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可怜

既然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桥的对面只是一个人类在做着某些事情,那朔夜并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情况出现。

更不用说,这副样子也不像是完现术者或者是灭却师之类的灵人,朔夜没有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力存在。

不过,朔夜本来还打算继续看看那个桥对面的人,接下来会干什么。观看生者的生活,也是朔夜这种驻守死神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了,这也算是护廷十三队给驻守现世人员的员工福利之一吧。

但这个男人接下来的行为,属实是有些超出朔夜的意料了。

朔夜看得很仔细,那个人的手中拿着一个瓶子,整个人都是一种摇摇晃晃的状态,像是喝醉了。突然那个人又仰起头,猛灌了几口,然后就十分干脆地,将瓶子往地面一摔。

瓶子里面还有着还未喝完的液体存在,此时随着瓶子的破碎,四处流淌。然后那个男人,向着自己的面前奋力一跃,就跳入了朔夜面前的这条河。

朔夜只听见“咚”的一声,与之同时,河道里面,水花四溅开来。

朔夜先是一整个大无语住,什么前戏都没有,直接就跳河了,太果断了吧,至少先骂两句,或者哭两声再跳啊。

随后,朔夜就打算,赶紧下去救人,亲眼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跳河了,不用多想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肯定是要先救人的。

而且那个人也有可能是酒喝多了,一下子想不开,情绪失控之下,才会选择跳河的,说不定等他清醒了,就不会这么想了。但朔夜转念一想,少管闲事才是长寿的秘籍,管别人的事干什么,这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紧接着,朔夜又有些迟疑起来,虽然照理来说,死神不应该干涉生者的行为,但是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自己的良心又有些过不去。

情感和理智就这么,在朔夜的脑海中不断地互相冲突起来。朔夜在这昏暗的路灯下纠结着,什么行动都没有做出,就这么坐在另一边的河岸边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在河水里挣扎。

“纠结,又在纠结了,不管你做什么选择都好,只要是你自己选择的,那就可以了。”炎华低声说着,同时将自己与朔夜之间的通信暂时屏蔽掉,期待着朔夜能够在这次遇到的事中,发生些心灵上的改变。

算了,这种状态下的人死后,就算没变成虚,那朔夜还得给他搞魂葬仪式,更何况,这个男人身上的怨气都快实质显现出来了,死后有很大概率变成虚。

朔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满是颓丧且毫无希望的气息,正在这个男人的周围散发着。

朔夜嘟哝了几声,“就当是提前净化虚了,以后要是想死,就别死在我这儿,麻烦死了。”

“果然,经历了这复杂的一天之后,你和以前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再多一点成长,再多一点改变,已经很快了,那个机会快要到了。”炎华对朔夜的反应很满意,自己的计划终于快开始了。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那个男人看起来也坚持不了太久,已经在河里挣扎了好一会了,朔夜就准备直接下去救人。

但就在朔夜刚刚站起来,迈开了一条腿之后,他就突然停了下来,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妈的,这条河浅得根本就淹不死人,真是白做心理斗争了,果然这种想要帮助别人的想法,够蠢。

果然,那个男人又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呛了几口水之后,终于摸到了这条河的底,就这么自己站起来了。

“艹!难得我能够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朔夜有些无奈。

那人就这么站在河中咳了好一会儿,把呛进去的水咳干净之后,接着又捂住自己的脸,大声痛哭,看起来是从醉酒的状态下,清醒过来了。

朔夜看着眼前满是绝望气息环绕着的男人,竟是如此的狼狈不堪,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价才好。

既然这人淹不死,那朔夜也没有必要下去救人。朔夜就当只是又看到了一桩惨事,然后他心里又很确定这个男人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寻死了,也就是说,现在没他什么事了,就又坐了下去。

因为淹死这件事,真的很痛苦,就算这个男人真的想要继续自杀,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尝试第二次跳河。

至于之后,他如果再想找死,那就不关朔夜的事了。

那个男人在河中一直哭泣着,虽然现在的季节还不算冷,但浑身都湿透了,肯定也不怎么舒服。那个男人在河里哭够了,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就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了过去。

从黑暗的地方跳下,在昏暗的路灯下上岸,这个男人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好似上天都在让他抛弃掉那些绝望的想法。

这个男人此时就在朔夜的边上,朔夜没有任何躲藏的意思,因为普通人类是看不见死神的。

朔夜看着这个投河自尽失败的男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面相看起来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只是有些长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所导致的沧桑,应该还算是年轻人,但这个年轻男人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不过这也很正常,经济危机之下,大家过得都很难,遭受了一些难以想象的打击之后,焦虑和绝望之下,原本黑色的头发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变成白发这种事,实在不算少见了。

这个年轻的男人,上了岸之后,被夏夜的风一吹,就觉得浑身上下冷的不行,一时间竟是产生了一种想要回到河中保温的感觉。

但这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转,就被大脑否决掉了,他的本能告诉他,已经不想再感受到窒息死亡的痛苦了,不要再回到河里了。

处于濒死状态之下的人,其对于生的渴望,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绝望的事。

这个年轻的男人,在上了岸之后,就打算要脱掉自己身上潮湿的衣服,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是过于难受了。

然后这个年轻的男人,就看到了正在一旁打量着他的朔夜,不得不说,朔夜的这种打量,确实是显得十分没有礼貌。

这个年轻的男人当即有些恼怒,连投河自杀都没有隐私,都要被人看着,自己可是特意挑了一个深夜里的偏僻河道的,就是为了没人可以打扰到自己投河自尽。

虽然有些生气,但这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在职场上,伏低做小了很多年,习惯一时间改不了,所以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朝着朔夜问道:“你好,请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啊?你能看见我?”朔夜有些惊讶于对方竟然能够看见自己,但对方都提问了,这肯定是要回答一下的,这是基本礼貌。

朔夜想了一下,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合适的样子,就有些词穷,只能尴尬地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额,是这样的,我是死神,至于为什么要看着你,原因就是...就是因为我是死神啊。”

这倒也说得过去,这男人若是死了,朔夜就要给他进行魂葬仪式,还算挺合理的,而且这样就不用暴露自己想要救他的事情了。

“还以为你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这副样子,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炎华有些看不惯朔夜的行为。

这个年轻的男人听到了朔夜的话之后,第一时间是生气,觉得朔夜是在故意耍他,但他看了一下朔夜的装扮之后,自己的愤怒悄然消失,多了一丝了然。

这年代,已经不会有什么人,穿着一身看起来就很老式的衣服,然后腰间还挂着一把武士刀的,应该确实如他所说,是死神吧。

那自己现在就是已经...

这个年轻的男人有些难以掩盖自己的悲伤,哭了出来,对朔夜说道:“只有死掉的人才能看到死神吧,是这样啊,原来我已经淹死在河里了,只是灵魂爬到了岸上而已,既然你是死神,现在就是要带我去冥界的吧。”

自己在快要淹死的时候,才感受到了生的美好,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拥抱新的生活,但哪怕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只是失去过后的奢望吗?

自己也太失败了,直到死亡,从来都没有把握住机会过,哪怕只有这一次。

站在一旁的朔夜,静静地聆听着这个年轻男人的话,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这个人在脑补些什么啊?联想能力也太丰富了吧。

“不,你似乎误会了什么,你还没死呢。”

“不用再安慰我了,我看过外国电影,知道死神在带死去的人去冥界之前,都会稳住他们的情绪。像我这种无能的人,居然还有死神来帮助我,谢谢你,我很久没有感受到善意了。我就不给你增加工作负担了,我都明白。”

朔夜感到有些牙疼,这个年轻人脑子有点问题啊,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朔夜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干巴巴地回复道,“尸魂界虽然也讲究这种古板的规矩,但真不骗你,你确实还没死。”

这好像确实是真的,这个年轻的男人赶紧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觉到疼痛,就有些感到高兴地哭了起来。

“不不不,这个方法也是错误的,魂魄也会感觉到痛的。”朔夜纠正了这个男人的错误认知,听得这个男人一愣一愣地,都中断了自己的哭声。

这个年轻的男人听得很认真,在信息大爆炸之前,要获得比较专业的知识,一般都是要去找专门研究的老师,或者是要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如果对某些东西产生了兴趣以后,很难或者说基本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对其精准定位。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满足人的求知欲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要有这种机会,像这个男人一样的人,就不会轻易地放过。

更不用说,朔夜现在所讲的东西,在正常情况之下,活着的人根本不会有机会接触到。

这就导致了这个年轻的男人,他听得格外的认真。从这个男人认真听讲的细节上,朔夜就能看出这个男人之前,大概率是属于社会里的精英群体。

在经过了朔夜的反复劝说和举例之后,这个年轻的男人,终于确认了自己还没有死的事实。

这个年轻的男人,他的面部表情变化得很快,有些狰狞,朔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朔夜没有不顾气氛地打断他的思考。

过了一会儿,算是彻底想明白之后,他彷佛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一般,只在短短的一瞬间,整个人就瘫倒在地,蜷缩起来,就像还在母亲肚子里面的胎儿一样。

这个年轻的男人用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继续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比之前在河里的时候,声音更大。

想自杀却又畏惧着死亡,而且自己又做不到尝试第二次自杀,真是太丢脸,太无能了。

朔夜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男人的悲泣声,听得太心烦了。于是乎,朔夜站了起来,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之下,手带着点力道,使劲地拍了拍这个男人的双臂,姑且算是男人之间,较为硬派的鼓励吧。

朔夜想要展现出一种亲和力,但他好像没有自知之明,“算你运气好,我今天心情...现在心情还算不错,说说看吧,遇到什么问题了。”

“丑话说在前面啊,我是不会帮你处理问题的,死者是不应该插足生者的生活的。”

“生者对死者,不用有太多的顾忌,反正互相影响不到。”

这个年轻的男人,感受到了朔夜对他的关心,哭得更加凶猛起来,好久没有人关心过他了,包括自己的妻子,和已经死去的女儿。

朔夜语气和缓,又带着一副硬派男人的味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现在就只是一个倾听者,你可以把自己的情绪好好发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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