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瞅着魏公公:“今晚就开盘?”
魏公公点点头:“小爷拦不住。”
“我没想拦。”
魏公公一听一怔:“不会是我看错了小爷吧?这太子之位,你们仨皇子,没一个不惦记着……”
“我说我不拦着,没说我不想当皇帝。”
“皇位只有一个。”
“是我的。”
“小爷这么有把握?”
朱由校摆下一个棋子后,瞅着魏公公:“三位皇子,父皇要立为储君的,是我二皇兄,可他回不来了。我大皇兄,钱仕达,还有你,你们不会让他回来,也许这会儿他已经死了。还有我,你收买了魏忠贤,深宫大内,公然作案,一柄木梃,敲碎了我的脑袋。我估摸着,这会儿你的同党正等你的消息呢。你们的计划就是今天晚上,中秋佳节,父皇要宣布立储,可他要立的,死了,他曾经要立的,也死了。就剩下我大皇兄一个,他只要来个猫哭耗子,未来皇帝的宝座就是他的。这就是你们的如意算盘,我猜得不错吧?”
“小爷明鉴,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总有预想不到的事情。今晚魏公公在膳食里下了药,可你没想到我的人不会吃你下药的膳食。你最没想到的,自从魏忠贤进宫,我就不在我的寝宫睡觉了。”
“小爷命大。可小爷就是真有九条命,储君之位也不一定就是小爷的。”wutu.org 螃蟹小说网
“所以我还要再做点事情。”
“二爷就是死了,大爷还在。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陛下终于明白,要大明江山永固,国本不可更张。所以无论如何小爷成不了太子。除非你杀了大爷……”
“你这样想吗?”朱由校诡笑着……魏公公沉吟一下,又摇头。
“今晚中秋赏月,百官入宫,当着陛下,你杀不了大爷。”魏公公忽然一激灵,深深地瞅着朱由校,“除非你把陛下也杀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
“不是敢不敢的事儿,是没用。陛下若是死了,储君之位空着,可也不会是小爷的。朝廷百官会依照国本,拥立大爷为新皇帝。”
“我不会容许!”朱由校忽地站起。
“小爷可以争命,可你争不过天。”
“老天会听我的!”
魏公公面露嘲讽:“倒要请教小爷手段。”
朱由校双手按在棋盘桌上,瞅着魏公公:“不过是个游戏,就像这盘棋。”
魏公公摆上一子:“可小爷输了。”
朱由校瞅向棋局,他果然输了。
朱由校按在桌边的双手有点哆嗦,他猛然掀翻棋盘,又掀翻桌子,吼起来。
“我没输!我不会输!”
刘公公走了进来。
魏公公瞅着两人:“还等什么,杀了我!”
朱由校已经镇静下来,瞅刘公公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好生伺候魏公公。”
钱府内厅,朱由桤焦虑地踱着步,钱仕达坐在桌前,不动声色地瞅着他。
管家开门进来:“魏公公来了。”
朱由桤一喜:“快请!”
管家侧身,魏忠贤走了进来,深施一礼。
朱由桤怔住了,钱仕达也吃惊地站了起来。
“你,你是谁?”
“奴才是魏公公干儿。中秋之夜,百官觐见,陪着陛下赏月,数百奴才正在布置,义父不能分身,特别让奴才前来禀报。”
朱由桤与钱仕达对视一眼,钱仕达点点头。朱由桤坐下了。
“说吧。”
“义父让奴才禀告大爷、钱大人,宫里头的事情都控制住了。”
“说细点。”
“小爷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
“陛下也在找小爷,可都知道因为立储的事情,小爷在闹脾气,所以‘小爷不见了’是个陛下也会接受的说法。”
“行啦!我要实情。”
“是。义父全都料理妥当,包括小爷的身子。陛下那里,也只有义父可以支应着,所以不能出宫。”
朱由桤走到魏忠贤面前,深深地瞅着他:“你是说我三弟死了?”
魏忠贤镇静地说:“奴才大逆不道,打死了主子。可在奴才心里,义父才是奴才真主子。”
“魏公公不会真想要个干儿子。”
“奴才对义父有用。”
“那你为何还没死?”
魏忠贤略微一怔,立刻明白:“奴才原本必死,义父大恩大德,留下奴才一条狗命。”
“难不成他真爱上了你这个干儿?”
“义父需要奴才来报信。”
“不过让你晚死片刻。”朱由桤说着瞅向钱仕达。
钱仕达一声呼唤:“来人!”
两个锦衣卫入内。
魏忠贤急道:“等等。”
朱由桤、钱仕达瞅着魏忠贤,魏忠贤却瞅向两个锦衣卫,钱仕达摆一下手,两个锦衣卫出去了。
“义父不光是让奴才来报信,义父还要奴才为大爷和钱大人引路。”
“宫里的路,大爷还用得着你领?”
“义父说,今晚朝廷百官走正门,可大爷和钱大人要走后宫密道。大爷和钱大人若是不能先见到陛下,那就一切都瞎了。可后宫密道,大爷和钱大人都不知道如何走,只有让奴才引路。”
“你以为大爷会信你吗?”
魏忠贤拿起一个提兜,走到桌前放下:“义父说,请大爷和钱大人收下这个。”
朱由桤、钱仕达上前打开提兜,里面是十块深宫最难得的“禁”字牌。
“义父说,宫里的事情有义父,请大爷再带上十个自己人,但不能再多。”
朱由桤拿起一块“禁”字牌:“这东西倒是有用。”又瞅向魏忠贤,“那你就没用了。”
“是。义父交代的事情,奴才都办完了。”
朱由桤喝道:“来人!”
两个锦衣卫再次应声而入。
朱由桤瞅着钱仕达。
钱仕达示意两个锦衣卫:“押入密室,听候发落。”
魏忠贤朝朱由桤和钱仕达施礼:“奴才告退。”
锦衣卫押着魏忠贤出去了。
“你怎么想?”朱由桤问钱仕达。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钱府内,被父亲关起来的钱宁,噼噼啪啪疯狂地摔着手边能拿到的东西。
钱仕达来到门口,命令守卫将门上的铁链和铁锁打开。
门开时,一把椅子砸了过来,钱仕达闪过,钱宁在里边喊起来:“放我出去!”
钱仕达拾起那把椅子,在地上蹾了蹾,就势坐下了。
锦衣卫带上了门,在外面守着。钱仕达瞅着儿子。
“世事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你不愿做,可逼你非做不可。就像我想收山也不可能。自从跟上了大殿下,我就知道没了后路。”
“爹!你只要跟他一刀两断!”
“宫里的事情,没别的,就是你了断我,我了断你。”
“让儿子帮你。”
钱仕达摇摇头:“爹为何把你关起来,你不会还不明白吧?”
钱宁明白,但故作不明白地吼道:“我不明白!”
“爹不想让你干锦衣卫,可你一定要干。这么多年,爹只有想方设法,不让你涉入险境。爹做的事情,也从来不许你参与。”
钱宁终于走过去,跪在了父亲面前。
“爹,咱挣的钱够多了,咱们离开,去过清闲日子。”
“爹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爹会把你继续关在这里,直到过了今天晚上。若是爹回来放你,那就一切都平平安安。若是爹回不来……这屋子其实关不住你,你立刻就离开。你知道钱在哪……”
“爹不回来,儿子不走。”
钱仕达抚摸着钱宁的头:“爹只有你一个儿子,若有一个定然要死,爹去死,你活着。你一定要活着。”
钱宁满眼是泪:“你说过,不管做任何事,是要求生,不是求死。”
“没人求死。可若是死到临头,谁也躲不开。”
“爹……”
钱仕达忽地站起,又恢复了日常的威严:“够了!爹的话,你可记住了?”
钱宁也站了起来,深深地瞅着父亲:“你说没后路了,什么意思?”
“你看到了,我派出十名大汉将军,二殿下这会儿恐怕已经死了。”
“你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天石是。锦衣卫走了十个将军,天石不是傻子。”
“他来不及拦阻。他也拦阻不了。”
“又是萧云天吧?他不是天石的对手。”
“也只好孤注一掷。”
“爹,下注赌博,你比儿子差得远。你说没后路了,因为你根本没留后路。”
“你说什么?”钱仕达一怔。
“你快放儿子出去,也许还来得及。”
“做什么?”
“让儿子追上杨天石,去救二殿下。”
钱仕达一怔,想了想,点点头。
“你是说,两头下注?”
“大殿下一旦失手,只有这个,能救你的命!”
钱仕达在室内踱起步来。
“爹,没时间了!”
“爹还是不想让你……”钱仕达踌躇着。
“爹,一旦东窗事发,你犯的是满门抄斩的罪,你儿子也活不了!”
钱仕达站住,深深地瞅着钱宁,终于有了一声断喝:“备马!”
山路上,钱宁策马奔驰……
他的坐骑后,还有两匹马……
太阳斜斜地照耀着奉圣宫殿前广场,太监们正在忙着张灯结彩、摆设桌几和坐椅。朱常洛出现在宽大的宫殿门口,笑嘻嘻地瞅着。刘公公走过来。
“陛下万安。”
“这个不错。”朱常洛说着忽然问道,“魏公公呢?朕一天没看到他。”
“魏公公说,他要亲自去采办蜡烛。”
“蜡烛?”
“是。魏公公说,今晚大喜,”他朝高处比划着,“魏公公说要采办这么高的蜡烛,装点在四周。可奴才们办事不力,魏公公气极了,就自个儿出去了。”
“他倒是有心……”
忽然间,车轮“隆隆”,宫院一侧的道路上,朱由校推着崭新的带轮子的床辇慢慢过来了,上面锦褥绣墩,一应俱全。
朱常洛瞪大了眼睛。刘公公在侧献媚地说着:“哎哟,来喽,总算是来喽。就为了这个,小爷忙了一年有余。”说着,搀扶着朱常洛迎了过去。
“儿臣一片孝心。”朱由校将床辇推到了朱常洛面前,“今晚就请父皇和奉圣夫人在这龙床玉辇上赏月。”
“嗯,好,好……”朱常洛抚摸着龙床。
“就请父皇试乘。”
朱由校和刘公公将朱常洛搀扶上床辇,朱常洛靠在床背上……
“嗯,好,好……”
朱由校推动着床辇,朝奉圣宫门而行,朱常洛坐在上面,嘿嘿地笑着……
“好,好……”
太阳一下没了。
周围一片黑暗……
山间驿道上,大明卫队护持着朱由检的大轿行进着,天渐渐暗下来,轿前打起了灯笼。忽然,驿道两侧的山头上萤火一闪,早已埋伏在此的锦衣卫十将军张弓搭箭……
萤火忽灭,箭如雨下。
护卫队十个将士落马,马匹四散而逃。
护卫将官吼道:“有刺客!保护殿下!”
转瞬间,第二批箭雨已至,护卫将官的喉咙被射穿,轿夫也中箭倒地,大轿“嗵”地落地,朱由检栽倒在轿内。
轿外乱成一团。
“二殿下!二殿下!”喊声不绝。
只见又是十支羽箭穿轿而入,两支插在轿顶,八支自侧而入,朱由检的腿上中了一箭,他不禁“啊”了一声。
远处,杨天石驰马而来……
两侧山头,各五名锦衣卫大汉将军挥刀奔向大轿,所有的护卫将士和轿夫都被他们料理干净。
杨天石驰马奔向大轿……
十名将军挥刀奔向大轿……
杨天石松开了缰绳,双手各有五把飞刀一起出手,形成一道弧光,长了眼睛一般,一刀一刀插在逼近大轿的将军们的喉咙、心脏处……将军们一个个倒地。
忽然,一阵风裹着一个人踏地而来,正是无影腿萧云天。
杨天石在马上愣怔了一下,正要带马,已经晚了。
萧云天飞出的钢刀,刺入了马的肚子上,战马颓然倒地,杨天石栽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萧云天像龙卷风一样旋起,“踏”在大轿顶上。
杨天石尚未起身。
萧云天已踏破轿顶,落入轿中。
杨天石猛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