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仙酒楼

谢三夫人和荣福县主的意思做得那样明显。

“单论词境来说,我那位二妹妹志向高远,用词厚重,同为闺阁女子,才学已是远胜家中那几个小的,有今日词会甲等的盛名,不为虚。”

北椋踱马在她身边。

“主儿果真这样看?宣家小姐词句清丽,勾设平和,魏二姑娘却着重心境,有取好的意味,若论喜欢,我自是更倾向于宣家小姐的新词,那谢礼青怎会看不出来,他那是何意?”

李宴回过头来望她,笑她现在说话也说一半。

“谢家确实有意拉拢我靠向,他家在朝为官,嘉道王府是虚爵,真真儿对手还是上柱国和那颍国公。”

颍国公。

又提起那颍国公。

李宴勒停了马匹,今日来大好的心境因这么一句话骤然作停。

“打道,回程。”

“主儿不去探望何寡妇一家了?”

“不去了,未到时候。”

绕马从酒楼驰过,北椋叫住了李宴的快马:“主儿,我知道有处近路可以回巷子,跟我来。”

李宴放慢马匹,跟着她进了破巷。

抬头一看,瞧见了酒楼挂出的经幡,大仙酒楼。

又是这处酒楼。

从巷口往外走,前方幽静。

正是幽静,有些东西才听得格外真切。

抬眸一看,恰与酒楼上的一番打斗场面撞个正着。

瞬时逼停了马匹。

皱着眉头望向北椋。

北椋承认:“小世子身边侍卫总在我府屋檐上跑,我兴起,也去国公府转了转,不留神便听见了这话,崔廷衍欲在今朝酒楼设伏,引密卷追踪者下套,瞧现下光景,像是已经比斗了一轮。”

李宴锁着眉没说话。

北椋又道:“主儿,我还知道一件事。”

“嗯?”

“东面那处埋伏的弓箭手,是颍国公府的人,正中的那位曾是江湖中一剑客,我与他交过手,熟知他本领。”

李宴目视阔远,果真瞧见东面屋檐上一众弓箭手蓄势待发,而正中那位红束带首领,左手竖剑,交膝盘坐,就等局面翻转,即刻拔剑相向。

颍国公府如今便是孤注一掷,在京都这是第几回动手。

拦杀魏国公府的世子,不惜动用江湖势力。

崔廷衍今朝,可是行了桩狠事。

李宴在巷中迟迟未动身,北椋一时未猜透她的意思。

“主儿是担心牵涉密卷一案,会被颍国公府针对,有这层顾虑?”

李宴举目望去,从这个视野看,其实瞧不见崔廷衍在楼上如何受害,倒是能将对面的敌家都瞧了个一清二楚。

立于马上,李宴陷入了思忖。

短短一刻,她想起了些几个年头上的事。

握紧了手中缰绳,拍响座下白马,缓步行了开来,面上是一股森然的冷色,这副凉薄的情态,却是北椋头一回见。

便连道话,也闻自家主冷了数度。

“救不了,回府。”

“主儿……”

两人从巷中走过,到了酒楼的背面,往街上而去,楼上的喊杀多了起来,李宴停住马,回首抬高下颚去望。

这里便是将什么都瞧得见。

瞧见金樽将崔廷衍护在身后,这位世子爷带来的暗卫全被阻隔在了屏风前,对月被人砍了一刀,血从胳膊往下流,接连后退,退到金樽身侧。

金樽现下只能护自家世子下楼,顾不得对月。

急得很了,护着他家世子后退,回过头来问:“世子爷,你的援兵呢,怎的还不来!”

“永康郡主到底有无诚信,她那人,办事一向不靠谱的——”

“李姑娘,是李姑娘……”

金樽骤喜,觉着险境中遇见了一丝希冀,眼前霎时明亮。

他最是知道李家姑娘,他们这么久的交情,遇到此等险境,她怎么会不出以援手。

瞬时,他便举起手来,呼喊。

“李姑娘!”

声音引起身边崔廷衍回看,楼下马上,今日的她又是一席墨色衣衫,面容与此前无异,这般危难时刻,清风霁月的世子爷忽的就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的光景。

她那时的大胆情态,毫无顾忌的口舌言语。

桩桩件件,都在脑中回荡。

身侧金樽欣喜,他竟被这份喜色侵染,也觉着既看见了她,倒也是先松了一口气。

楼下。

李宴微眯了眼神。

她知晓那位敢于设险的世子爷正瞧着她看。

此刻,她没有旁的心绪,面上的凉色外露不过人眼,仔细盯着他看,她大抵是透过这小世子的脸瞧见了他那位骁勇善战的国公老将军。

他们崔家,曾几何时亦是她父帅最有力的臂膀之一,淮安二十四将二首,本可遗世留名,为何独崔门一氏还活得康健,为何独他们一家,还可世袭罔替,而她们李家,她父帅,营前军马,满府百人生计,他们的死,究竟又由得谁来垫补?

这笔仗,她又该找谁来偿还。

小世子,今朝我不救你,这笔不涉后辈的恩怨便过了,你且好自为之。

李宴眸里,涌出无尽的凉意,如水浸透,漫天而下,转过眸来,她霎时拍动马身,推马前行。

北椋无法,频频回头去望二楼之上的险境,到底跟着李宴一道压马还是去了道上。

两人拍马转身离去,只落个背影。

金樽惊极了。

他方方,明明是看李姑娘往这里瞧,也听见了他的呼喊。

为何。

为何转身便走了。

见死不救?

他的惊比不上他身侧崔廷衍的惊,世子爷这张俊秀辉月的面上,由点生面,如水纹般散开痕迹,生出一股滔天的气性,不敢信,不能信。

前段时日,还说欢喜他,非他不效的人,竟眼睁睁看着他处于危难之际,却掉头就走。

“世子爷……当心……”

崔廷衍未反应过来之际,金樽警觉,半个身子挡在他面前,捞起地上的伏案,挡在二人身前。

一股从东面直射来的箭雨数箭并发,崔廷衍被挡在侍卫身后,摸了一手血,驻目去看,才瞧见金樽的后背扎了两根黑箭,血不多时又从他口中流了出来。

金樽无力,托着伏案半跪倒,吐着血说话。

“世子爷,就叫你平日积些口德,李姑娘那样好,你偏要惹她不高兴,看,她这回真不高兴了吧……”

道上。

李宴既下定决心不回头,便决计不会回头,哪管身后酒楼之上是有什么样的箭风血雨。

迎面,有大批府兵涌来,她抬目去看。

永康郡主带了不下百名府兵正朝此处奔涌,快马疾驰,过处,无人敢拦。

李宴欲拽着缰绳,退马到一侧与她让路,还未动身,忽听见身后一道巨响,不敢置信,转过首去看。

只见那面酒楼就当着她的面,轰然坍塌。

尘土飞扬,酒楼的经幡瞬间碎成两半,那声巨响如同炸在了她耳边。

她仿似瞧见了一幕经久不见的晦景。

二楼上,在打的,在斗的,在逃的所有人,皆被埋入了废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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