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会开场,李宴寻不到她家大娘子的身影,倒是几个姑娘都聚在了一处,吃着点心,望着那楼下有话聊。
北椋在身后提醒她:“东面,家里那位二姑娘的身侧,和魏家的人聊着天呢。”
李宴这才瞧见,原今日通政使司魏家也来了人,她那位二妹妹和荣福县主的郡君正说着话,听闻词会开场,便拉着手一道进了屏风里处。
周遭渐静了下来,谢家三夫人看李宴竟又寻了个静处待在外间,想引她进去做这第一首词。
李宴当场笑开。
“三夫人果真抬举我,若说比斗场上第一个压场我自不会推脱,在这帮矜贵小姐面前,索性就不出这个洋相罢,三夫人你自去开场,今日我不过作陪,且将这风头留给这些个花一般的姑娘才是正理,三夫人你请。”
谢三夫人听她说话,越发觉得她性子直,说话畅快,令人开怀,拿手中帕子点了点她,笑。
“李大姑娘好生谦虚,我看今日词会的评判官该你来做才是,也让京中的姑娘知晓知晓,是哪样的诗句才能得祁连山出身的大姑娘赏识,这番,也有了个比较不是。”
李宴又被她说笑了。
这谢三夫人捧她捧得厉害,说话更是毫无顾忌,如此看来,她们谢家委实是不惧那嘉道王府的势力。
捧杀最是要人命,李宴可不兴在这帮姑娘间出这个风头。
她回谢三夫人的话,视线望向楼阁之下,登时有了主意。
“三夫人你就是在说笑,我如何敢和京中官宦家的姑娘比,莫不如,我替三夫人你出个绝妙的主意,席间词会以题为名,若得席间甲等,取这前十送往楼下,也让楼下一众宾客瞧瞧我京中女子的文采,是不是比得他们男人差,我欲做主,就让京中这二位盛名的双杰府君细作选评,选出今日阁中词会的第一二等如何?”
谢三夫人一听她这个话,思绪广散。
“好!极好!”立时拍了板子,“倒不愧是李大姑娘,我瞧着这主意极好,就依大姑娘你的意思,这就着人和楼下一众宾客说道说道,阁中今日的词会规矩,理当如此,真真个有些新意。”
李宴俯首,示意她自去。
一时,词会开了第一场。
李宴连屏风都没进,听着里头报今日的词会选题,以楼外春梅做诗。
春梅。
谢府满园子的梅花开得艳丽端方,今年的凛春这时还没去寒,天就晴了这几日,月底不知还有没有雨。
李宴坐在楼阁外间品茗赏景,持杯摇盏,北椋为她取壶倒茶。
阁中的姑娘大多都去了屏风内,便是李淑李窕几个不谙此道,也在楼阁深处坐着看内里词会的布景。
外间没几个姑娘,李宴是一个,东面栏边下座处的,那里又是一个。
留在外头的,多是武学世家的姑娘,李宴在座上便听见外间的小姑娘耳语,说里头哪家的姑娘就是装,装得一副懂诗文的样子,实则是个草包。
李宴听笑,北椋眼神徐徐示意,东面那帮座下的姑娘中,那个着红衣简装的姑娘,仍在盯着这处看。
喝完这杯茶,李宴便起了身,对屋里这帮女眷可没有半分留意的心思,倒是外间楼下,隐隐有管乐之声,引得她好奇。
李宴往亭阁外头去,又站回了廊边。
廊下便是男宾客的词宴,也能瞧得一清二楚,谨防这些男人一抬头,还能看见她在廊上伫立的仪态。
她站在廊边,终于寻见了那管琵琶轻调是从何处传来,横桥边上,坐着一排应召来献乐的琵琶女。
领头的琵琶女容貌秀色,一手横抱琵琶,弹的,却是北调。
北调。
漠北的风曲,几时也能传到京都,到底是这琵琶女有意,还是她李宴有幸,宴上偶会,闻得佳音。
便盯着那琵琶女细细瞧了很久。
凝神走思间,思绪飘得甚远,北椋静侍在一边,示意自家主子,身后那红衣女子她也跟了出来。
思绪霎时回笼,李宴收了飘散的拾忆,缓住了心神。
大姑娘的身姿素来比一般人笔挺,廊上清风缓过,她渐而转身,瞧见了那厢走过来的三两个小娘子。
打头的红衣娘子容貌清丽,面上有些桀骜神态,腰间挂着的也是一方软鞭,她这样打扮,李宴便知,这姑娘身份多半也不低,指不定是哪个将军家的小娘子。
京中寻常世家姑娘家的穿戴,断不会这般。
且她看她的眼神,委实称不上和善。
曹梓楠盯着这李家大姑娘细看,见她望过来,遂以拨高了下巴,从腰间摘了软鞭。
“你就是李宴?”
“正是。”
“好,我要找的就是你,听闻你连明熙县主都不惧,武艺超群,我乃宣威将军府的十三娘子,平生最爱与人切磋武艺,你既这般骁勇,何不如受我一鞭子,今日,我且试试你的身法,看看坊间传言,当真有无半点虚假。”
说着,她绕着手中软鞭,屏开了身后跟随的姑娘,是一副上来就要打斗的架势。
北椋抱臂望着这年少倨傲的姑娘,有些发笑。
和李宴道:“主儿,我来试试她。”
李宴微抬手,示意她退后。
北椋觉着遗憾,抱臂耸了耸肩,便退到了一边。
李宴望着眼前这红衣小娘子。
“小娘子如何称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宣威将军府十三娘子曹梓楠。”
“曹娘子威武,只今日是在它府受宴,亭阁诸多女眷逢迎词会,不是个切磋的好场地,莫不如曹娘子约下章程,我与你改日另寻清净之地再小试一番如何。”
曹梓楠大咧咧向她走来,中间还有十步距离,她霎时撂开手中软鞭,说话也厉了些声音。
“谁与你改日再约,看鞭!”
一记鞭子横空刷来,颇有些力度,在空中炸出一声恣响。
软鞭的力度在于虚尾,这记鞭子若甩到身上去,少不得要皮开肉绽个几日。
李宴瞧着她手法,是有些门道。
只不过那鞭子飞来第一记,她闪腰立时便避了去,待第二记飞来,她横转过身,一只手霎时就握住了鞭尾。
将鞭子裹在手中,李宴站直。
再看向这曹家小娘子,见她有些惊赫。
李宴失笑,拽紧这鞭子,在她惊措之际,右手微微一用力,便连人带着鞭子都扯到了自己身边。
曹梓楠顺着鞭绳的力度将要摔去,李宴绕着软鞭裹在她腰间两圈,将她顺力带了过来,这厢,曹梓楠便立在了李宴身前。
李宴弯腰,从她腰间松开软鞭,左手附于她左臂上,右手握住她持鞭的手。
霎时两方撑开她的手势,左手绕往朝天指,右手回寰,是蓄力的姿势。
又从腰上按上去,按压住她出力错误的脊梁骨。
一番试教结束,李宴脑袋微微搭在她耳朵边上,吹着微风,在她耳边轻笑。
“曹娘子何以这般心急,教你学鞭的师傅哪里人氏,你臂腕有力,合不该用这样的贴身软鞭才是,我觉着曹娘子你,也该是时候换个随身软兵器。”
曹梓楠转过头来,眼里又气又恼,被她全权压制住的怒火没散,又被她这句话二次羞辱,身上动不得,想抬腿踢她。
还没动,又被她压住。
李宴松了左手,用力推了一记她转过来的脸,不顾她的怒意,将她的脑袋拨回去。
就着姿势,在她头顶道话。
“可瞧好了,姑娘我只教一回,记住这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