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厂祠堂中,黄锦背着手端详着前面的牌供桌上密密麻麻的好几十个名字,有的名字他知道,有的却不知道。此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明亮的光柱子从头顶的玻璃亮瓦投射下来。落在那些名字上:郑和、钱宁、张永、曹吉祥、刘谨”
百年之后,他黄锦的名字也将放在上面。
只不过,却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同他们中的哪一个如有雷同,或许迥然有异。
看着这些名字,黄锦心中突然一震,这上面的很多人可都是不得好死的啊。
钱宁,斩示众;曹吉祥,凌迟;刘谨,凌迟”
对了,还有个谷大用。如今虽然没死,正在守康陵,可他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同死了有什么区别,将来也会将名字写在这上面的。
看来,这提督东厂的人都是受了诅咒的啊!
这些人虽然有的人已经被定性给叛逆,可依旧在祠堂里享受香火供奉。没有别的原因,东厂自成体系。自家有自家的规矩,用不着别人来说三道四。
自坐上这个位置,黄锦没有一天不在睡梦中惊醒过来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是不是不再掌管东厂,谁爱管谁管。他只一心去做他的内相,好好侍侯皇帝,稳固荣宠。
可是,黄锦对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势在必得,绝对不肯让内相第一人的职位旁落他人。
可自己的水平自己最清楚,若说起文书档案、政务才干,甚至勾心斗角,他黄锦是绝对比不上司礼监那群老油条的。
以黄锦和皇帝私人交情,进司礼监做一个秉笔太监没任何问题。但若要做内相之,掌司礼监的印把子,却有些难度。
皇帝用人,并不只看私人感情的。
如果天子现在还在安陆做他的太平王爷,以黄锦大伴的身份,这辈子自可平平安安,荣乐一生。
可此时的情形已然不同,从前的兴三也变成了皇帝,而他黄锦也终于进了中枢决策机构。
所谓的友情、亲情这种东西对皇帝来说本就是一件奢侈品。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之事,很多时候都会从利益出。不讲道理,不近人情。
在皇帝眼中,他黄锦虽然是龙潜时的旧人,可若他没有任何本事。也不能大用。
利益这种东西在皇帝心中比所谓的感情分量更重。
前一段时间,当孙淡提出税改方案的时候,黄锦就现天子兴奋的不能自持,其了他,总是笑着说:“有孙淡这个法子,联无忧也!上天待联不薄,武宗皇帝待联不薄。给联留下了这么一个经世济国大才。孙淡乃是联未来三十年最值得依托的脑骨。”
黄锦也看过孙淡的那个条陈小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妙到极处的法子,换成了自己,打死也想不出来。
无可否认,黄锦嫉妒了,也感到了深重的危机。
说起政务才华,他是拍马也追不上孙淡的。且不说孙淡。连司礼监的众相他也是望尘莫及。
因此,要想在政务上出人头地。为陛下所信重,根本没有可能。黄锦对自己的认识也很清楚,他弱就弱在政务上。但说起干脏活。领导强力特务机关却是一把好手。因此,东厂的厂公乃是他势在必得之物,自然不容他人凯觎。
可东厂是毕云经营许久的地盘。将来毕云和孙淡相互勾结,还有他黄锦的活路吗?
在进宫尝到权力的滋味之后,黄锦自然不肯仅仅满足于在甲身边做个矛所事事的弄臣,他也想有所作要想有的为,就得拿掉毕云。要想拿掉毕云。就得搞掉孙淡。这二人一体两面,打断骨头连着筋,一个都不能放过。
“还好,这次咱家筹哉小得当。孙淡啊孙淡,为了权力,咱家只要对不起你了。”黄锦想到自己所实施的这条秒计,心中得意,伸出手朝屋顶透射而下的那条光柱子抓去。
光柱子中有不少浮尘在闪烁着漂浮不定,手还没抓过去,那些灰尘就惊慌地躲开,像极了孙淡的脸。
一想到孙淡就要万劫不复,黄锦来了兴趣,就这么不停地抓着空中的灰尘,玩得兴致勃勃。
不可否认,他这个计戈非常精妙,一石三鸟。不但拿掉了孙淡,也搞定了孙鹤年这个曾经敲诈过兴王府的蠢货。天子深恨孙鹤年,如果能将之打倒,陛下应该会夸我黄锦会做事吧?
最为重要的是,通过这场考场舞弊案可一进一步打击正德朝的旧臣。要知道买考题的考生中有不少是功勋大臣家的子弟。这些人倚老卖老,是陛下推行新政的绊脚石。此刻咱给他们来一个敲山震虎,将来陛下掌握朝政的时候也少了许多阻力。
哈哈,我黄锦真是一个天才啊。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不过,老实所,卖了考题还去把人家给抓起来,这事是有些不地道。
可是,反正咱家又没收他们的银子,也不算反悔。
至于张贵妃那边却有些麻烦。
可是,她一介女流懂个屁啊!买出去一百多份考卷才五六万两银子。将来抄了会昌侯府,抄了孙淡家,再家上孙淡在陆家钱庄的股份,几十万两银子的红利总是能看见的。
到时候,大不了分个十来万两给张妃,定能叫这个未来的东宫主子满意的。
一想到未来抄家的好出,黄锦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正得意之时,祠堂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我说过了,没我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黄锦大为不快,怒喝一声,转过身去,准备给这个不开眼的闯入这一点厉害瞧瞧,也好叫他看看:谁才是东厂的主人。
这一转身,却着到进来的是陆炳。“小陆子你怎么过来了,也没听到人过来通报?”黄锦心中一惊。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陆炳皱着眉头:“你我也许久没见面了,都在忙。这不,我网得了空,想请黄伴到我那里去坐坐,顺便说说话。”
黄锦背心一寒,瞳孔猛一收缩:“去北镇抚司昭狱?”
陆炳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可有圣旨下来?”
陆炳继续点头。
黄锦顾然地坐下:“还有什么人要进去?。
“孙淡、毕云、乔宇、孙鹤年和你东厂的千户、百户”
黄锦浑身乱颤起来,惊道:“我要去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陆炳叹息一声:“黄伴,何必呢。何必跟静远过不去了。坊间有传言,孙淡就是新一代的王阳明先生,谁跟他过不去,都是自找麻烦。怎么说我们同孙淡都是朋友,作为朋友,你这么对他何必呢?”
陆炳的话黄锦自然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汗水一颗颗从额上落地,转眼地上已经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