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声音低沉,似是压抑着怒火。
白鹤童儿与之相伴多年,自是听得出其中异样。
因而此刻。
听到自家老爷发话,一副要为自己做主的姿态,他立刻乖顺转头,眼中露出好奇,朝身后的水镜看去。
“老爷,可是昆仑之中...”询问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鹤童儿目光愣怔,看着身后一众离谱的画面,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会...”
“怎么不会?”元始满脸不忿。
“看看你通天师叔教的好弟子们,真是将整个昆仑当成了自家果园,那可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伸手一点,拉出太清丹库那一幕。
“看看吧!”
“这两个在偷你太清师伯的丹药。”
白鹤童儿目光幽沉,隐隐露出几分不善。
“混元道场,他们怎敢如此?”
闻言,一旁的通天尴尬地摸摸鼻子,太清默然不语,元始却一通操作,将所有画面介绍过去。
“嗯,这是吃你族人的~”
虬首仙,灵牙仙和乌云仙的画面浮现,看得白鹤童儿满脸愤慨。
“这边是跑到我玉虚宫偷神通的。”
画面一转,某个猪头人身,满面獠牙,脑生一手的贼道蹑手蹑脚,溜进某个阴恻恻的殿宇之内。
“童儿你且看看,若有心大道也就罢了。”
“本座也不是容不得进取之人。”
“这马元如此行径,就要个别人看不上眼的旁门邪术,怕是日后还要修岔了路,误解了旁门要义。”
“他莫不是还要生食诸仙?”
元始的脸上讥讽更甚。
他调动法力,映照过去之景,便是将截教之人的丑恶行径抖了个七七八八。
好家伙,这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
什么白日合欢的,什么炼血融身的...
这些往小了说是直率,真性情,往多了说就是毫无仙神气象,反倒魔性初现,日后还不知会歪到哪里去。
彼时,元始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没好气地看向通天,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厉色。
“三弟说说,本座与大兄该如何?”
“这般嚣张做派,哪里称得上圣人门徒,怕是左道修士都比他们要强。”
“二哥,这都是外门弟子...”通天还想辩解。
“多宝和金灵,无当他们就不会...”
他不说倒还算好,说了元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汝也知道,你截教的亲传弟子好啊?”
“既如此,何不精简门下,似本座这般只收十二金仙充当门户?”
元始轻抚手中的三宝玉如意,随后便将白鹤童儿给拉了过来。
“看看,本座的童儿都知道分寸。”
“族内遭了那般欺辱,这玉虚琉璃灯他能不轻动也不轻动,换成你截教的那帮人,怕不是拿着宝物就去欺善扬恶了?”
面对通天的审视,白鹤童儿微微一礼。
而用完工具人,元始便又老生重谈,说出了要求。
“照我来看,三弟还是将他们逐出截教吧!”
“莫要坏了你的教派。”
“如此,日后截教才会气数绵长,不至于因一些害群之马衰落,截取一线生机可不是不顾后果。”
通天面露难色,看着似是有些不甘。
只是眼下,他却多了几分犹疑,似是在考虑这一提议。
元始当即趁热打铁。
“本座也知三弟要截天地功。”
“可是截天地功,也是有区别的。”
“三弟可知,汝信奉的,教授截教诸仙的有教无类,相较吾阐教的顺天应命究竟差在哪里?”
闻言,通天微微蹙眉。
元始这一席言论,摆明了将阐教放在截教之先,这番说教的姿态像极了从前,委实叫他有些不悦。
只是如今错在截教。
没有道理的一方,说话时总是底气不足的。
因而此刻。
即便遭到训斥,通天也并未反驳元始,而是拱了拱手,开口轻声道:
“二哥此番有何见地,且说来便是。”
“吾愿闻其详~”
青年圣者敛了心中火气,表现得极为谦逊。
元始天尊反倒有点蹬鼻子上脸。
“呵呵,三弟一贯急性子,每次一涉及你的乖徒儿便与我呛声,此番倒是有所改进,吾心甚慰。”
通天眼神再变。
他面露不虞,心中暗自腹诽,望着面露得色的二兄,张嘴就要开口辩驳。
“三弟,莫要失态~”
关键时刻,太清及时插了一嘴。
“老道窃以为,二弟所言当时另有深意。”
紧接着,他又转向元始,不无敲打地开口说道:
“你莫要得理不饶人。”
“有何见地,便直接说于我二人,否则这说来说去,左右点不到要处,便是在此虚
耗时光。”
良言暂止于此。
元始天尊也恍然大悟,倾身朝通天道人施了一礼。
“依为兄之见,顺天应命,截天地功,二者并不相悖。”
“敢问天地大局间,三弟是否顺天应命?”
“何等大局?”通天面色微动。
他转身定定看向元始,似是猜到了自家二兄的说法。
而果不其然...
“自是天地二道相合的大局。”元始天尊轻笑一声。
“是神话战场,抵抗外邪的大局...”
“是人道昌盛的大局...”
“是万界...”
圣者天音不止,尽是天地造化之功,是洪荒大界不可推拒的必然历程。
面对这滚滚大势,便是通天,同样找不出托词截天。
“顺。”
只一个字,他却说得坚定,说得严肃,全无半点推诿的迹象。
元始亦是点头。
随后,双方谈论的话题便从顺天应命,跳到了通天的截字奥义。
“依师弟,大道所行皆无错漏,然洪荒却依旧有诸般变化。”
“若外邪入侵,遇劫难考验...”
这一回不必元始提点,通天自己便接过了话茬。
“那自是要截天命。”
“便是大道有论,世界晋升将有劫难,将有外邪入侵,本座也要争一世输赢,绝不会束手待毙。”
立时,太清欣慰而笑,元始却轻声道:
“那师弟以为,顺天与截天,可还有差?”
“自是无差,顺天截天,并行而立,此乃天地正理。”
通天应得极为自然,表情也无憋闷。
当他再看元始,便提及双方最大的争议。
“既然话已至此,我想问问二哥,你的择优而录与愚弟的有教无类,真的就一点不可逾越?”
“你我双方的根本道义尚可并行,这事关教育的理念,如何...”
“如何...”
疏忽之间,通天的眸光闪过一丝幽沉,看得对面的元始心中一颤。
“如何就不能互不干涉?”
只此时,通天声声寄托真情,说得元始眼神一黯。
“非是我要干涉,实在是汝那些截教门人的行径过于出格。”
说着,后者朝那未散去的水镜一指。
“三弟我想问问你,就这些无德之人,如何当得起截教圣人道统的门楣,如何堪为圣人门面?”
“吾非针对它们,实在是兽类不堪大用。”
仅仅一句话,元始戳中通天痛点。
这种唯出身论的说辞,听得某个叛逆分子眉头一拧。
“又来了!又来了!”
“什么披毛戴甲,什么湿化卵生,二哥说来说去都是这番出身论贵贱的言论,你不嫌说得多,本座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通天伸手掏了掏耳朵,这番不礼貌的做法看得元始整个人尴尬癌都犯了。
“休要胡言,本座可未一杆子打死所有。”
“未有?”一声轻嗤响起。
元始顿时暴怒,指着通天就说道:
“吾说了,吾没有看不起所有的禽兽之流。”
“本座只是大体判断,先天神圣虽然也有帝俊太一那般恶徒,大多还是清修道德的大能之辈。”
随后,他又指了指水镜。
“兽类茹毛饮血,自是不通教化,但是吾也不曾否认,这些飞禽走兽中有灵性之辈,好似我这白鹤童儿,好似我的弟子黄龙。”
“吾且问你,为何曲解本座之意?”
通天的脸色略有趋缓。
他嘟囔了句‘还不是你咄咄逼人’,正准备服个软,却被元始后续的言论,气得再次拿起了架子。
“你这为弟做小的,怎可如此言行无状,都已是圣人之尊,万不可再如此任性,否则岂非贻笑大方?”
“哈哈哈哈,我贻笑大方?”通天气急而笑。
“我贻笑大方也是你逼的!”
“元始天尊好大的威名,整日守着那刻板的教条,还来跟我论什么不重出身,你心里的偏见可曾少得?”
只此时,青年圣者面色涨红,肝火直冒。
“你元始就是这样的~”
“你不待见黄龙,所以一件灵宝不给,你喜欢太乙和广成子,所以什么宝物都给。”
“不重出身,那是你拿出来糊弄他人的!”
“不然白鹤童儿都成了大罗,为何还不敢动你的玉虚琉璃灯?”
这一下,元始也炸了。
他似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一甩袖子就斥道:
“白鹤童儿是敬我!”
“放屁,那是怕你才对!!!”通天冷然刺道。
“你...你...你怎敢出此恶言?”
元始气息翻涌,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迎面通天却显得嗤之以鼻。
“我出恶言,你倒是满口礼仪,整日指着我截教的弟子衬托你弟子的高义,回头反倒是
我的不是。”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
这一刻,三清之二撕破了脸。
元始与通天横眉冷对,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混账样,看得一侧的太清连连摇头,有些无奈地叹息道:
“都是兄弟,何至于斯?”
“是通天先来招惹本座的!”元始甩袖。
“你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还不兴说了?”通天瞪眼。
“本座没你这样双重标准的二哥。”
“你...”
眼见原始与通天再生龃龉,太清立刻头痛地捂住了额角。
“先前不是说的好好的,顺天截天无差。”
“这授徒的差异,莫要过于放大。”
“只是,这有教无类的说辞,却是需要稍稍改进。”
“有教无类,尚需束一束范畴...”
这一番言论尚算公允,并未如何偏颇。
可眼下,对于上头的通天,太清说的话妥妥的就是在拉偏架。
“大兄以为是我的过错?”通天面露不忿。
“时时次次,大兄每次都偏向二兄,这般行径真是叫本座心寒。”
“哈哈哈哈哈,我的过错,我的过错...”
只此时,通天就欲转身离去,却闻听一道苍老的声音立时响起。
“并非,而是...”太清有心解释。
可在他正式开口前,一旁的元始立刻火上浇油。
“大兄是看出了吾的明智。”
“不像那藏污纳垢的截教门庭。”
“三弟的好徒儿们,不仅修为平平,而且要心性有野性,要资质有野性,要跟脚有野性...”
一番叙述,截教之流全成了畜生。
还是野性难驯,无法教养的无智蠢蠹。
当即,通天的眼神红了。
他望着轻笑的元始,手持青萍剑,沉声质问道:
“这是玉清道友的真心话?”
玉清道友...
“若道友真看不上吾截教,那本座也不与阁下争这一方昆仑山。”
阁下...争...
只须臾,随着通天开口说话,整座昆仑山立刻开始风云变色。
于冥冥之中,无形的气运不断波动。
那一方虚幻的山峦,从不见始末的时空长河浮起,看起来却满是裂纹,被上方三方无垠仙土给压得摇摇欲坠。
霎时,通天面色一变。
他本来还有犹疑,现在却全成了释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仙山昆仑,好一个三清之谊。”
“本座却没想到,这一座仙山道场,早已承载不住我等,也难怪这争来争去,倒是我三教矛盾更甚。”
凄凉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随后通天便伸出青萍剑,汇聚无边剑气,凝聚出一道凌厉神光来。
“通天,汝要作甚?”元始心头一震。
“我要作甚?”通天摇头大笑。
“本座能做甚?”
“再如何,吾还能提着剑,砍了二兄,强行占据了这一方地域?”
“算了...都算了...”
但见彼时,通天圣人手持长剑,最后看了一眼长居的昆仑仙山,自眼角流下一滴泪,随后狠狠挥剑。
恢弘的剑光好似一挂银河,瞬间便已穿透虚无,直奔时空长河而去。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