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过去,圣剑铸造的工序一步一步完成,在进入最后阶段时越发缓慢。
相较于原著男女主的速度,他们已经快了太多,所以两人都不怎么着急。
——原本是这样的。
崇云仙尊飞升时,九界动荡,所有位面都受到了影响。
虽说大多数人修为有限,甚至不会察觉发生了什么,但在魔神的感知范围里,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魔界血霞燃烧的天空下,萧郁坐在熔炉旁的台阶上,看着远方红沙漫天的荒漠,隐隐察觉了一些来自其他宇宙的气息。
其中最鲜明的那一道气息,竟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你就是这样穿越过来的吧。”
他回过头。
苏蓁从密室里面走出来,拎着一把手锤,活像是要出门干架的样子,“算算时间,当时差不多也是你师祖飞升。”
萧郁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闻言点头赞同,顺便将旁边的人抱住,额头抵在她腰间。
然后含糊不清地道:“既然这世界由那边读者们的意志和热爱而生,两边联系莫逆……”
苏蓁活了几百年,头一回这样清晰地感知旁人飞升时的诸多变化,伸手揉着某人的脑袋,陷入了沉思。
“既然如此,你回家这件事,大约比我们想得简单些?”
萧郁微微抬起头,“确实,等你我飞升的那一刻,应该就能……”
“你就能回家了!”
苏蓁捧住他的脸,“我猜那边并不会过去很久。”
萧郁说过那作者写书前前后后也只几年,这边确实数千年过去,显然两边时间不可能完全对等。
“不过我是魂穿,不知道我原来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变成尸体了……”
萧郁歪头蹭她的手,“不过这些都好解决。”
苏蓁捏捏他的脸,“所以我们是否应该加快一些?”
“……这剑已经妥了吧,剩下的就是等着了。”
“少等一会儿?”
萧郁哭笑不得,“是我回家又不是你回家,你急什么?”
苏蓁瞪了他一眼,“你离家那么久,我……你见到我之前那些年里,纵然时刻想着我,但也总会想到你父母亲人吧?”
萧郁默默点头,展臂环住她的腰,将人搂到了胸前,又埋首在她的肩颈中,“遇到你之后,也偶尔想过。”
苏蓁大约能猜出来,但也并没有多说,只是无言地摸摸他的头,“我去想想办法。”
他们还原圣剑的过程,和原著并不尽然相同,有些办法也无法全然复刻,但她仍然觉得,自己努力一把,兴许能将剩下的等待时间缩短。
反正也没事做,不如试一试。
忙了数月毫无收获,她也没气馁,抄起图谱直接去了妖界,一路大摇大摆进了碧瑶山,踏入了树庭王宫的深处,开始骚扰栖睡多年的老父亲。
老父亲早早被她的气息惊醒,看着已经成为魔神的最年幼的子嗣,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天道已崩毁多年,你还没飞升?”
“……这是我不想吗?”
两人相对沉默。
“上次他来的时候,你已瞧出他是魔神了。”
苏蓁忽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所以才说什么他帮我和法神帮我有何区别?”
他轻飘飘斜了她一眼,“你瞧不出来便罢了。”
苏蓁懒得和他吵,将那写满材料法阵咒文的图谱展开,讲明来意,换了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请父王指点。”
树妖之王瞥着她,大约是这辈子都没见她如此有礼,那双碧眸写满了无语。
“…………就这么心疼他?几年都等不得?”
“啊?”
苏蓁望天,“你要不再认真看看?这何止是几年?”
他没再多说,看着图谱思忖片刻,“这几乎已是穷尽此世之力,你们还想再进一步,就要寻求那超越此间之物了。”
两双绿眼睛对视了一瞬。
苏蓁听明白了,“谢了爹,我们再琢磨琢磨,话说你不考虑一下飞升?我觉得你也有希望——”
话音未落就被轰了出去。
她先回了一趟浣花州,去琼都见了另外两位自己在意的亲人,告诉他们自己与父亲关系缓和许多,夫妻俩大限将至,闻言都十分欣慰,又问她上次小萧怎么没来。
“我们又不是长在一起的。”
苏蓁无奈地道,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指指身后,“这不就来了吗。”
萧郁已经出现在兰桂斋门口,笑盈盈地和两位老板打招呼,满口叔叔婶婶叫得很是亲热。
两夫妻看着他们,眼中全是满意之色,如同打量新婚的小两口,闲谈间顺便说起州境里的传闻。
前些年苏浔陨落,如今的苏家家主换成了他的长女,苏蓁和这位更不熟,也懒得去见,更不想再为他们撑场面了。
“消息都传到这边来了,他们都说你是下一任的危云峰首座……”
这种半真半假的传言,有人信有人不信,但不妨碍苏家利用一把。
苏蓁也不在乎了,现任家主找不到自己,却也送了许多好东西去危云峰,如今都在库房里留着。
“这事儿是真的,但我才懒得当那个。”
苏蓁撇嘴道:“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看着夫妻俩还想说话,她又随口道:“宗主飞升之前还问我们,有没有谁想当宗主,我说无趣,你有一堆徒弟给你当苦力才能放心闭关,我却是不愿和他们打交道。”
两人登时愣住。
苏柘张了张嘴,“崇云仙尊问……你们?”
他看着旁边的侄女婿,露出了智慧的眼神。
苏蓁才想起他们还不知道这家伙的身份,“……还记得我说过他辈分比我大吗?”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夫妻俩恍恍惚惚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临行分别时,他们看向萧郁的目光里仍然透露着震惊。
至于另外两位重要的亲戚,则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问题。
裴家姐弟在魔界找到了他们。
裴徉去打量重铸的圣剑,将密室里所有的熔炉、炼池、丹鼎和砧台都巡视一遍,然后看着那些被组合的残魂和剑身啧啧称奇。
裴循握着表妹的手,“你们未曾结契?”
苏蓁很无奈,“没有,姐,我和他用不着那些,说过好聚好散的,更何况,任何法契对我俩来说都没用。”
裴循一头雾水,“因为你们都是圣境了?可是我听说……”
苏蓁眨了眨眼,“我们是圣境的实力,但不是圣境。”
裴循神情几度变化,接着意识到这两人选择在魔界铸剑,可能也是有原因的。
她抓住表妹瘦削的肩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抖着手抱住了后者,“这、这……你可还好?!”
苏蓁回抱了她,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诉说,又觉得过往的糟心经历也没必要重提,“还好。”
裴循轻叹,“一转眼那么久,我却还总是想到小时候,你才来东域不久,我们带你出去玩,你其实也不矮了,但看到旁的小孩被爹娘举着抱着,什么话都不说却满眼羡慕,所以我就和我弟传音,让你坐在我们俩肩膀上看灯……”
苏蓁心中才升起几分惆怅,裴徉已经凑了过来,问她以后能不能喊朝华仙尊作妹夫。
苏蓁笑了,“可以啊,他必然很乐意,不久前才美滋滋地当了人家的侄女婿呢。”
姐弟俩都知道琼都的两口子,裴徉随意玩笑道:“以前我倒是想过说不定哪天有一位仙尊妹夫,只是没想到是这……”
裴循一肘撞在弟弟胳膊上,后者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抬头看见萧郁就站在不远处,顿时连连咳嗽。
虽然表妹还在这里,妹夫若是气急败坏大开杀戒,也能有人拦着,但裴徉还是后悔不迭。
“也是。”
萧郁倒是主动开口了,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安静不语时那股深如渊海的气势已然消散,此时看上去很是随和亲切。
“……毕竟你妹妹倾慕吟风仙尊很多年了。”
他风轻云淡地道。
裴徉就坡下驴,“那倒也是,你别说,她也很喜欢我师尊来着。”
再一转头,苏蓁满脸认真地思索着,许久才憋出一句,“那是不是该叫妹媳……?”
萧郁变脸了,“你还真想啊?”
“?”
裴家姐弟见势不妙溜了。
苏蓁若无其事,淡定说起老父亲之前的建议,萧郁无奈地瞅着她,表示自己原本也无所谓,既然是你的主意那就做吧。
“不过,咱爹居然也能想出摇人这种法子……”
萧郁惊叹道:“我也就那一瞬间有所察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试试吧。”
苏蓁思忖道,“那些人原本也是各个世界乱跑的,我们只消将他们吸引到我们面前。”
“能沟通就沟通,不能就让他们滚蛋?”
“那当然。”
两人讨论了一番,苏蓁也对此事颇有兴趣,他们又花了数月时间,填满了数千张卷轴,在无数演算和测试后,做出一个充当信标的复合法阵。
然后将之镶在薨冥教废墟的祭台上,注入了大量灵力,开始向异世访客放出讯号。
“比当年在实验室编数据还麻烦……”
萧郁喃喃自语道,接着又伸手搂住她,“但是有你在这,做什么都很快乐。”
苏蓁很冷酷地点头,“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做这个,但就算你不在,我也快乐,你应该学会享受探索和创作的过程。”
萧郁丝毫不以为忤,反倒是凑到她耳边调笑,“我觉得我真正的情敌是阇梨才对。”
苏蓁很想说情敌你个大头鬼法神本人就是神经病,想想又咽回去,“小心点,不然就等着喝我们的喜酒。”
萧郁十分委屈,“我们都没喝过呢!”
“没有吗?”
“……我们只喝过奶茶。”
苏蓁想了想,“那就喜茶?”
萧郁神情古怪,“…………当我没说,忘了这件事吧。”
苏蓁歪头看着他变颜变色,心里好笑,不由也凑了过去,“高兴一点?要不我去杀个姚晚助助兴?”
萧郁眼神微妙,“算了吧,以你的段位,杀他都是奖励他。”
曾经姚晚还三天两头发消息,今天说他宰了周子恒的母亲,明天说他宰了一个莫名其妙寻仇的上极宗修士,后天又说传闻中被自己禁足多日的徒弟跑去虚界瞎折腾,末了阴阳怪气地询问她,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苏蓁懒得和他啰嗦,草草写一句送你祭品你最好感恩戴德收下少说废话。
没过多久,他估计是听说了新魔神的传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真装模作样地发了谢恩的话。
却是再也没敢出现。
苏蓁忽然从回忆里惊醒。
“……来人了。”
他们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魔界暗红天空倏地扭曲,露出了黑紫裂隙,层层云雾仿佛被卷入涡流,雷鸣般的轰响震颤着荒漠。
远方的魔物们惊恐地奔逃,零星几个魔族惶惑地抬头。
他们感觉不到,有一种怪异的气息从那罅隙间传来,虽然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几道陌生身影从天而降,站在了仅剩断壁残垣的荒原上。
他们说着奇怪的语言,似乎对周遭的一切兴趣不大。
萧郁倒是很满意,低声说这批人是从西幻世界来的,再不济也是有魔法的那种玄幻,大概率懂锻造。
“真的?”
“真的,你信我。”
确实是真的。
反正都是用意念交流,语言不互通也没关系,苏蓁很快和为首的那位成功沟通了。
更何况时间一久,这些人就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本世界的语言。
为首的人介绍了自己的丈夫,丈夫的母亲,还有自己的老师兼丈夫母亲的伴侣。
并表示他们四个平时不在一起,只是自己这两口子在某一个宇宙偶遇了另外两人,所以暂时同行一段时间。
那母子俩凑在一起端详铸造图谱,一边看一边低声讨论,乍看还很和谐,没过多久,就因为意见不合而横鼻子竖眼吵了起来。
另外两位倒是很喜欢聊天,他们言谈幽默,讲了许多异世趣事。
虽然期间发生种种意外,甚至因为那对母子稍微动了手,半个魔界都差点被毁掉——
他们离去前还是给出了许多帮助。
主要是赠送了一些来自异世宇宙的蕴含特殊能量的矿石,数倍加快了圣剑完工速度。
苏蓁也送了很多首饰宝石。
她专挑那些颜色艳丽而光彩辉煌的,为首的那人十分满意。
后面又来了几批奇怪的访客,其中一半根本不愿和他们交流,有的很快自行离开,还有的直接大打出手。
过了许久,他们才遇到另外两个好歹能正常说话的人。
其中一个人看见苏蓁的第一眼,就问她能不能变个男身,“反正你本体也没性别。”
然后抬头看看远处的铸造间,抬手稀里哗啦洒了一地的矿石、瓶装溶液和装着能量结晶的奇形怪状的器皿。
“我猜你需要这东西,具体哪个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那人摊开手,“来一个?”
苏蓁从善如流地变了。
那人直竖大拇指。
她的同伴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口不言,和保持沉默的萧郁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挪开了目光。
两人很快离去了,最后还在说什么我就是喜欢黑发绿眼,然后又开始接吻,纠缠的身影消失在天幕裂隙间。
苏蓁的内心毫无波动。
她已经见过很多比他们怪异百倍的人了。
材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她将法阵暂时封印,又投入到最后的铸造工作里,数月之后就彻底完成了。
作为如今九界唯一的圣器,灭世的本体只是一团朦胧光雾,在不同操控者手中,根据主人的意念,习惯或是需求,会幻化出不同的形态。
苏蓁将手中的流光溢彩的重剑丢了出去。
萧郁接过来。
重剑在空中化作光雾,落入他掌中又变成重剑,尺寸相当只是形状略有些差别。
萧郁略有些遗憾,“……可惜只有一把,不然咱俩可以拿着打一架。”
苏蓁倒是无所谓,如果只论魔神的本源力量,这家伙也不是自己对手,“那你拿着,我又不需要。”
萧郁摇头,“我只是看到好剑就手痒罢了,比剑和打架还是两回事,虽然我还是很乐意被你揍……呃,或者被你杀?反正复活也不疼。”
但这世上最无聊的就是魔神打架,没有生死的胜负意味着永无终结。
所以苏蓁冷静地表示拒绝。
如今天道不复存在,这世界对外来者限制少了许多,他们日后也还能再回来,故此临行前并无太多牵挂,也没有许多要了结的。
苏蓁卸去了作伪的皮囊。
漆黑恶瘴翻腾如海啸,血骨织构的巨树破开雾海,在残红烧灼的天穹下,舒展开惨白的枝条与腥丽的花叶。
感知世界里的一切都在破碎。
天空仿佛裂成无数细碎流沙,纷纷扬扬洒落而下,露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幕。
九界之外的茫茫虚空里,繁密的光亮闪烁在黑暗深处。
在外人眼中惊天动地的破碎虚空,对于本人来说,却能享受到前所未有的静谧。
但这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接着她就看到无数交错的维度,穿插的膜层,难以计数的异世空间镶嵌其中。
每个世界特有的,不同规则、常数和物理状态下诞生的不同体系的力量,散发着不同的“气息”。
它们在这无穷的曲面里折射链接,渐渐向她靠近,仿佛在向她发出邀请。
“……选一个离你家更近的吧。”
她说。
那并非是真正的语言和声音,但听者也一样能领会她的意思。
“那你跟着我?”
另一个存在靠近过来,“我好像已经习惯你领路了。”
许久之后,他们进入寂静暗沉的太空,逐渐靠近了那颗明耀炽热的恒星,穿过新星遗迹的光带,斑斓炫丽的卷云,奔向缓慢旋动的海蓝色星球。
“那是什么?”
“某个国家的卫星?”
他们趋近了一片沉入夜晚的大陆,城市灯火在黑暗中连缀成光海。
直至落在街道上的那一刻,苏蓁也还在欣赏这繁华都市的夜景,一回头才看到萧郁站在别墅前方发呆。
他又变成了黑发蓝眼的英俊青年。
“……我有点紧张,还有点纠结,刚刚看了时间,现在距离我穿越好像只过了几个小时,我得想个理由解释一下,为什么之前还在和他们视频,这会儿就回国出现在家门口了。”
“你原来的身体呢?”
“还躺在床上呢,确实已经是尸体了。”
苏蓁默默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拽着他走向前方,“按铃吧。”
萧郁反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嗯。”
铃音回荡在夜幕之下,随之而来的开门声与惊呼都被晚风吹散,紧紧拥抱的人影投落在庭院的石砖上。
“咳,妈,介绍一下,这是苏蓁,是我女朋友,也是我……”
他停了一下,“最喜欢的人。”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