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月婵之言不啻惊雷。
原本还脑子一热、准备直接找太清麻烦的帝俊察觉不妥,终于赶在事情无法挽回前,堪堪收了手。
哗啦啦~
半展开的河图洛书掩去星光,只瞬间就彻底沉寂,恢复了初始的平静。
当即,一声自嘲响起。
“该死的!”
“混元圣人,又是混元圣人~”
“圣人本该循守天道,坐观万事浮沉,缘何非要掺和诸天之争,来与我妖族为难?”
“昔日借鸡生蛋已成事实,如今为袒护恶徒,不惜愧对娲皇之名...”
“似这般做派,便是空有圣人修为,既斩不去己身私欲...还不如不要成圣!!!”
说着,帝俊身侧显出烈焰熊熊,雄浑的法力也在不自觉运转。
呲!呲!!呲...
周遭的界域被太阳金焰焚烧得扭曲,滚滚热力也持续涌来,将望舒遗留的界域一点点摧毁。
下一刻。
月婵被迫引动太阴星之力,化作屏障挡住这一击,却只听见又一阵抱怨。
“本帝真谢谢这些执棋牛耳者——”
“便圣人之修,不着眼诸天万界,反倒盯着自身利益,死揪着无仇无怨者不放。”
“万族称雄,诸天争锋,他们也得给吾妖族机会啊!”
“先有道祖处事不公,后有皇地祇迂腐不化,如今更是连太清、常曦之流都来欺吾...”
“真是岂有此理?!”
彼时。
金袍帝者面色微变,并且不断地来回辗转,却怎么也压不下火气。
若非一侧的月婵疯狂示意,提醒前者需要克制,他怕是能杀入混沌,直接去寻太清晦气。
当然了,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尤其此刻。
当帝俊的眉头三皱三舒,脸上还露出一丝‘歉疚’时,及时发现不妥的月婵拦下了他。
眼含担忧的神女长袖轻舞,飞身阻住前者去路,却只换来一双猩红的利眸。
“婵儿也要阻我?”
“大局...大局...你们只会让本帝顾全大局,何以吾排除万难成了妖族妖帝,却还得顾这顾那?!”
说着,面露不耐的强者一个拂袖,轻易便将束缚而来的薄纱生生荡开。
“都给我撒开~”
一声呵斥当即响起。
下一刻。
盘旋的金焰化作利矢,生生洞穿了虚空无极,直将被先天灵宝笼罩的空间撕开破口,并且还燃烧得四分五裂。
唰!唰!!唰...
一缕缕断裂的纱布徐徐落下,逸散的法力也逐渐消弭,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中品先天灵宝锁空纱,这还是本帝送你的礼物。”
“怎么,想阻吾报此骗婚之仇,婵儿也不用些厉害宝物,反而拿这三流货色来丢人显眼...”
“你是怎么想的?”
一边说着,帝俊周身有煞意升腾,明显是受劫气影响,已然乱了至圣之心。
只是他虽口出恶言,却终究止了动作,没有再对月婵动手。
下一刻。
一道闷闷的声音响起,隐隐还透着几分委屈。
“说来也是——”
“本帝收拢万族,争锋天地,不过是为证道混元,又没想真的一言决人生死,他们何必如此抗拒?”
“拜道祖是拜,敬皇地祇是敬,怎生到了吾这里就行不通了?”
“呵,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墙头杂蒿,只有命不由己,才能明白谁是主子~”
“所以现在,本帝若不能让太清老儿付出代价,怕是会被他们轻看,并给妖族留下日久弥盛的祸患。”
帝俊一口气说了很多。
只不过。
他虽然一直在说,眼神却没离开过月婵,盯着后者说道:
“真是没劲儿~”
“现在连你也觉得无趣,不愿听本帝抱怨,不想替吾做一些事了?”
颓丧的言辞带着无措。
彼时。
帝俊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有些不甘地看向天阙,凝视着愈发不安分的混沌。
“快打完了呢!”
“太清老儿陪女娲做这一场戏,人族之事便有了定论,地道、娲皇宫和他强强联合...我族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正说着,帝俊紧了紧手中的河图洛书。
他有些不安地看向侧旁,却只迎来一道没好气的白眼。
“噗嗤~”
月婵直接笑了出来。
甚至此刻,神女轻扬手中薄纱,作怪地朝帝俊脸上一甩,忍不住怼道:
“就你个夯货,只晓得以力破局——”
“我从当初就想提醒了,似你这般不会拐弯、连奸滑都奸滑不彻底的性子能做成什么?”
“打不过,打不过你还能想别的方法啊~”
“周天星辰大阵虽被禁止,但你又不需要直面三清,挑太清进人族授道时再去动手不行吗?”
月婵的话似洪钟大吕,隐隐还带着股振聋发聩的意味。
当即。
帝俊被一下惊醒了~
他一边眼神闪烁,目光逐渐变得暗沉,一边喃喃自语着点头,开口就是一记毒招。
“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入人族传道,必然需要太清道人亲至,而等到他遍行人族诸地...”
说着,帝俊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稍稍顿了顿后,直接咬着牙沉声继续道:
“那时便是我等的机会!”
“算计你我,令妖族徒做嫁衣,这般仇怨本就渊深似海,也实难轻易揭过。”
“本帝绝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我族或可效法太清、羲和,同样造一尊‘太清道人’出来,先坏了这一位的名声。”
“摧毁比建设容易,人族若因太清受创,传道之业必然搁置。”
“这里却是要借一下婵儿的光,看能否以此石刻,重现那位盘古后嗣的一二神通。”
一边说着,帝俊眼神闪烁。
他似是在畅想,自己一朝令太清毁誉人族,并且还刻在人文之中,世世代代流传不休。
如此,双方便再无转圜余地。
甚至于。
若有人族三祖燧人氏、有巢氏、知生氏和文祖立下大道誓约,决意与太清不共戴天,那此计便更加完美了。
这显然是一记狠招!
此先入为主、逼疯人族之策,实乃是釜底抽薪,也属于未雨绸缪,直将人心思变也给算在了其中。
当即。
月婵变了颜色。
她有些迟疑地转头,望着那双目赤红、已然失了理智的帝俊,几度踌躇欲言又止,却终究化作了一声喟叹。
“陛下执意如此?”
不过须臾,潋滟若水的眼眸染上几分劝诫,却动摇不了执着的心。
“自然要做,太清欺吾礼敬,竟是使此下作手段,妄图令本座见笑于洪荒诸天,实在用心险恶。”
“非是吾气狭,是其有错在先!”
“此事我已定议,婵儿休要再提,若是再来乱吾心绪,汝便在天界多静候些时间,只将那特殊法门传吾便是。”
说着,帝俊周身气势再涨,甩袖便是现了恼意。
他言下之意,竟是丝毫不顾往日情分,欲只身阻拦太清传道,将打击报复进行到底。
月婵也显了疲态。
她此前尚未被劫运侵染,便是原身停留妖族良久,却依旧带着不少清明。
换言之,月婵能看出此计凶险。
只是说到底。
这位月神修为稍弱,又无帝俊那‘孤注一掷’的决心,自然挡不住这样的疯子。
她可明白着呢~
俗语有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最怕不要命的。
月婵自己都觉得再说下去,她就会被这红眼的疯子大卸八块,直愣愣地丢进归墟吃灰。
这笔买卖属实太亏!
还是说被劫气侵染就这么恐怖,竟连退路都寻不见一条,就要被捆在这一艘破船上同葬?
才不要!!!
妖族爱谁待谁待,老娘这回不伺候了!
什么子嗣、什么爱情、什么更快的修行速度...有那种功夫,都够本座再重新找个依靠了~
是以。
当月婵发现劝不动帝俊,那双眼眸的底色顿时一变,隐隐还染上了几分墨色。
“陛下说的是!”
“不过这则‘对影成三’实在殊异,便是本座知晓一应原理、同样精通太阴之道,却也无法随意复刻。”
“吾需要一些时间...”
当即,帝俊的面色一变。
他只一伸手,不知何时便搭上了月婵的脖子,隐隐似乎有收拢五指,并且生生掐死后者的迹象。
“当然了,赶在太清道友入人族前完成还是可以的。”
察觉到一应变故,月婵话锋一转。
彼时。
但见清冷的神女微微蹙眉,拂手挡开某只令人嫌恶的鸡爪子,似是没有感到什么不妥,转而轻笑着说道:
“混沌时流不定,太清道友与圣人三尸难分胜负。”
“若如此,只消以那延时之术辅助,本座或可借此地道韵,尽快参悟出对应神通。”
“时间还绰绰有余呢~”
“这段时间,陛下还是好好想想,该做些什么才能离间人族、三清,连带着还能够撇清关系。”
“最重要的是,那人族疆域有圣人屏障,陛下该如何才能进去?”
“甚至于,混乱天机和脱身...”
“...”
月婵有些喋喋不休。
只此时,她不厌其烦地进行叮嘱,从头到尾进行考虑,活像是个伺候帝俊汤水的老妈子。
当即。
一声不耐烦的呵斥响起。
“别再说了!”
“妖族汇聚万族之力,自收集有破空的手段,或是灵宝、或是秘术、甚至
是外域的珍奇...”
“想混入人族之地还不容易?”
“放心,你只要提供‘对影成三’的神通秘术,本帝自有手段潜入人族破坏,叫那太清有苦说不出。”
倏忽之间,帝俊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胜券在握地点头,一并做了个‘斩断’的动作,毫不客气地提前庆贺了起来。
月婵默默翻了个白眼。
只不过。
现在前者被猪油蒙了心正高兴,她也乐得哄着对方,看着这位妖帝起高楼而宴宾客,最后楼塌了砸死一群妖。
当即。
一声由衷的赞叹响起。
“陛下圣明!!!”
“这般精妙计策,任凭那三清长了八九个脑子,断然也想不出其中的关隘...”
……
就在月婵和帝俊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以为能随意应对太清时,在洪荒西方地界中。
须弥山。
准提和接引所在之处。
“师兄,那贼鸟上钩了~”
“此计一石数鸟,可拖延太清证道之机,可报妖族欺侮之仇,甚至还能削那三清气运...”
“那帝俊还以为自身极致,他都快被无边劫气掏空了吧?”
“就那只剩半拉的脑子,换个大罗算得都比他准,我们的谋划断无失败的可能!”
“若事有所成,则结果必如你我所想,从而为西方赢得喘息之机。”
准提的脸上带着笑。
彼时。
他就像抽中大奖、捞着什么特别的好处了一般,发出了一声极为放肆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婚之时的羞辱,贫道可一直记在心里——”
“我倒想知道,连续栽在类似的手段上,惹到新的混元大能,那两只秃毛鸟会不会哭出来?”
思及此处,准提道人笑意更甚。
他默默转头,似是邀功般地看向接引,却发现后者正双手合十,隐有担心地说道:
“师弟还是收敛些~”
“似这般破绽百出的计策,那‘羲和’想不出也便罢了,可帝俊竟也着了道...”
“这莫不是在演双簧骗我等?”
说着,接引道人周身金光微微一黯,转而抬起头,正色地继续说道:
“其实他们我不担心。”
“以至圣修为,定然挡不住外域道境秘宝,是以帝俊能看出破绽的可能小之又小。”
“可我们却不能不考虑,那两位到底是什么情况?”
唰~
接引伸出手,朝着穹宇方向指了指。
而不用刻意去说,准提道人也清楚自家师兄顾虑的是谁,担心的又是什么。
玄门道祖鸿钧、皇地祇石矽...
这两位属实不好糊弄。
甚至于,那外域的手段说是能应对混元,并让天道境一时难以窥破,这毕竟只是记载。
谁也不清楚真实情况如何?
只是眼下,为西方众生而计,为自身道途而争,他们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因而就下一刻。
准提道人只是瞥了眼接引道人,直接便是微微倾身,朝着后者施了一礼。
“师兄多虑了~”
“你看这天阙一贫如洗,浑似一体,莫非不能说明我等筹谋得当,并未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