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此生当追随伯爷

“礼部肖卓诚心用事,朕心甚慰!”

内侍朗声说道。

按理此刻该是一片恭贺声,为那位肖卓贺喜,恭喜他得了嘉靖帝的嘉奖。

但内侍却发现众人都在发呆。

齐齐看着值房外的那个中年男子。

宫中人要会看人眼色,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内侍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了无数复杂的情绪。

但最多的还是震惊!

还有羡慕嫉妒恨。

值房外的中年男子呆立原地,那神色,同样是不敢置信。

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是……”

内侍从未经历过这等诡异的场面,不禁愕然。

他看到中年男子身前的那个官员腿一软,就跪下了。

“肖郎中,下官……下官一时糊涂,求肖郎中放下官一马。”

张羽跪在肖卓的身前涕泪横流。

他是肖卓的直属下属,肖卓若是无罪不走,要弄他简直太简单了,随便就有穿不完的小鞋。

而且陈河等人也护不住他。

没立场护着他。

这就是官场。

有的规则你能破坏,有的规则你碰都不能碰。

肖卓此刻脑子是懵的,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这不可能!

他自己写的青词自己清楚。

虽说殚思竭虑,尽心尽力,但水平就那样了。

可这个嘉奖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为了别的?

肖卓仔细回想,最近自己没做什么啊!

那么,嘉奖是哪来的?

他抬头。

看到张羽仰头在自己身前跪着,见他抬头就谄媚一笑。

让人恶心!

肖卓推开这张让自己恶心的脸,看到了人群中的赵法,那张惊愕的脸啊!

在定定的看着他。

肖卓看到了斜对面值房外的陈河。

那双三角眼扭曲成了一条线,依旧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我谋划周密,自问毫无错漏,为何?”

陈河喃喃道,肖卓那份青词他几乎能背诵,如今脑海中正在一句句流过……

“平平无奇!”

“毫无令人心动之处!”

“可他凭何得了嘉奖!?”

“恭喜肖郎中!”

“我早就说肖郎中迟早会得陛下信重,如今果然。”

“肖郎中,恭喜,下衙要请客啊!”

“今日陛下嘉奖,可喜可贺,肖郎中来日当青云直上……”

内侍满头雾水被接去喝茶,顺带负责此事的官员从礼部的专项小金库中拿出相应的好处给他。

肖卓站在那里,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最令人煎熬的从不是命运的突然打击,而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命运的裁决。

就如同一个被医者诊断为绝症的人。

煎熬的是过程,从不是结果。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那个过程。

是谁?

肖卓想明白了,自己的那份青词绝对不可能获得嘉奖,那么,就是有人从中帮了自己。

“是谁?”

陈河彻底想明白了,在赵法过来请示时,咬牙切齿的道:“有人在从中作祟,找到此人!我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

赵法也想明白了,“定然是有人为肖卓出手,换了那份青词。”

陈河点头,“定然如此。”

赵法回头看了肖卓一眼,“找到此人后……”

“我要让他生死两难!”

一个小吏进来,面色古怪。

“肖郎中。”

正被几个官员围着的肖卓问:“何事?”

“外面有人找。”

“谁?”

肖卓随口问道。

“长威伯!”

整个礼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仿佛是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

小吏一直在守门,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看着众人。

“这是……怎么了?”

“是他!”赵法脱口而出。

“是了,唯有蒋庆之才有这等能力!”

想到收受的贿赂要送回去,赵法眼珠子都红了,“侍郎,蒋庆之这几日都在西苑陪着陛下修道,只有他才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陈河痛苦的闭上眼,“我该如何与元辅交代!”

肖卓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是他?”

可蒋庆之为何出手?

肖卓几乎不用想,就知晓这是一种姿态。

蒋庆之是严党的死对头。

肖卓不愿阿附严党,眼瞅着就要被挖坑埋了。

蒋庆之突然出手。

世间没有白吃的饭。

那么蒋庆之要什么?

“长威伯!”

随着这个声音,蒋庆之带着哼哈二将进来了。

身后门子顶着肿胀的脸颊跟着,方才他得意洋洋挡着蒋庆之,没想到挨了孙重楼一巴掌,抽的至今两眼依旧发昏。

蒋庆之叼着药烟,“都在呢?”

陈河深吸一口气,“长威伯来此何事?”

蒋庆之说道:“我听闻此处上演一出大戏,叫做奸臣构陷忠臣。听闻挺好看。”

陈河冷笑,“这是我礼部之事。”

“我想管,怎地,你不同意?”蒋庆之抖抖烟灰。

陈河看了肖卓一眼,“你何去何从?”

蒋庆之来了,就是为肖卓撑腰。

若是肖卓接受了他的撑腰,从此便戴上了一顶帽子。

——蒋庆之的人!

肖卓看着陈河。

再看看蒋庆之。

记得去拜访蒋庆之时,这个少年温文尔雅。

可此刻看他咄咄逼人,逼的陈河竟不敢和他对视,那威势……

可肖卓还是没看透蒋庆之的用意。

蒋庆之走上台阶,走到了陈河身前。

“你想逼迫他?”

“我……”

“当着我的面儿,你想逼迫本伯的邻居?”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二人是邻居。

陈河面色铁青,“怎地,这是礼部,我身为礼部侍郎管束下属,你能如何?”

此刻陈河半步都不能退,否则就是丢人。

丢严嵩的人!

所以,他不退反进。

直挺挺冲着蒋庆之说道:“这是礼部!有本事你蒋庆之跋扈一个试试?”

蒋庆之抬起手,左手拉开陈河的衣襟,右手一松。

药烟就掉了进去。

他还拍拍药烟滑落到的地方,然后回身,“今儿风大,家里的衣裳还没晒,回了。”

从头到尾,蒋庆之都没看肖卓一眼。

仿佛是专程来找陈河麻烦的。

身后陈河呆滞低头。

胸腹处冒起了青烟。

“啊!”

惨叫声中,蒋庆之大步往外走。

孙重楼回头看了肖卓一眼。

“走了。”窦珈蓝催促。

“少爷不是……”

“他不来,那就是命!”窦珈蓝说道。

蒋庆之走到了门内,就听身后有人喊,“伯爷。”

是肖卓的声音。

蒋庆之嘴角微微翘起。

他当众收拾陈河,便是要给外界一个信号。

谁特么敢动我蒋庆之的人,就得小心报复。

这是竖旗,也是招揽书。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肖卓前来投奔。

“何事?”

肖卓疾步走来。

“这天风大,幸而伯爷提醒,下官才想着家中的衣裳被子还真没晒,这便回去。”

蒋庆之回头,“一路?”

肖卓拱手,肃然,“一路!”

“快!”

陈河那边狼狈不堪,赵法和几个官员正在帮他脱衣裳。

这么一折腾,那药烟在胸腹处烫伤了更多肌肤。

“蒋庆之!”

陈河冲着蒋庆之喊道:“我定然要弹劾你!”

蒋庆之拿出一支药烟。

孙重楼拿出火媒递给肖卓。

“给!”

肖卓不解,“这是……”

孙重楼挑眉,“给少爷点烟!”

肖卓见窦珈蓝对自己点头,就明白了。

一个组织必须有头领。

而表示臣服得有个仪式。

比如说严党内部就有这等仪式:地位紧要的官员来投附,严嵩父子会大摆酒宴,让亲信们聚拢,为新人入伙庆贺。

但蒋庆之这里的入伙仪式就是点烟。

肖卓吹燃火媒,把火头递过去。

蒋庆之低头,吸了几口。

看着肖卓,笑道:“后悔吗?”

蒋庆之在此刻出现,便是逼迫肖卓做选择。

要么依附我,要么,就此沉沦,或是依附严党。

肖卓摇头。

“为何?”

蒋庆之问道。

肖卓说道:“伯爷年少多才如朝阳。”

“我喜欢听实话。”其实蒋某人也喜欢被人吹捧,但这是结党啊!

严肃点!

肖卓尴尬一笑,“伯爷以为下官是趋炎附势吗?”

蒋庆之不置可否,“继续。”

肖卓正色道:“在买下宅子之前,下官就询问过伯爷进京后的作为。伯爷不顾严党势大,与其为敌,义无反顾,这是为国。

伯爷整肃虎贲左卫,若是出了岔子,后果难料,依旧义无反顾,这是为国。

伯爷率军在大同出战,多少人都说必败,可却义无反顾,两战告捷……这,依旧是为国!”

“肖某这里。”肖卓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呯呯作响,“有的是一腔热血,肖某就算是要阿附谁,也只会阿附一心为国者。死而无悔!”

蒋庆之看着他,良久颔首。

这个大明在帝国斜阳之下,依旧能支撑那么久,靠的不只是什么隆庆开关,什么张居正改革。

更多的是靠着肖卓这等看似籍籍无名,却又支撑起了大明脊梁的人!

肖卓问道:“敢问伯爷,此生为何?”

既然咱们结党,我也甘愿成为你的追随者,那么老大,咱们这个组织的宗旨是什么?

“让大明龙旗飘荡五百年!”

蒋庆之上马,指着北方。

“可愿追随我,去看看异域风情?”

我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那么你可愿意追随我?

孙重楼低声道:“好严肃。”

“噤声!”窦珈蓝低喝。

“为何?”

“你不觉着像是在见证历史吗?”

肖卓拱手,朗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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