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这会儿不急着起身,待那常春坤走了下来,面上骇出了青白色。
她这才甩出手,只叫方才推她的那衙役扶她起身。
起身后,常春坤弯着腰领着她进内堂,李宴转过身来,还是气得很,佯装踹那小衙役两脚。
“叫你推老娘,若不是给你家大人几分脸面,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衙役被自家大人的态度弄懵了神,只埋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客,连着一众闹事的佃户,都被清出了府衙,钱大和几方在堂上的佃户亲眷径直被扣押进了牢狱候审。
管事还跪在地上,汗珠子浸透了后背,捏着衣袖擦了又擦汗湿的额头,这才回了些神,追着她家姑娘紧忙进了内堂。
常春坤现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这可是国公府崔家那位世子爷的小令啊。
“属下不知,姑娘竟是世子爷门生,适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给你几个脑袋,都不够世子爷砍的,常大人,我为世子爷办事,我的名号,近日已传遍京城,想来大人不会没听过吧,你这个案子办得真是好,小小一个佃户滋事案,还能劳动知府你的大架,这是收了多少油水,才能办得如此勤快?”
“小的,小的……”
堂堂一个知府大人,能对她自谓一声小的。
李宴笑开了,这崔廷衍的名号果真好用。
不枉费她在车上忍了那么久,只偷了他一方小令牌做点报酬。
“大人不必如此惊慌,”李宴开始打量起府衙的内堂,这个点,可该是饭点了,“京中权贵素来如此,那明熙县主你也得罪不起,我不欲与你为难,只是你明白,我是世子爷的人,个中厉害,如何评判,你心里有个数,准备用晚膳吧,今儿我与大人你喝两杯。”
府上宴饮配美酒。
晚间,雨也停得差不多,天渐渐暗了下来。
李宴喝了两盅热酒,浑身舒畅,与常春坤把酒言欢:“大人,原我今天也用不着来,一来,是今日在家闲着无事,没什么闷子乐,二来,其实是想送大人一番功绩。”
“功绩?”
李宴点头,神色讳莫如深。
“一二三……六,六日后,运河渡口将从惠州过来一对母女,大人,你可记清了,老的那个年龄四十有余,小的那个,二芳年纪,自称是惠州来的何寡妇,这对母女,身份可不得了。”
“何等身份?”
嗯,什么身份呢,容她捏造一下。
“那何寡妇朴质单纯,是,我们家世子爷月前在惠州的相好,此番她母女二人上京,便是来京都找世子爷算账的,这事不能闹大,若是那对母女一时到了京都哪个县衙府上敲鼓,知府大人,你掌管京都各县府衙,可一定记得,要及时派人来与我通报。”
常春坤都听出了一身冷汗,这哪是什么功绩,这分明是一桩辛密。
“李娘子,这事下官可如何周旋才是。”
“不要接那母女的状案,派人盯着那母女的动向,等候世子爷与你传信。”
“下官,下官领命。”
李宴与常春坤席间喝着酒,他院中管事来传了几次话,李宴也瞧出来了,问。
“大人,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常春坤心有担忧,与她言道:“是下官贱内,月前在大佛寺烧香祈福,今日返程归府,按说脚程,早该到了才是,可这都迟了两个时辰。”
“大人莫要忧心,今日大雨,许是路上耽搁了行程。”
“唉,李娘子你不知,我家夫人,身有足孕,我是担心她路上莫要出了差池。”
正说着话,他家管事来道。
“老爷,夫人,夫人她回来了!”
常春坤的夫人不光回来了,还带了个小的一起回来。
说是路上生了。
李宴还来不及道喜,忽看见抱着常春坤那个昏迷不醒的夫人进府的白衣女子,那是相当眼熟。
诧色已经从嘴里流了出去。
“北椋,你怎么在这里?”
北椋看见她,也惊。
“主子!”
一时,常春坤将他夫人安顿好,刚出生的小儿子也一切正常,母子平安。
常春坤回到前厅,径直就给衣上沾了一身血的北椋作了个揖。
“恩人,大恩无以为报,这是银钱三十贯,还望恩人笑纳,今日若无恩人,我家夫人与小犬,恐要丧命在那山路上,请受常某一拜。”
李宴扶起了他。
“莫要客气,你家夫人能得我家侍从相助,这都是缘分,银钱就不要了,我替她谢了这个礼。”
常春坤不想她还是李娘子的侍从,这下更是感恩深重。
“如此,请李娘子为我那娇儿取个名讳才好。”
李宴看向厅外景色,顿时有了想头。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我看,就唤他复字冰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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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途中。
雨已经停歇。
李宴让管事骑着车回去,喊了北椋上了马车,有话待问她。
不想,北椋打坐车中,一把剑横放在膝间,双眸紧闭,一派仙风道骨模样,老僧入定姿态。
李宴静静看着她,没耐住,问:“你今儿这是去了哪。”
北椋这才睁开眼:“去鱼铺取剑去了。”
怪道那剑又回到了她手中。
李宴点点头:“那怎么会遇见常春坤的夫人,还替她……他那夫人的麟儿,真是你替她接生的啊。”
她竟然还有这本事。
说到这个,北椋不淡定了。
破了她那方入定之姿,坐到李宴身边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
“姑娘,我今日出门,原只是去一趟大佛寺,路上遇见常夫人,实属意外,有道是侠客义胆,助人乃是生平第一乐事……其实我这也是第一次助人生产,深山雨路,路上没个行人,常夫人那老嬷嬷忽然看见我出现,抱着我的腿就是不撒手,我是硬被拽着上了她的马车。”
原来还有这种奇妙的经历。
“而后呢。”
“而后,常夫人她就生了,”北椋平了一口气,“师门规矩,剑客最忌内宅血事,我今天破了规矩,恐怕不日便要有血光之灾,自今日起,我决心休沐吃素十日,这十日内,严禁出门,严禁提剑,一切都等血光之灾破了再议。”
李宴笑了:“你们不是练家子吗,还信这个啊。”
“姑娘,不可不信啊。”
如此,这丫头还真要待在宅内十日不出门?
“还真是辛苦你了啊,早知,那三十贯钱就替你收下了。你今日去大佛寺是为了什么事,去拜佛的?”
北椋把手里包成一团的东西奉上:“是去寻这个的。”
“这是?”
“崔廷衍丢失的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