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又翻过来红着眼睛问道:“只想起来集议之前的事情吗?”

姜悬月眼神飘忽了一下,道:“差不多就到在盛安宗听学的那几天吧,再往后就记不清了。”

应逐阳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辨别这话的真假,姜悬月也大方地回视着她,目光坦然又镇定。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应逐阳败下阵来,信了他的说辞:“那你之前怎么死的,还有这身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应逐阳凑近了一点,更专注地盯着他:“之后还要去查你这身体的事情,你还修不修道?”

姜悬月笑容淡了些:“师妹,不是我不想,是这身体……”

“我帮你。”应逐阳像上次问他这个问题那般坚持道。

姜悬月叹道:“师妹,你再怎么帮也没用,这身体根本就没办法修道。”

应逐阳眼眶再次红了几分。

“诶,别哭啊师妹!”姜悬月慌忙道,“我想自保也不一定要修道啊,还有很多别的方法。”

“比如呢?修鬼道吗?”应逐阳声音低哑了下去。

姜悬月沉默。

应逐阳咬了咬唇,道:“你之前修鬼道,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跟盛凝打完那一仗后就失控了,到处杀人,每次见你都是一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样子,简直跟你驱使的那些阴魂死尸没什么两样,而且还——”

她突然顿住了话头。

姜悬月听了前面那些话已是眉头紧锁,见她住了嘴更有些不安:“我还怎么了?”

应逐阳抿紧唇,犹豫了半晌,道:“还……还忘了我。”

“忘了你?”姜悬月错愕道。

应逐阳错开眼神,低低地说:“也不是彻底忘了,有时候会想起来,但是好像也只能想起来一点,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除了这些呢?”姜悬月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总感觉她像是隐瞒了什么别的异状。

“……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你失控之后就离开了明风门,我怎么都找不到,那时候又得忙着建门,分不出太多时间,偶尔会听到关于你的风声去找你,也都是见你在杀人。”

“那书上说我经常去青楼喝花酒又是怎么回事?”

以姜悬月对自己的了解,他敢打包票说哪怕失了智他都绝对不可能去花街柳巷纵情享乐,但史书上不仅写他去喝花酒,还说他对应逐阳“肆意轻薄”,这就太离谱了。

凭他这窝囊的德行,怎么可能敢对应逐阳做些什么。

不过他们私下举止确实会更亲密点,难道是被人看去之后夸大其词编排的?

姜悬月脑子里想了百八十个他和应逐阳平时亲近的场景,仔细思索着哪个会有可能被称作“肆意轻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接触过别的青梅竹马,不管他怎么想,都还是坚决认为“拥抱”和“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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