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独自个下着棋:“继续。”
“大娘子不光骂你没教养,还说待她回来后,马上给你立规矩。信上又说,明日卯时船到渡口,要你亲自去接她,你若是不去,回来她定要你好看。”
这什么东西啊:“姑娘,我看大娘子就是存心刁难你,她话说得那样难听,明日我们偏不去接她,卯时,天都还是黑的,路上哪有几个人。”
李宴将手中抓取的棋子放尽,伸手去要那信:“大娘子这脾气倒是横得很,好,管事,先去备车马,明日卯时,我自去渡口亲迎她。”
“哎,好。”
管事办完差事走了,阿朱不高兴极了:“姑娘,您这是何苦,大娘子什么性子我最清楚,您头一遭回来,她这是在给你下马威。”
阿朱这丫头除了脾气不好,倒真是衷心。
“好,明日你起不来,不去就是,不用作陪我。”
“姑娘!”
翌日清晨。
卯时去迎,寅时中期就要起身,汴京夜不封市,这个点到渡口,除了天是暗的,倒是有些忙碌的商脚小贩。
从卯时初侯到卯时中期,漆黑的天亮了小半分,渡口的灯笼泛着红光,隐隐能瞅见江面上泛起的雾气。
渡口来往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晨时的江边,带着江水寒气,阿朱冷得直打哆嗦,抱紧双臂,嘴里耐不住骂。
“我就说大娘子是故意为难你,说好了卯时初,这都什么时辰了,害姑娘在这里白等这么久,几艘船都来了,也不见大娘子乘的船到,指不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真被阿朱两句话说准了。
府里的二公子李朝乘着马车这时才晃来,他到时,还惊讶:“阿姐,怎的你们寅时就出门了,母亲不是说卯时末才到吗,出门了,也不叫我。”
阿朱可气死了:“姑娘,你看!我就说,是大娘子存心刁难你。”
李宴瞥了她一眼:“二公子面前,你说话也好如此放肆。”
阿朱瞪了李朝一眼,站到李宴右侧不说话了。
李朝被瞪得发懵,和李宴赔笑,笑得憨厚。
在渡口又等了片刻时辰,一望无际的江面,不见船来,身后左右的渡口,少说也聚集了些人,李宴估摸着,这船怕是晚点了。
见李朝搓着手发抖,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到他肩上:“还要些时辰,天还未大亮,你去马车里睡会儿,船靠岸了,我叫丫头唤你。”
李朝双手拢紧身上披风,一句话也没说,就被长姐的眼神压倒,忙应:“好,阿姐记得唤我。”
初春的季节,空气里本就裹着一丝寒,江面生风,吹得李宴一身天黛色衣裳四散飘开,头上束带也飘到一尺外,在空中飞扬。
她打眼看着,江面水光相接处,迎来两艘船。
一辆金碧辉煌的,一辆行就客船。
寻常人没得这个好眼力,管事一行人也都等的不耐烦。
江面七八个渡口,总还有公船客船之分,来往的小贩挑着瓜果担子站在渡口边,等着上客船。
处处都点着些烟火气。
人聚集得多了,闹声也就多了,各式各样的嘈杂也就有了,这时天还未亮。
北椋横空起了身,踩着渡口边的货物跳上了旗帜高处,在上头单脚顶立,向远处望去。
国公府的世子爷约着言家的独苗言小官人也在渡口候人。
不过,伫立的是公家官道。
言祝新和金樽商讨着那日球赛的盛况,越说越起劲,忽闻,岸边传来一管长笛之声。
寻着声音望去,瞧见那矗立的旗帜上头,正立着个白衣飘飘的奏笛之人。
横笛高城弄晚芃,碧空如水雁来时。
何等曼妙的笛声,空灵之声尽往,满渡口都静了,在这寂静清寒的江面,吹出一番别样的碧波荡漾。
言祝新看呆了去。
“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这女子笛声精湛,眼前景,眼前人,倒像是一幅画,一时文秣上了岸,他定要夸赞。”
有人寻着那笛声看,有人盯着地面看。
白衣飘飘的吹笛人看不清脸,岸上隔壁李府的那位大小姐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晨时风寒的渡口,她被凛风吹得衣裳飞扬。
世子爷敛了神色,果然是没个正型。
丫鬟来给世子爷送瓜果热茶,才走近世子爷身边,就被金樽眼快接下。
世子爷盯着那渡口望得认真,被面前一点茶水烫着了脸。
金樽捏着茶水,围绕着自家主子,左右四撒,嘴里振振有词。
“污秽邪气,快快散去,快快散去!”
崔廷衍登时冷了脸:“你疯了!”
金樽可不管世子爷怎样发脾气,茶水都快撒到言祝新脸上去,滚烫的茶水点子将他烫得嗷嗷叫,再没有一点听曲的心思。
李宴确是听出了北椋曲中的悲凉之意,静听完这曲,两艘船相继靠岸。
总算等到府中大娘子归京,她被几个嬷嬷包围着,身后陆续走出两位妙龄的小姑娘。
大娘子柳氏,好说也是扬州织户人家的官小姐,下嫁到他们李家,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先夫人这女儿10岁那年不是说被卖了吗,不想今日竟还回来了。
柳如芸打眼这么一看。
怎么忒是个人物的模样,气度不凡,模样俊秀,哪里像是吃过苦的样子。
李宴走近了,唤了声大娘子。
李朝也乖乖地连叫了几声母亲,还说,这就是大姐姐。
柳如芸冷哼了一声:“别叫得这么亲热。宴姐儿是吗,你可是好大的胆子,主君不说话,你还想着卖宅子,这家里有你做主的份,这些年,怕不是在外头学了什么野规矩,如今还想骑到我头上来。”
她身侧,年纪大的嬷嬷也冷着脸:“大姑娘,这里人多,你怎么着也要规矩些,适才那是什么礼数,见着了大娘子,连腰都不弯吗。”
李宴算是见识到了大娘子的泼辣。
半弯着腰,将将行了个全礼:“见过大娘子,大娘子舟马劳顿,回去的车马已经备好了,您请。”
“我自要坐车辇回去,你,同方姨娘,坐后面那辆车去,我同我们家朝哥儿有体己话要说。”
“是。”
两位姑娘身边,便是方姨娘。
方姨娘瞧着体虚,面色泛白,同李宴应声。
“大姑娘。”
两位妹妹也行礼:“大姐姐。”
两个小姑娘倒是生得眉目清秀,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像朵花似的。
李宴也看着高兴:“路上怕是累着了,家中早早备好了早膳,尽先着入车辇,回去吧。”
“是。”两姐妹一同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