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住处就在工房后头,这是禁宫,不可随意走动。”
“奴才知道分寸。”
“知道就好。”说着,刘公公转身走了。
魏忠贤朝挂着工具的墙边走去,欣喜地瞅着……
刘公公出了工房,见远处朱由校穿一身工服朝这边走来,迎了上去。
“小爷不可冒此风险!”
“我想瞧瞧他的手艺。”
“魏公公调教数日,不可不防。”
“放心,他要杀我,也不在今日。”
“小爷!千万小心!”
工房内,斧凿声响着,魏忠贤跪在床头处,细心收拾着曾被他毁坏的“龙凤呈祥”图案,竟没听到门响,因此根本没有回头。
朱由校轻轻走到床辇边,在魏忠贤身后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魏忠贤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他手中的凿子握得更紧,砸下去的锤子更加有力,木屑纷飞。忽然,锤子没砸在凿柄上,而是砸在了图案上,发出“嗵”的一声。
“你分心了。”
魏忠贤猛然回头,见到穿一身工服的朱由校,长舒一口气,蹿下了床:“小哥也在这里帮小爷吗?”
朱由校笑了:“是,跟你一样。可我手艺不如你。”
魏忠贤挑拣着凿子:“这是个精细活儿,得慢慢来。”
朱由校指着床辇:“我想今日就做好它。”
魏忠贤瞅向朱由校:“小爷交代的?”wutu.org 螃蟹小说网
“若是你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
魏忠贤瞅着朱由校,将手中的凿子朝朱由校一递:“去做吧。”
朱由校一怔,还是接过了凿子,魏忠贤托了他一把,朱由校跪在了床头处。
魏忠贤将锤子递给朱由校:“先等等。”他打开了自己所带的包裹,将一张图纸拿出来,正是雕刻的龙凤呈祥图样。
朱由校凑过去,惊喜地瞅着,“都要先画图样吗?”
“只要是这种精细活儿就要。你照做就是。”说着,魏忠贤将图样钉在了床头木雕的一侧。
朱由校瞅瞅图纸,然后放稳了凿子,一锤打下去。
“停。”魏忠贤摸摸朱由校握凿子的手,“手太紧。不必握得死,要握得活,力气不在手上,在你手腕上。还有锤子也一样,记着是手腕在使劲,不是你的手,你再试试。”
朱由校又是一锤打下去,他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样一来,凿子打在木材上,就好像能亲手摸到深浅。”
魏忠贤点点头:“小哥很聪明。”
朱由校开始凿着。
“小哥是从小进宫的吧?”
“不能再早了。”
“那小哥一定知道小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人比我更清楚。”
“那,小爷待奴才们如何?”
“凡是忠心的,他都待他们很好。”
“没一个奴才不说自己忠心。”
“可是真是假,小爷能看出来。”
“听说小爷会当上皇帝。”
“一定会。”
“可有人拦着。”
朱由校一锤砸在木板上,“嗵”的一声:“其中的一个,就是送你到这里来的魏公公。”
魏忠贤一怔:“你,你如何知道?”
朱由校深深地瞅着魏忠贤:“小爷绝不会让他得逞。”
魏忠贤接过了朱由校手中的工具:“小哥说笑了。魏公公岂是这样的人?”
朱由校伸手将魏忠贤拉了上来,自己却下去了:“来日方长,你自会得知。”
魏忠贤轻轻地凿着活计,其实是在修饰着朱由校方才凿过的地方:“我知道魏公公是什么人,可小爷究竟如何,也得见了才知道。”
朱由校瞅着魏忠贤的修饰动作:“我敢保你能帮衬小爷。”
“咱是下等奴才,说什么帮衬,不是妄想吗?”
“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对小爷说,我可以为你引见。”
魏忠贤刚刚举起锤子,没有砸下去,转身面对朱由校:“你?”
门“嗵”地开了,刘公公的吼声:“魏忠贤!你要做什么!”
只见一队太监持梃奔了过来。
“我?我没做什么……”魏忠贤仍是举着锤子。
“给我拿下!”
几个太监蹿上了床辇,一个夺过锤子和凿子,另外两个将魏忠贤扭在床辇上。
朱由校哈哈大笑起来:“刘公公刘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奴才来迟,让小爷受惊了。”
魏忠贤猛然抬头,惊愕道:“小……小爷……”
朱由校喝道:“放开他!”
“小爷……”
“放开!”
魏忠贤被放开,磕头不止:“小、小爷,奴才不知,奴才该死!”
朱由校上前拍拍魏忠贤的肩膀:“好啦,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木工师傅。”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我说是就是。”朱由校一瞪眼。
“是……”魏忠贤不磕头了,愣怔当地。朱由校深深地瞅着他……
“我方才说了,来日方长,你要好自为之,魏师傅……”
说着,朱由校扬长而去。太监们呼啦啦跟上。
德胜门外,礼炮声中,朱由校一身皇室盛装,双手捧着尚方宝剑,身边执旗手举着黄金柄挑起的“抚远大将军”杏黄旗,再后面是朝廷百官。整装待发的朱由检,一身将军戎装,他的身后,旌旗浩荡,站满了即将出征的将士。站立在朱由检身边的,是辽东总兵熊廷弼。
礼炮九响,朱由校走到了朱由检面前。
朱由检整衣而跪。
朱由校将尚方宝剑捧向朱由检:“上谕:如朕亲临。钦此!”
朱由检接过宝剑,叩首:“谢父皇。”
朱由检站起,熊廷弼接过宝剑。
执旗手将“抚远大将军”杏黄旗递给朱由校,再由朱由校转到朱由检手上。
朱由检将旗帜高高举起,将士们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熊廷弼接过了旗帜。
朱由校拉住了朱由检的手:“二哥,请!”
如云的旗帜散开两侧,眼前现出一处临时席棚,刘公公已带领太监们奉酒而上。
朱由校亲自奉酒给朱由检,自己也端了一盏。
“二哥此行,父皇厚望,江山社稷都在你肩上,小弟敬你一盏酒,望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言罢,一饮而尽。
“多谢三弟。”朱由检也一饮而尽。
朱由校身后,杨涟率百官端起了酒盏:“恭送二殿下。”
朱由检又是一盏酒在手上:“多谢诸位,大家同饮此盏。”
百官齐声:“祝二殿下旗开得胜!”
朱由检拉着朱由校的手走向不远处,他沉声道:“三弟,大哥何在?”
朱由校嘻嘻一笑:“怕是在路上等着截杀你。”
朱由检深深地瞅着朱由校:“三弟,狗急跳墙,恐怕祸在萧墙之内。”
“二哥放心,一切有我!”
“你斗不过大哥。”
朱由校仍是嘻嘻一笑:“他要当皇帝,”转身指向百官,“整个朝廷都不会答应。”
“我担心的是父皇和你。”
“父皇老谋深算,大哥根本不是对手。至于我,二哥,你可不要小瞧你三弟……”
朱由检深深地瞅着他的这个小兄弟:“不敢。”
兄弟俩哈哈大笑起来。
宁远战场,炮声隆隆。
城墙上,隐约可见西洋炮手亲自操着洋夷大炮。
“FIRE!”
“FIRE!”
炮口冒出阵阵火光……
炮弹在城下的马队中爆炸,密集的马队人仰马翻。
火光映出一面“努尔哈赤旗帜”。
城墙上,隐约可见朱由检和熊廷弼瞭望的身姿。
熊廷弼指着城下:“努尔哈赤,在那儿!”
朱由检望着城下:“炸死他!”
炮声更加密集,城墙下,爆炸与火光交织成一片,“努尔哈赤的旗帜”燃烧起来,在空中飘荡……
熊廷弼喊着:“二殿下,打中了!打中了!”
“努尔哈赤,他死了吗?死了吗?”
爆炸声淹没了所有声音……
“捷报!”
“捷报!”
“捷报……”
深夜内阁官邸,战报在杨涟手中颤抖着,他老泪纵横:“大明江山得救了!”他朝门外走去,喊道:“备轿!我要进宫。”
钱仕达瞅着杨涟的背影。
杨涟搀扶着朱常洛,在奉圣宫园内慢慢走着,魏公公有些不自然地跟随在不远处,月光洒落在两位老人的身上。
没人发现,朱由校也站立在一片树丛的阴影中。
“努尔哈赤真的死了?”朱常洛问道。
“二殿下的奏报上是这么说的。”
“检儿……莫不是朕真的看走了眼?”
“陛下的眼光不会错。”
“朕该做点什么事情了。”
“是。二殿下就要回家了。”
身后不远处,魏公公一怔。
阴影中,朱由校也是一怔。
“家?”朱常洛站住了,他环顾四周,宫殿笼罩在月光下。“百姓家的主子,做他想做的,朕不能,朕只能做自己该做的。”
“对陛下来说,该做的就是想做的。”
“不不不,不一样,朕还不如一个百姓家的主子。”
“陛下是国家的主子。”
魏公公走上前来。
“陛下,天凉了……”他欲将一件外衣披在朱常洛身上。
“朕不冷。”老皇帝与杨涟继续走着,仰首望月,月亮圆圆的,吊在天空。他望了片刻工夫,“今晚,月亮也好……”
“其实后天才是八月十五。”
“一个举国团圆的日子。”
“普天之下,与陛下同贺。”
“检儿能赶回家吗?你说。”
“星夜兼程,或许赶得上。”
“宣旨。”朱常洛转身道。魏公公慌忙近前侍立。
“奴才承旨。”
“八月十五,朕在宫中赏月,朝廷百官,与朕共此佳时。钦此。”
朱常洛宣旨时,没人发现,朱由校从阴影中消失了。
钱府内厅,十名锦衣卫大汉将军挺立案前,每人的面前放着一块金锭。
钱仕达进入,走到桌前主位。
将军们齐声道:“给钱大人请安。”
“坐吧。”
将军们坐下了。
钱仕达站立着,目光闪闪,环顾着将军们:“诸位大汉将军,都是我一手提拔,该做什么事情,都清楚了吧?”
“是。”众人应着,眼睛却瞅着金锭。
“记着,不要活的,只要死的。”
“遵命!”
门“嗵”地开了,钱宁站立在门口。
将军们都站了起来:“钱少爷……”
钱宁进入:“爹,你又要做什么?”
钱仕达喝道:“出去!这没你的事儿!”
钱宁瞅着将军们,喝道:“拿着你们的金子,给我走人!”
钱仕达呵斥:“放肆!”
钱宁吼起来:“滚!全都给我滚!”
“绑起来!”钱仕达命令着。将军们却都怔住了:
“钱大人……”
“绑!”
将军们一拥而上。
“你们敢!”钱宁喊着……
“绑!绑起来!”
任凭钱宁挣扎,将军们把钱宁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上。
“爹!你不能这么做!不能啊!”
钱仕达瞅着将军们命令道:“萧云天在等着你们,去吧!”
奉圣宫门外,刘公公走出来:“奉圣将军,小爷有请。”
布衣跟着刘公公登上了景山:“刘公公,三殿下在这儿见我?”
刘公公喘着气:“小爷是这么吩咐的。”
一个凉亭就在眼前,刘公公指着:“请奉圣将军在此稍候,我去找找小爷。”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布衣举目眺望,皇家园林美不胜收。
布衣在凉亭内坐下,远处隐约传来嬉闹声,他走到凉亭边上望去,山下一片空场处,白鸽飞翔着,客印月在宫女们的陪侍下,正在逗弄着鸽子。
“大白,过来,过来……”
鸽子在客印月的头顶盘旋,最终降落在她的手上。
客印月抚摸着白鸽的羽毛:“大白真乖……”
布衣激动地瞅着,想起和杨天石在草庐的那次对话……
他泪眼矇眬,喃喃着:“娘,你真是我的亲娘吗?”
“猜对了。”是朱由校的声音。布衣猛然回头,朱由校已笑嘻嘻走了过来。
“三殿下。”
“这没外人,叫我由校就是了。”
“你,刚才说……”
朱由校拉着布衣的手,走到凉亭边上,指向远处的客印月:“我说你猜对了,那个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就是你亲娘。”
布衣惊讶地问:“你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