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冯典史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陈鹏,见他那鸟巢般乱糟糟的发型,大家都忍俊不禁。

只有李薇赶忙起身,打了一盆热水过去给他。

“当家的,你终于出来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马六连忙走上前来,“您说闭关,可是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

“当然!”陈鹏满脸兴奋,可当他低头看向水盆中自己的倒影时,忙摆手道,“不好意思,先等我一会。”

陈鹏连忙端着水盆进屋,洗漱一番过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维持庄主应有的仪表很重要。

经过三天时间的闭关,陈鹏也已经将水力织布机的草图描绘了出来。

下一步,便是着手搭建。

然而,当陈鹏走进大棚,愣住了。

“我木料呢?”陈鹏指了指木料堆放地点,却只剩下三两根。

“都做成飞梭机了呀。”马六一脸茫然,“不是您让小的们继续做的吗?”

转身一看,好家伙,才三天不见,他们竟然把所有木料又造出来三台飞梭机。

这速度,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肝呀。

陈鹏也不知该高兴好,还是该苦恼好。

于是连忙让马六派人去继续伐木,飞梭机还是继续生产。

但得分出一队精英出来,着手打造陈鹏图纸上的家伙。

马六得令,立马安排人手去办。

陈鹏扫了一眼大棚,七台飞梭机,均都坐满了女织工。

马六兄弟六人,除了茅老四是丧妻外,其余五人都有妻室。

最新的那台七号机,此时坐着老妇人周氏。

看她那手脚麻利的模样,想必年轻时也是个勤快的熟练女织工。

让陈鹏意外的是,一号机还是由小寡妇李薇操作,看机器上绑着的麻纱就能认出来。

明明经过工艺改善,越到后面的机型,构造就越是成熟,操作起来也更为省力方便。

但李薇愣是不要,就要她的一号机。

小寡妇还挺专一。

可是他前不久才答应了游老仙,要好生待她。

若是再因为疯狂加班织布,又把自己小手弄成木乃伊,到时陈鹏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于是,陈鹏走到一号机前,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那个……要不,你就别再织布了?”

“相公……是贱妾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李薇瞬间就眼泪打转,“或是贱妾的手艺不佳?贱妾可以改……”

好嘛,我就知道。

陈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强行让自己看上去更和气一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来负责监督指导她们就成,就是那种走来走去的小领导,你懂我意思么?”

李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陈鹏一拍额头,“罢了罢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罢,陈鹏摇头叹息着回房间去了。

陈鹏一走,李薇身后坐在二号机上的马六嫂噗嗤一笑,“小娘子,当家的这是在关心你呢,你可真有福气。”

李薇闻言,脸蛋唰的一下就红了。

然而,她心中的小九九也开始运转。

自己是个丧门星,若是以身报答,只怕会害了相公。

除了拼命织布、全心伺候,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随着加入进来的女织工越来越多,就连满头银发的老妇周氏,都能胜任女织工,也就意味着——谁都可以代替她。

不行,自己必须得更加努力!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里是难得的世外桃源。

谁都不想被赶走。

这也是推动着大家伙拼命干活的动力之一。

新来的人清楚,李薇更是明白。

于是,让陈鹏哭笑不得的一幕发生了。

小寡妇每织半个时辰的布,就起一次身,从一号机跑到七号机,跑几个来回,完了继续坐回去织布,往复循坏。

没人知道她这么做的具体意义是什么。

除了陈鹏。

透过窗台,将大棚里的一切看得真切,陈鹏一脸黑线。

这下更劳累了啊喂。

……

县城,衙门后堂。

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沈复,正如坐针毡的等待着。

此时,一名仪表堂堂的中年官人缓步走了进来。

官人打发衙差退下,便坐到了上席。

此人正是当今玉湖县的县太爷——刘知县。

虽然官职只有七品,但在玉湖县这一方水土里,他便是天。

“事情都办妥了?”刘知县徐徐开口。

“小人见过县太爷。”沈复赶忙行礼道,“回大人,事情已经办妥。”

“干净?”刘知县眉头一挑。

“小人担保,没人能查得出来。”沈复低垂着头,“那王县丞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跟大人……”

“嗯?”刘知县瞪了他一眼,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小人多嘴。”沈复连忙自掌嘴巴。

“此事办得不错,从你手下里挑三个,绑了送过来,本官会让冯典史经手查办。”刘知县试探着道,“本官记得你手下里,好像有个叫陈鹏的,把他交了就成。”

沈复额头冒汗,“回、回大人,陈鹏那小子……跑了。”

“跑了?”刘知县皱眉,“跑哪了?”

“小人正加紧搜寻,如有消息,第一时间回禀大人。”沈复心里暗骂陈鹏,“只是不知那陈鹏与大人有何过节?”

让沈复不解的是,如果说,陈鹏发明的织布机,影响到了官营坊和王县丞的利益,因此王县丞才想解决掉陈鹏。

可县太爷是吃大茶饭的,每年光是翘起双手,啥也不干,单凭吃玉湖县的税银火耗,都能进账上万两纹银。

根本瞧不上陈鹏那些许蝇头小利。

更何况,官营坊的营收,最终经手的,还是县太爷,剩下有多少上交到国库,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说,县太爷应该不会像王县丞那般,迫切想要弄死陈鹏才对。

可看这县太爷的神情……

“此事你无需过问,只需把他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知县寒声道。

“小人多嘴。”沈复又自掌嘴巴。

刘知县又问,“往哪个方向走的?”

“探子回信,是往平安镇方向去的。”沈复擦了擦汗,面对真正的大老爷,他可不敢造次,“只是那小子滑头得紧,没走官道,往乡野间去了,探子正在加紧搜寻。”

“嗯……”刘知县沉吟道,“本官听说,你手下里,有个叫赵才的伙计,是阴山黑木寨寨主的亲戚?”

沈复噗通一声跪下,“回大人,那赵才已经死了。”

刘知县眉头一挑,“如何死的?”

“病、病死的。”沈复噤若寒蝉的道。

“呵呵……”刘知县冷笑一声,“沈老板糊涂了,分明是被那陈鹏给害死的。”

沈复这才心领神会,“大人英明。”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处置尸体。”刘知县端起茶,抿了一口,“若是连区区一个小龟公都办不了,那你便提头来见。”

沈复汗流浃背,原以为自己已经够阴毒的了,没成想,这刘知县比自己还狠毒。

刘知县见状,笑了笑,换上一副亲近的嘴脸,“沈老板也无需如此姿态,既然你已替本官办了事,那咱们今后便是自家兄弟。日后在县里行走,自会有所裨益。事成之后,那春香楼……”

沈复心中狂喜,连忙叩拜,“替县太爷办事,实乃我等良民之荣幸,怎敢谈什么裨益?”

“哈哈哈……沈老板之觉悟,高!”刘知县竖起大拇指,“实在是高!”

“大人过奖了,”沈复见刘知县盖上了茶杯,便知这是送客的信号,“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送走了沈复,刘知县便让下人把典史冯鹰叫来。

大景朝的县丞、县尉皆为八品。

其中,那死于沈复之手的王县丞,是主管县里的文书、仓库、官营坊等大小事务的。

相当于是知县的秘书一职,但又略有不同。

而县尉则相当于后世的治安、司法长官,其属下官职,便是无品无级的典史。

至于典史的下属,便是捕快典狱之类的武官。

话说这冯鹰还没走进,只听得堂里刘知县嚎啕大哭。

“哎呀……王大人呀王大人,你我一场同僚,没成想今日竟然被三个暴民害死,本官心痛啊……”刘知县捶胸顿足的哭喊着。

“大人,您这是为何?”冯鹰赶忙跑进来劝慰。

“冯典史你回来的正好,”刘知县痛心疾首的道,“王大人他遭人害死啦,苍天啊,如此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居然英年早逝……”

说着,刘知县泣不成声。

冯鹰也被真情打动,纵使王县丞不是他的直属上司,但在衙门里,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冯鹰眼里,王县丞一直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同时也是刘知县属下的得力辅官。

此时闻得王县丞死讯,冯鹰多少有些意难平,于是便拱手请缨道,“此案请交给属下亲自查办。”

刘知县擦了擦眼角泪珠,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就有劳冯典史了,稍后有一商贾,会将罪魁祸首扭送衙门,届时冯典史让人犯签字画押即可,早日问斩,本官也好向王大人家属交代。”

“可……县尉大人还没回来呢,这就问斩?”冯鹰为人正直,刘知县这般说法,便是直接越过了县尉,让他一个典史来草草结案?

然而,刘知县却突然沉下脸来,“冯典史,本官劝你莫要矫枉过正,就算是县尉,那也得站在本官面前述职。”

“他县尉是你的上司,难道本官就不是了吗?”

“还有,你别忘了,令妹的事情……”

冯鹰立马单膝下跪,“属下不敢。”

刘知县摆了摆手,“此事便不容再议。”

“是,大人。”冯鹰点头。

“冯典史外出的这段时间,那人并没有死。”刘知县微眯着眼睛道。

“大人是说……陈鹏?”

刘知县微微颔首。

“怎么可能?属下明明已经探过鼻息,确认……”冯鹰狐疑道,“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刘知县摇了摇头,“错不了,有多人目击,而且据说还在县城里兴风作浪。”

冯鹰不禁握紧了拳头,“舍妹之死,我冯鹰与此人不共戴天,请大人告知地点,属下再去一趟。”

“这次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了,你只管办好王大人的案子便是。”刘知县一脸义愤填膺,“你只需将那人画下来,画像交给本官即可,本官还真就不信了,法,治不了他,天,自会收了他!”

“多谢大人!”冯鹰眼含热泪,“舍妹泉下有知,定会感激不尽。”

刘知县赶忙将他拉起来,“冯典史快快请起,如今你我已是同舟共济,那咱们便是自家兄弟了,冯大人年轻有为,迟早会将这「典史」从姓氏后摘掉。”

“请兄弟放心,等吏部折子下来,本官定会尽力提拔,届时,王大人空出来的位置……”

冯鹰心头一喜,动容的说道,“谢大人赏识,属下这就下去办事。”

“去吧。”刘知县满脸慈爱的挥了挥手。

送走了冯鹰,刘知县脸色又恢复如常,满面春风,哪还有方才病恹恹的模样。

他细品了一口茶水,砸吧着嘴道,“嗯,好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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