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强吻

第二天一早,苏小慧拎着一保温桶的馄饨,在正打扫卫生的大黄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径直上了健身房二楼,敲开了陆湛阳办公室的门。

一夜之间,陆湛阳的下巴冒出了青嘘嘘的胡子茬,看起来稍显邋遢。他对自己以这副模样见苏小慧,颇有些难为情,勉强牵了牵嘴角,便跑出去买洗漱用品了。

苏小慧稍稍放下心来,起码陆湛阳没有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馄饨是我自己包的。之前闲暇时包了好多,冻在冰箱里,想吃时就拿出一些来煮。怎么样?好不好吃?”她努力用轻快的语气说道,笑容灿烂而明媚。

陆湛阳不由得想起了他奶奶以前种的一盆向日葵,也是这般燿眼明亮。他的嘴角到底还是向上扬了起来。

“嗯,好吃。要是能娶到你,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陆湛阳回答的声音很低,语速很慢。他抬起头,眼神干净而执拗,里面满满的情绪,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苏小慧眼前。

“咳……那个……我再给你盛一碗吧。”苏小慧迅速又拿起了碗,极认真地数着馄饨,一个一个从保温桶里仔细地舀出来,耳朵却红了一片。

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唾弃自己:怎么竟就被一个“小屁孩儿”给撩到了?!

看着她在装傻,陆湛阳失望起来,心里又有些急躁和无奈。就像小时候考试遇到了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隐隐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只要努力一下就能成功,却偏偏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方向,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蒋奶奶的葬礼是在今天吧?我们,明天一起去墓地祭拜她好不好?”苏小慧将碗重新放到了陆湛阳面前,问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又触及到他的伤心让他难过。

陆湛阳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忽然一暖,那点儿烦闷就像是太阳下的露水,一下子便蒸发不见了。

如果找不到方向,那么他就劈出一条路来吧!

……

一场秋雨一场凉,九月末的秋雨即使细如牛毛,也透着阵阵侵入肌骨的寒意。

陆湛阳开车载着苏小慧来到西山公墓祭拜蒋奶奶。临下车前,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无论如何执意要苏小慧套在她的风衣外面。

“我不冷,风衣很厚。倒是你,别感冒了。快穿上吧!”苏小慧却是无论如何执意不肯穿上。

“我是搞体育的!我的身体素质是你说感冒就能感冒的吗?你的风衣又薄又不防水。我这登山服防水防风。这外面那么冷,还在下雨。你快点穿上!不然我生气了!”

陆湛阳紧皱着眉头,手里举着外套,用“陆教练”的口气义正严辞地说教道,大有“你不穿上,大家都别下车”之态。

苏小慧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果然是个犟种……”

她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不小心就嘀咕了出来。

“你说什么?”陆湛阳伸手从后座拿起两把伞,一边递给她,一边问。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谢谢你,太不好意思了!那个……咱们走吧!”苏小慧有点儿心虚,忙朝他讨好一笑。

“嗯,好。”看着她的笑脸,陆湛阳不自觉地也跟着翘起了嘴角。

蒋奶奶的墓前,两人举着伞,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陆湛阳垂下眼睛,表情渐渐悲痛起来,他忍不住又开始难过。苏小慧有些担心,下意识地就想再去拉他的手……

“是小阳哥哥吗?”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苏小慧和陆湛阳同时转身看去。一个长发的年轻女孩儿正站在他们身后。

“是小敏吧。”陆湛阳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反应过来,浅浅地扯了扯嘴角。

“真的是小阳哥哥!”这种环境下女孩儿虽努力地压着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小小的雀跃起来,几步便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应该就是蒋奶奶的孙女贺敏吧,和陆湛阳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苏小慧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别扭起来。她不自觉地向旁边挪了挪。

“这位是?”贺敏似乎此时才发现苏小慧的存在,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后询问地看向陆湛阳。

“她……”

“我是陆老师的朋友,和蒋奶奶生前有些渊源,所以今天特地一起来祭拜一下。你好,我叫苏小慧。”

苏小慧抢在陆湛阳开口之前做了自我介绍,伸出手落落大方地和贺敏握了握。

“嗯……你好……我叫贺敏。”毕竟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小姑娘稍稍有些腼腆,脸上一红,显得十分可爱。

陆湛阳倒没注意贺敏的羞涩,他只是侧着头一个劲儿地盯着苏小慧看,心里莫名地就不高兴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抢了他的话,还是因为她的话中在有意和他撇清关系。

可是,你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呀!他脑子里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陆湛阳当即更不爽了。

“小阳哥哥?小阳哥哥?!”

“嗯?什么事?”被贺敏连叫了两声,陆湛阳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贺敏。

“我……都听说了。你别和我大伯他们计较……”说到这儿,贺敏就词穷了。毕竟是长辈的事儿,而且具体情况她也不太了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嗐!没事儿。你呢?怎么今天就你自己来祭拜你奶奶?

“我是昨天才从北京赶回来,今天还得赶回去。实习的公司管得太严了,只给了我两天假。我想着临走之前来看看……”

陆湛阳突然就紧抿起嘴唇不说话了。苏小慧看了看他,知道这犟种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大概在他看来,蒋奶奶生前最疼爱的孙女竟然没有在她奶奶临终前赶回来,守在病床前,见上老人最后一面,这是不可原谅的。他应该是再没什么话和她可说的了吧。

贺敏看着突然就闭口不语的陆湛阳微微有些疑惑。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姑娘也开始慢慢尴尬起来。

苏小慧不禁叹了口气。说句老实话,这事儿也怨不得贺敏。蒋奶奶的离世确实有些突然……

“那个……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苏小慧给一直没等到陆湛阳开口的贺敏解了围,朝她点点头,随后拽了拽陆湛阳,匆匆从贺敏身旁擦肩离开。

贺敏转过身,神情复杂地看着苏小慧身上的男士外套。

他们俩……真的只是朋友?

……

“你刚刚,怎么对人家小姑娘爱答不理的?”

车上,苏小慧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贺敏一直是蒋奶奶的心头肉。老人去世前却连她最后一面也……”

果然,这家伙是钻了牛角尖。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蒋奶奶走得……是有些突然……”她转头看了看眉头紧锁的陆湛阳,果断地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做纠缠。

过了一会儿,她又闲聊般地问道:“贺敏……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吧?”

“也算是吧。我去省队的时候,这丫头也就八、九岁,呃……大概那样子。其实她小时候又娇气又爱哭,被大人惯得霸道的不得了,成天稍有不顺心就扯着嗓子嚎。”

陆湛阳在记忆里搜索到那个拖着鼻涕的爱哭鬼,顿时眉心皱成了个疙瘩。看来小时的记忆并不是特别美好。

苏小慧打住了话头,偏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却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相比苏小慧莫名其妙的好心情,陆湛阳的心情却莫名其妙的糟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苏小慧向贺敏自我介绍时的样子。落落大方,风度极好,可却就是让他极为不爽。

她说她只是他的朋友……

秋雨绵绵,阴冷无比。苏小慧不得不承认今天多亏了陆湛阳的外套,她原本就是十分怕冷,而且今天确实穿得有点少了。

“谢谢!”站在苏小慧家楼下的单元门口,二人收了伞。苏小慧有些不好意思地脱下外套递给了陆湛阳。“今天确实多亏了它。我的体质比较畏寒。不过你是不是已经冻坏了?”

陆湛阳却并没有马上接过外套,而是站在她对面继续皱着眉沉默地看着她。

这人?!苏小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刚刚回来这一路上,陆湛阳就是这么一副闷闷不乐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又在犯什么倔。

她决定不和这犟种一起犯二地傻站在这儿。刚要伸手把衣服塞给他,却突然觉得手中一空,衣服被陆湛阳接了过去,随即便天旋地转……

陆湛阳身上清爽的剃须水味混着寒气和青草的芬芳迎面袭来,一双柔软的唇毫无征兆地印到了她的唇上……

苏小慧猛然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心跳得快要飞起……

陆湛阳抱着馨香温软的苏小慧,一时间竟然不知身在何处。周围一片寂静,时间已如愿停止,他觉这便已然是两个人的天长地久,这便已然是一辈子的海誓山盟……

苏小慧的理智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她使出全力猛然一把将陆湛阳推开,瞬间便惊醒了陆湛阳关于海枯石烂的瑰丽梦境。他有些恋恋不舍,唇上还余留着她的甜香,怀中陡然的空虚让他感到十分沮丧。

当看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苏小慧,心虚立刻像涨起的潮水“呼啦啦”地涌了上来。可他却仍强撑着气势。

“苏小慧!我喜欢你!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你现在就可以甩我一巴掌!”

说完,他还就真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着她那一巴掌。

如果此时杨刚在场,一定会捶胸顿足,他这是教了个什么二货学生哟!

“强吻了就是挨一巴掌也不吃亏”,这话不是让他在心里想想就好的吗?这货怎么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对方?!这不等于明摆着在说,“我本来就存着宁可被你打一顿,也要对你耍流氓的心思”!

不过陆湛阳这人真算是福大命大。忐忑中,预期的那一巴掌并没有拍到脸上,倒是耳边传来了“嘭”的关门声。

他睁开眼睛,透过防盗门的玻璃,正看见苏小慧像只受惊的兔子,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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