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萨埵峠之战

吉良义时根本不打算给北条家乞求和的机会,装作沉思片刻的样子实际却在对北条家的拖延战术暗自哂笑,北条家所求的无非是暂时停战以便处理三国同盟内部的矛盾,可是他完全没必要配合北条家的策略。

武藏国、相模国自始至终都不是北条家的世袭领地,扇谷上杉家为北条家所灭也就意味着这两国名义上是没有国主的,北条家去幕府要守护也不可能要来,这就是吉良义时对付北条家的第一招,没有合法权力的入侵行为不被幕府认可,他就能借机施展手段夺过来化为己用。

此前对武藏国的野心几乎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来,为此他不惜以杀戮为要挟以移民为手段硬是要在武藏国内部来一次乾坤大挪移,甚至根本不担心这些被打散的村民会不会在越后闹一揆,不在乎这么做端起内会对越后造成多大的治安危害以及恶劣影响,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一口吞下武藏国并用最快捷的方式消化它,目前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迁徙移民完成一次大换血。

吞并武藏的意义不言自明,他要建立关东的执政核心地位就是以武藏国为中心的辐射区,以这个政治目的再回过头来审视关东,就会发现横在联通东海道上的相模国以及北条氏显得十分碍眼,这一家代代出英主个个能力强,偏偏又怀揣着称霸关东的梦想,还一直在为这个梦想努力奋斗着。

作为一个有野心有志向有谋略有手段的四有青年,吉良义时同样也怀揣着称霸关东的梦想。只不过前者与后者的释意不同,北条家的前代家督北条氏康瞄准的目标是关东管领。而吉良义时瞄准的目标是关东公方。

一山不能容二虎,狭路相逢勇者胜,比块头比头脑都是上総足利家更强一些,即使北条氏康能力超凡还有一群谱代家臣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在内政上拥有完爆关东所有国人众的优秀能力,在法度的完善性更是超过关东国人众十八条街,只是比起吉良义时在越后的迅猛发展还是差出许多。

这种差距不是多几位名将或者多几万大军就能弥补的,由于时代所限缺乏更广阔的视野。使得相模北条氏从政治经济军事乃至制度等多方面全面落后上総足利家,就使得北条氏突然发现原本只是比自己强一些的敌人其实个幻觉,双方的差距早在这些年的改变中逐渐扩大到足以碾压的程度。

吉良义时绝不能放任北条氏快快乐乐的当相模的国主,这就与对待甲斐武田氏有着鲜明的不同之处,毕竟相模国有武士之都镰仓,有三浦半岛还是东海道的必经之路,而甲斐只是个穷山沟和一群脾气又臭又硬的穷武士。

费尽力气去对付一个难缠武田家。最后获得的战利品只是个穷山沟的甲斐过,从付出和收获就完全不成正比,而出兵关东打北条氏是为了争夺关东的主导权,抢夺武藏国以及更多领国的归属权,在这个过程中已经不可避免的与北条氏发生剧烈的冲突,既然已经是敌对关系也就不存在二次得罪的问题。

所以吉良义时可以暂且放过已经完全放弃信浓国的利益。目前只存在潜在利益矛盾的甲斐武田氏,却不能轻易放过目前是严重的利益对立关系的相模北条氏,就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犯下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蠢事,当然这一条也可以代入到甲斐武田氏、摄津三好氏等多个武家身上。

“幻庵殿下的意思余大概已经明了了,只是余近期的日程安排的比较紧张……”吉良义时有些为难的样子。

朝山日乘立刻意会道:“那就由贫僧带公方殿下转述吧!”

本多时正说道:“臣下以为。相模北条氏本为今川氏之谱代家老,数十年前奉幕府之命入伊豆国平乱本是幕府忠臣。只是天下纷乱北条一族如脱缰野马离开幕府的掌控,近年屡次违背幕府的号令侵入相模国涂炭关东武家,其行为严重违反幕府之谕令的行为应当予以惩罚。”

“今度公方殿下奉幕府之谕令入东国治伐各地生出的祸端乱象,旨在恢复关东的和平安定、敦促各地国人众尊奉幕府,团结在我足利家的旗帜下讨伐乱臣贼子,而北条氏恰恰是其中犯下罪孽最多的武家也应当在讨伐序列之内……”

浪冈顕房停顿片刻又说道:“不过这北条家毕竟是幕府提携之臣僚还是有一定的特殊性,不如让其退出相模返回伊豆国所领,公方殿下可以给予北条氏伊豆一国本领安堵。”

“此策甚妙!就以此策施行吧!”吉良义时笑呵呵地说道:“余相信北条相模守殿一定能明白余的一片苦心的。”

在座的关东武士都明白这个苛刻至极的意见是绝对不可能让北条氏接受的,吉良义时用行动表明自己绝对不会接受北条氏妥协的态度,我就是要一闷棍敲死你绝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如果你不甘心可以过来打我呀!

……

六月的甲斐气候潮湿闷热,万年不变的釜无川与笛吹川会踩着时间在夏季准时爆发洪水,面对生存的压力迫使甲斐的农民日夜守在堤坝上不断的堆积土石,频繁泛滥的洪涝灾害是甲斐最大的敌人,每一次决堤都会给甲斐盆地造成重大的损失,天灾频发也是甲斐武士迫切要走除去的原因。

自从甲斐武田氏在信浓的接连失败给上総足利家以来,这几年里武田家的势头就一路急转直下,家中的谱代家臣团对接连的失败怨念越来越深,虽然还没有人敢当面挑战武田信玄这个家督的权威,但是私下里谱代家臣之间的龃龉越来越深。一切武田信玄的铁杆谱代备受质疑,间接的压力作用在武田信玄的身上让他十分难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并不难懂。但大多数人终究食五谷而生的凡人,既非圣贤也非高僧大德总要面临许多无法避免的问题,在现实的利益分配上免不得要陷入凡俗遇到的难题,比如原本有一万石现在减少到五千石,以前可以吃饱穿暖这几年经常要吃上顿没下顿,让自己的谱代家臣吃苦受罪是不是凸显这个家督是不是当的很没有水平。

在这种压力下就迫使武田信玄必须要作出改变,向北在信浓国连续吃亏上当完全打不过蛮横霸道的吉良义时,就迫使武田信玄不得不向南去欺负自家的姻亲骏河今川氏。可问题是无论向北向南他的宝贝儿子武田义信都是持反对意见的,武田信玄渐渐发觉自己辛苦培养的嫡子竟然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可以想象他当时的那种复杂而又恼火的心情。

尤其是武田义信的正室夫人是今川义元的嫡亲女儿,论关系武田义信和今川氏真还是妹夫和大舅哥的关系,两家的姻亲关系缔结还有武田两山之一的穴山信君作为中介人穿针引线,这么个复杂的关系网一直渗透到武田家内部,给武田信玄造成极大的心里压力。

囚禁武田义信处理“残党”只是第一步。处理掉这些人只是在家内初步统一声音,更重要的是打压武田两山体系的穴山氏,武田信玄接连派出几路使者调查穴山氏是否参与到武田义信谋逆的事件里,并接着武田义信谋反事件严令小山田、穴山立刻交出誓书。

穴山信君一看就知道家督是对自己首鼠两端的态度产生不满,他所料的确实没有错误,就在六月初武田家的调查武士突然说穴山彦信嘉拥有重大嫌疑。十分可能就是参与武田义信谋反事件的涉案共谋,这个穴山彦八郎信嘉可不是阿猫阿狗的存在,而是河内众首领穴山陆奥守信君的亲弟弟。

武田家的武士突然指责穴山家有人参与谋反,并立刻勒令穴山家交出谋反者穴山彦八郎信嘉,穴山信君也知道他弟弟根本就没参与所谓的谋反事件。甚至谋反事件本身就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用一个人为炮制的谋反事件去抓人。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对付穴山家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们一族长期亲今川,因为河内领位于甲斐国西南部与骏河国交界,几十年前上穴山一族亲自担任今川氏亲的带路党攻入甲斐,虽然后来很快就被武田信虎给报复回来杀死穴山家的家督,但这梁子却不可避免的越结越深,以至于名为亲族一门其实却是旧怨宿敌的关系。

在武田义信谋反事件发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穴山信君始终保持暧昧不明的观望态势还是惹怒武田信玄,而此时的武田信玄完全不是穴山信君所能对抗的,尤其是武田信玄已经把先锋部队派入骏河国的节骨眼上,穴山信君很担心自己不开眼就会被顺路经过的武田军给剿灭。

武田家的谱代众正急着没地方抢地盘抢财货,穴山信君真敢造反那绝对会引来甲斐武士的群起围攻,反正这些谱代众基本都参与到处置“武田义信”谋反事件当中,作为密谋的共犯天然就排斥未参与谋反行动的所有家臣国人,武田信玄就借着这次密谋里成功的机会,挟持整个谱代家臣团的机会重新坐稳家督的宝座。

所谓团结就是一种共同经历的高度认同感,无论是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经历还是共同的野心都是相同,共谋或者共犯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相似经历的共鸣,有这个共鸣才具备认同感以及所谓团结基础,而后给予共谋更多的利益才能把这个团结长期维系下去,二十年前武田信玄就是这么做才建立近二十年的稳定统治,如今他只是把这一切重新再坐一边而已。

穴山信君是打心底里畏惧武田信玄的,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把胞弟穴山信嘉交出去,穴山彦八郎信嘉身延山久远寺内幽闭不久便自害,穴山信君吓的夜不能寐连忙写下许多封誓书着快马送往踯躅崎馆,再三表示自己对武田信玄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为保命不惜说出一堆往日里绝对不会提到的阿谀奉承才保得平安。

有穴山信君这个前车之鉴,躺着也中枪的小山田信茂也被迫低下头一封封的写誓书。并在穴山信君表示积极踊跃的出兵出粮之后,表示自己同样愿意担当武田军本阵的先手的入侵骏河,有这两人的保证就进一步巩固武田信玄对甲斐的控制力度。

要知道往日里这两家都是一直游离在外,仗着地盘大时常用郡司不入为难武田家的奉行,要钱粮没有要兵丁不足总之推三阻四十分不爽快,这次武田义信谋反事件不但把两个大难题给收拾一顿,还顺带实现短期内提高甲斐国内部的向心力的目的,当然长期会带来多大的隐患暂时是管不了的。

更离奇的事情很快出现。就在久远寺的穴山信嘉自害的第二天,幽闭于东光寺内的武田义信也突然自害,用一死来结束他只有二十四年的短暂生命旅程,不论这其中有多少阴谋诡计存在,都意味着甲斐武田氏要彻底变天了。

武田义信谋反事件的影响并没有因此就发酵结束,武田义信的夫人今川岭松院被送回骏河代表着武田氏与今川氏之间的盟约关系就此破弃,重返武田家序列的四郎胜赖重新获得苗字武田的使用权。从诹访郡内一介国人众上升到武田家次期家督的位置,一时间他这口冷灶也突然变的炙手可热起来。

远在河内郡内驻扎的武田信繁接到正式出阵的命令,五千军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举侵入骏河国,而作为总大将的武田信玄也在这个时候亲率一万一千军势紧随其后杀入骏河国,一时间武田军的主力云集多大一万六千余众。

武田信玄的谋略不下毛利元就,心机深沉差于松永久秀。御下手腕更是这两者拍马难及的,所以当武田信玄的本阵在内房布阵的同一时刻,一支由百十来人组成的透破忍军轻而易举的绕过今川军的监视,成功的穿越甲骏国境进入骏河国的心腹地带。

他们被赋予的首要任务就是四处煽风点火制造骏府内的恐慌与混乱气氛,透破忍者几经改组逐渐摸索出一套更加成熟与隐秘的情报战术。这支百余人的队伍很快分散在骏河国各主要城池的城下町内,针对今川家所遭遇的危机制造各种各样的谣言。

据传武田信玄此次出阵计划是得到吉良义时的支持。将率领甲斐国中的所有军力大约三万主力入侵骏河国,正是因为有这个默契武田家才会在吉良军入侵关东的同一时刻对今川家动手,更有一些好事者绘声绘影地表示武田军势是如何的兵临城下,自己碰到的先阵还是大名鼎鼎武田典厩殿主力云云。

没过几天这些谣言就发酵成为更加可怕的传言,甚至骏府内部的多数下级武士也信以为真,更底层的町民就更加骚动起来,随后又传出一则可怕的传言,说甲斐的武士长居山野之间粗鲁无礼切残暴好杀,若让其进入骏府城必然会依照旧例大肆掳掠町民,甚至把反抗者捕走发卖到深山里挖矿。

在这种谣言的刺激下,七月八日就陆续出现町民拖家带口,推着平板车携带家当物什离开骏府避难,今川氏真得知这个消息还调侃这些没见识的町民竟会被这种流言所惑,全然不把这件细小的不能再微笑的事情放在心里。

当第二天早晨,谣言散步的速度陡然提升几个档次,渐渐的拖家带口逃难的居民越来越多,许多町民扶老携幼举家迁出骏府城,商人们也受到战争的影响贱卖货物关闭店铺,甚至把自家的敷屋典当掉准备跑路。

这个时候今川氏真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立刻严令骏府的同心众立即出动四处捕捉谣言传播者,花费不少力气抓来一群小鱼小虾根本没多大用出,真正隐藏在背后的大鱼早就躲到不知名的地方暗暗观察局势了。

经过突击审讯发觉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今川氏真就下令着武士在各街町最显眼的地方张贴一张张布告:“甲斐武田信玄贪婪我东海丰美水土,以一己之私残害嫡子枉杀家臣,今度又撕毁三国同盟誓约擅起不义之师侵我骏河。其歹毒之心为世人所知,近日所传之流言皆属捕风捉影不可轻信更不可擅自传播。从即日起再有擅离骏府之人,将由同心众予以惩戒。”

骏府的町民们被阻住离开的去路,但这一纸文书并不能帮助他摆脱今川家的困境,更不能吓阻如劲风吹拂着摇摇欲坠的惶恐人心,透破忍者众释放的流言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他们毕竟只是些做情报工作的忍军,只要让骏府町的町民们陷入惶惶不安的情绪中就已经完成此次行动的首要目的。

在今川氏真下达限制出境的封锁令之后,七月十日骏府町内没来得及逃走的町民开始埋怨不通情理的国主。那些谣言虽然被禁止流传可影响力却没有被削减半分,渐渐的町民们也开始相信这些谣言是真实的,在町民里渐渐传出一些对今川氏真本人以及今川家臣团不信任的声音,这个不利影响渐渐渗透到骏府城内的武士阶层里,许多下级武士出现不同程度的惶惑与动摇。

当天下午骏府某处町並突然起火,虽然这场不大的火灾很快被扑灭,其本身很可能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可是随着谣言的发酵很快变成一场可怕暗示,使得惶恐不安的民心陷入更深的动摇之中,很快就有好事者散步武田家有人暗中潜入骏府伺机破坏,并声称今晚必定会有一场大火,武田军的主力已经出现在骏河国境之内云云。

谣言满天飞参与者越来越多,法不责众的道理就是参与者多到一定的程度。再惩罚就已经变成对某个阶层的完全背离,这就迫使今川氏真不敢再用强硬的手段施加惩戒,始终犹犹豫豫不知到底该怎么处理才更好。

国主的弱弱又从侧面证明今川家先进当主的无能,使得谣言散步呈几何速度暴涨,而此时今川氏真收到这个消息真是大惊失色。此时他正为三河国的逆臣松平家康害死自己的好妹夫吉良义安而恼怒着,为此他派命令冈部元信率领五千军势讨伐三河松平家康。还没等大军离开骏河国,就发觉关系越发险恶盟友武田信玄就带着一万六千大军打到门前。

这可把今川氏真给急的不轻,看到同一时间送回来的妹妹岭松院哭哭啼啼的向他诉苦,说她的公公武田信玄对自己嫡子武田义信的种种恶毒行为,气的今川氏真浑身发抖不停的咒骂着武田信玄这个对儿子下手的恶毒武士不得好死。

同一时间西面北面两个妹夫同时遇难,三河国的妹夫吉良义安被今川家逆臣松平家康所杀,甲斐国的妹夫武田义信被恶毒的老虎武田信玄给害死,人人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甲斐之虎就真的比恶毒的老虎还要狠毒,颇有点尼御台北条政子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思。

两害相权取其轻,今川氏真先要掂量一下这两个仇恨哪个对他的影响最大,最后权衡利弊得失觉得还是眼前的武田军入侵更加危险,于是立刻叫停冈部元信出征三河国的军势,名其掉转方向北上协助骏河的主力夹击武田军的主力。

而骏府的今川家又派出一万军势由谱代家老,庵原安房守忠胤担任总大将迎击入侵的武田军,这庵原忠胤是太原雪斋的一门同族,论关系还要称呼已故的太原雪斋一声叔叔,本身的能力只能用普普通通来形容,高不成低不就也没太多出彩的表现,今川氏真用他更多的是寄托对太原雪斋同族的信重。

这样的行为从情理上来讲还是可以说的通的,但身为骏河今川氏家督却在一军统率的任命上盲目的感情用事,以个人的喜好定夺攸关气运盛衰的总大将人选上,选择一个并没有总大将才能甚至不具备优秀大将才华的武士是个非常危险的举动,这样既不能让有才能的武士信服也不能带领今川军打赢战争。

今川军内部的异议并没有得到今川氏真的高度重视,他甚至不知道今川家臣团里已经出现一批准备变节的武士,就好比武田家中总会有穴山、小山田这种逆臣,今川家这几年接连损兵折将连地盘都维系不住,很是让一些投机者开动自己的脑筋盘算打包把自己的主家卖个好价钱。

在这看不见的危机中,武田军的主力就在庵原忠胤出发前已经来到骏河国庵原郡由井口的内房布阵,作为总大将的庵原忠胤急忙汇集冈部元信的五千军势集结为一万五千大军在萨埵峠布阵,摆出一副无论你冲过来与否我是绝不主动出击的对峙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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