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皆是一震,原本还被这场喧闹吸引住驻足看热闹的百姓吓得脸色苍白,纷纷四散逃走了。
连在一旁打着圆场的小厮和掌柜也矛盾地让出了地方,掌柜讪笑:“您继续,您继续。”
镇国公府,这个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
饶是远离京城的柳城中人也是知道的。
杨氏脸色微变,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镇国公府这个名称了。
五年前梨梨救了夏凝,夏凝的母亲亲自来杏花村道谢之时就曾提到过一次。
夏夫人乃镇国公幼女,嫁到了夏家做主母。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若这白小姐真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恐怕事情会很复杂。
就算这事儿纯属是对方找上门来找事的,人家有权有势,怎么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府能比得过的。
白薇薇扯了扯于丝婷的袖子,阻止道:“表姐,不可如此仗势欺人。”
话是这么说,但于丝婷话都说完许久了,也不知道白薇薇这会儿是在打哪门子的圆场。
“表妹,你管这些人做什么?”
于丝婷很不乐意,但又不敢真的惹白薇薇不开心了,毕竟她能这么嚣张全靠的是白薇薇。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可她怎么着也是白薇薇的表姐,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仰仗这个表妹的脸色,于是于丝婷压下心头的不快,勉勉强强地用下巴对着沈叶:“本小姐也不难为你们了,这么个穷乡僻壤之地能出个被本小姐看上的护卫是你的荣幸,只要你跟本小姐走,本小姐便不再计较了。”
梨梨盯着白薇薇,果然见她又摆出了那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叹息一声,道:“这位夫人,今日是我二人多有得罪了,但我表姐难得如此喜爱一个护卫,一个护卫罢了,咱们也别因此伤了和气,您看呢?”
一个护卫罢了?
梨梨心头不悦,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一个护卫罢了?
先不说沈叶虽表面上是以来沈家投靠的远房亲戚的身份在沈家当值,就算这真的只是个护卫,也不能被旁人如此随意的像对待一个物品般说要就要。
“白小姐慎言,咱们柳城是小地方,不像京城能随意定夺他人。他不是护卫,就算是护卫,也不可能因为五十两银子就跟他人走,你以为银子可以随意定夺他人的去处么?”
白薇薇眉宇间的不屑与轻视一闪而过,极快就被压了下去。
反倒是于丝婷忍不住了:“你说什么呢,口出狂言的贱丫头。一个护卫罢了,本小姐想买就买,你不卖也得卖,五十两买一个护卫还不够?我看你就是想再多要些银子!”
沈叶冷笑,正想出声嘲讽,却被又一个声音打断。
“放肆,于小姐,你我随世子夫人一同来此处,一言一行代表的便是世子夫人的颜面,你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怎的说话做事如此粗俗!”
于丝婷脸色一凝,连白薇薇都暗了暗眸子,嘴角小幅度的下压,往旁边看去。
来人身着一袭黛色流仙长裙,裙袂飘飘,一头如墨般的长发,一部分松松挽起,簪着一支精致的玉簪,余下的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肩头。
眉如远黛,微微上扬的眉梢透露出一丝婉约,眼眸似秋水般澄澈,明亮而深邃,顾盼之间,光彩照人。
沈叶微怔,不知怎的,来人与眼前这两个大差不差的衣着打扮,他愣是觉得这个比旁两个都要好看。
从前在大金,多是些野性张扬的绝色,可此人虽透着恼意,可一步一颦难掩温婉。
沈叶眼神牢牢地黏在她身上,这才是真正的端庄优雅,那个什么表小姐是啥玩意儿啊?
杨氏一看,更心塞了。
今儿个是怎么了,遇见这么多京城来的贵人?
梨梨眼睛一亮又一亮,第一眼只觉得这是个美人,第二眼再看,这轻轻皱着眉厉声呵斥于丝婷的,不正是梨梨许久未见的小姐妹夏凝么?
梨梨扑上去:“夏凝姐姐!”
夏凝原本的恼意一扫而空,柳眉上扬,眼里的欢喜挡都挡不住,牵过梨梨的手:“梨梨!”
“夏凝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的手拉在一起,夏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长大后的小团子,轻笑:“这些年老是写信,想你想的紧,这不一有机会我便来了,要给你个惊喜呢。”
五年过去,两人的交流只能在那信中短暂碰撞,当年的情谊却从不曾消退一丝半毫。
两人相视一笑,没说太多话,却已懂了对方的意思。
夏凝朝着杨氏微微欠身:“沈三夫人。”
杨氏这才看出来,这竟然是当年的夏凝,惊诧之余也没忘了如今两人的身份,忙去扶她:“夏小姐不必多礼。”
夏凝装作伤心:“婶子当年还总唤我凝凝,如今却是与凝凝生分了?”
杨氏失笑:“怎会,五年过去,凝凝都要成大姑娘了。”
夏凝这才笑了。
白薇薇眼神复杂,就算遮掩的再好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眼中的惊讶与莫名的愤怒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怎会,夏凝怎会和这般穷酸人物认识,且瞧起来关系还特别好?
白薇薇又看向梨梨和夏凝拉在一起的手,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藏不住的嫉妒。
对,嫉妒。
她明里暗里找夏凝拉进关系的次数不下十次,夏凝一直爱答不理的。
夏凝乃礼部尚书嫡长女,官大一级压死人,从前她便处处被夏凝压一头,后来她渐渐得了镇国公府喜爱,仍旧压不过夏凝的风头。
因为夏凝的母亲,是镇国公幼女,夏凝是正儿八经的镇国公府小姐,不像她,只是镇国公府世子夫人娘家庶弟之女。
她一边生气夏凝处处压她一头,一边又不得不去默默讨好巴结夏凝。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就算她再得势,也改变不了夏凝才是与镇国公府关系更密切之人的事实。
就连宫里那位,都是因为她逐渐在镇国公府得了势才跟她玩在一块的。
可这夏凝偏偏是个会端水的,面上笑吟吟与谁都交好,实际上都只是表面功夫,真正与她亲近的屈指可数。
放着京城里大把名门闺秀不要,便要跑到这与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黄毛丫头做朋友?
梨梨察觉到白薇薇略带敌意的目光,侧眼看过去,捕捉到她的不甘与冷意。
梨梨:……
梨梨默默看了一眼自己与夏凝拉在一起的手。
……难道她暗恋夏凝姐姐?
好奇怪,这个白小姐她真是第一次见,怎么总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抹淡淡的敌意?
总不能是因为沈叶吧?
白薇薇轻嗤,轻飘飘挪开视线。
不知道想到什么,白薇薇突然笑了。
那又怎样,至少她和宫里那位公主关系不错。
白薇薇垂眼,默不作声立在一旁,低着脑袋,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于丝婷可忍不住,虽然夏凝的父亲比她父亲官阶整整大了三个阶级,但按年龄来说,夏凝可比她小了好几岁,她凭什么这么不给她面子?
于丝婷:“夏凝,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要站在这些乡巴佬那边?”
夏凝拧眉,眼里的严肃重新取而代之:“于小姐慎言,你我随世子夫人来这南林郡是答应过世子夫人不要惹出事端的,你这模样,是要仗势欺人了?世子夫人如今正在家中探望祖父母,是对咱们放心才放任我们几人在附近单独游玩两天,你这样做,世子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于丝婷咬牙:“你!”
夏凝不愧是高门大户出身,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已有嫡长女的风范。
像当年见到的夏夫人一般,端庄大气,不失温婉,又隐隐透露着独属于镇国公府的凌厉。
如此对比起来,这旁边的所谓的镇国公府的表小姐…….
倒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梨梨秒变星星眼,抱住夏凝的胳膊:“夏凝姐姐好帅呀,小弟膜拜膜拜你!”~\(≧▽≦)/~
夏凝失笑,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白薇薇规规矩矩交叠在腹前放着的手蓦然收紧。
她最讨厌夏凝这幅高高在上教训他人的模样。
梨梨刚刚还在想这两人到底是京中权势家的千金小姐,要不就先嘴上吃点亏然后再暗戳戳诅咒两句算了,现在夏凝来了,她就不怕了。
镇国公府的表小姐,那应该就是跟镇国公府没什么直接关系的,怎么说关系应该也没夏凝的近。
看这两人的反应,铁定是不如夏凝地位高。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夏凝说的在探望祖父母的世子夫人。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世子夫人应该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而是她之前见过的,崇伯侯府的世子夫人——白夫人吧?
当年大皇子失势,京城那边少不得崇伯侯府的暗中相助。
崇伯侯府也算是半个太子党了,梨梨跟顾子亦的关系呢就不必多说了,四舍五入这白夫人就是跟梨梨一伙的了。
说起来梨梨还送过白夫人一个香囊,虽然不知道白夫人还记不记得那个香囊,但梨梨觉得总不至于毫无印象吧。
于丝婷被她说得难堪,偏偏又毫无反驳之力。
确实,世子夫人带孩子回娘家探亲,路途遥远,路上难免无趣,这才想着要带白薇薇一起在路上解解闷。
于丝婷是沾了白薇薇的光,才得以跟着一道前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面世子夫人又点名要带夏凝一起来,但答应了世子夫人安分守己却是真的。
世子夫人最是讨厌仗势欺人的做法,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免不了“提点”,到时候回了京城她如何跟爹娘交代?
于丝婷无话可说,又不想生生咽下这口气,只好求助地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白薇薇,示意她说点什么。
白薇薇袖中的手松开,扯了扯嘴角:“夏凝姐姐别生气,表姐她也不是故意的,表姐没有坏心思,没想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只是,谁能想到这位小姐竟能因为一个护卫一直与表姐争论。”
梨梨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白小姐说话一直在避重就轻、推脱责任,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的同时又弱化了矛盾。
“你当我是傻子么?”
夏凝拿起旁边的钱袋,冷眼道:“于小姐这番做法与那些强抢民女之人又有什么区别?仗着自己的权势胡作非为,肆意践踏百姓的尊严与权利,其行径令人发指。别说这位公子是个护卫,就算他是一个最下等的小厮,你也不能这般无理取闹!”
于丝婷涨红了脸:“你!夏凝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了这样一个普通的知县府小姐这样说我?她不过是个贱丫头!”
“你什么你,论父亲官职,我父亲乃正三品礼部尚书,论家世,我母亲乃镇国公府嫡小姐,就是你旁边这所谓的‘镇国公府表小姐’…….呵,也得规规矩矩叫我一声夏小姐。”夏凝此刻是完全黑了脸,“而你,不过是从六品城门郎之女,有什么资格对本小姐大呼小叫!”
梨梨:wowowowow!
夏凝姐姐太太太太太帅了!
于丝婷懵了,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连白薇薇都难掩诧异。
夏凝虽然一直对人不冷不淡,却也从未像此刻一样说话刻薄,甚至用家世压人一头。
白薇薇紧咬着唇,虽然夏凝并未说她,她却总觉得自己被暗讽了。
谁都知道,她不过是白家三房的女儿,她父亲是白家老爷子庶子,白薇薇尽管是三房嫡女,也仍旧是白家的庶支。
就算她在镇国公府阴差阳错得了势,父亲也借此爬上了中书侍郎之位,也仍旧改变不了她的身份就是比不过夏凝的实事。
要不是那个女孩死了,她连这点势都没有!
白薇薇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偷来的地位,最讨厌旁人说这些。
如今,夏凝却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白薇薇死死压住心中的怒火,想如往常一样用笑容把这个话题扯开,却因为心中实在忿忿,笑得比哭还难看。
“夏小姐……”
她连刚刚那声夏凝姐姐都喊不出来了,“我想,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夏凝冷哼:“怎么,尝到被仗势欺人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