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也看了他好久，不过他毕竟是心理学和精神科方面的专家，并没有直接点破，而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像一个敢见面的陌生人一样礼貌而友好：“好的好的。”
赵医生在里面跟小豪单独聊一聊，其他人不适合在场，院长和其他几个关心情况的老师都撤了出来。
沈如意担心不已，趴在门框上往里面看，最后还是时繁星轻轻拍了拍她，提醒道：“给小豪一点空间吧，他现在对外界充满了警戒，医生需要真正了解他的病情，就需要他能在完全放松的情况下跟医生沟通，你这样他还是会有些不自在的。”
沈如意有些依依不舍的往屋子里望了一眼，还是听话的跟时繁星一样走远了。
“繁星，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时繁星问道：“你想结婚，收养他？”
“我之前咨询过律师，我这种情况，就算结婚了，可能也达不到领养条件的。我是想着，小豪的妈妈已经去世了，但是他爸爸应该还在，他不能只管生不管养吧？小豪是他的亲生儿子，现在儿子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我总觉得很不公平。”
“……是有些不公平。”
“明明就是啊，你原来也是一样，小阳一个人生病在国外，你还要卑躬屈膝地求封云霆和好，再生一个孩子去救他。可是封云霆呢？在小阳的成长过程中他付出过什么？小阳的一切都是你和你的朋友在照顾，在操心，当爸爸的却还在泡别的女人，这事就离谱！”
时繁星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已经事到如今，再掰扯这些好像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都已经翻篇了，还提这个干什么。”
“唔，我就是感叹一下啦，你现在也算走过了痛苦，小阳那么懂事那么乖，小圆月那么可爱。诶你说，都是同一个受精卵有丝分裂出来的，先生人就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疼爱孩子，封云霆就那么狼心狗肺的，这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时繁星笑道：“这哪有什么道理。我想可能是因为封云霆从小跟着父母亲长大，所以对他们的死更加不能释怀，所以对我的憎恶也就越深。而先生从小都是自己一个人，所以更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清楚事情？”
“但是繁星，”沈如意拉着她的手，声音柔和了下来：“你现在有了先生，你很幸运，可小豪的妈妈却永远都回不来了。我现在想想真的很后怕，如果那个时候先生没有出现，你没有钱做手术，那小阳会不会就跟现在的小阳一样？”
不远处，封云霆握着水瓶的手微微紧了紧，脚步也顿住了。
“不会的，”时繁星笑的温婉：“先生不会不出现的。”
……
赵医生和小豪的这场谈话持续了一下午，结束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赵医生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等在外面的院长飞快的冲了上去：“医生……”
沈如意见状，拉着时繁星也赶紧跑了过去。
赵医生的表情有些凝重：“留下一个人陪着孩子吧，然后我们找个其他的地方说话。”
院长又想听医生说病情，又放心不下小豪。
“我留下来陪小豪吧。”封云霆轻声道：“放心吧，我能照顾好孩子。”
赵医生跟他对视了一眼，彼此好像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
赵医生点了点头：“好，那其他人跟我来吧。”
院长带着赵医生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等时繁星和沈如意都进来了，反身关了上门。
“小豪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赵医生开了口，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孩子妈妈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而且他本身还有其他疾病，我问了很久孩子都不肯开口，你们有人知道他还有什么病吗？”
院长一脸茫然：“还有其他病？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时繁星应了一声：“这孩子有肝病，好像是孩子爸爸那边的家族遗传，需要很大一笔医药费，孩子妈妈为了挣钱做过很多很辛苦的工作，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加重了病情，早早去世了。”
“我的天……”院长惊呼一声。
赵医生倒是没有太意外，他点了点头，道：“跟我预料的差不多。孩子现在的确是双向情感障碍，抑郁症已经到了重度，已经有了自杀倾向，这十分危险。我会开一些药，但是毕竟孩子还小，对吃药肯定还是比较抵触的，需要有耐心，跟孩子好好沟通，千万不能再逼他了。”
院长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以后我亲自去给他喂药。”
“还有一点，其实更危险……”赵医生欲言又止：“我发现这孩子……好像因为打击太大，有了第二人格。”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第二人格？
沈如意大呼道：“我只在侦探小说里面看过这个词！原来现实中真的有啊？”
赵医生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人在遭遇到重大变故，或者完全接受不了现实的时候，大脑为了自我保护，所以就会启动一些应急机制，第二人格也是其中之一。根据现代医学的记载，最多的一个人拥有三百多个人格，不过这个例子很极端，跟小豪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那小豪的第二人格是什么样的呀？”沈如意急急问道：“之前我看侦探小说，好像有的明明是男人，但是第二人格是个未成年小姑娘，小豪也是这样的情况吗？”
“那倒不是，”赵医生道：“小豪的第二人格，其实还是他自己，不过是回到了两个月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我刚刚跟他聊天，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一会儿非常平和乐观，说自己的妈妈在医院当清洁工很辛苦，他就乖乖在医院门外等她，还说要给她唱歌；一会儿又十分抑郁，知道妈妈已经去世了，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想去找妈妈。”
这个情况实在太匪夷所思，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出来。
沉寂了好久，最后还是沈如意先开了口：“医生，如果孩子能停留在两个月前，他妈妈还活着的时候，这个人格是不是对他才算是最好的？”
“理论上是这样的，如果这个人格一直能占据孩子的思想，让他平稳过渡到成年，到时候失去母亲的伤痛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了一些，他的思维和人格也已经成熟，到时候再恢复回本来人格，这样对他来说是最理想的状态了。不过人格什么时候出现，在现代心理学上暂时是没有办法控制的，说白了，也要看运气。”
耳边有叹息声响起。
听了赵医生的话，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这样的理想状态，基本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不过我觉得也不用太过悲观，”赵医生突然说道：“我之前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在不久之前我遇到了一个跟小豪很相似的病人，他也是经历过重大的人生变故有了第二人格，而且第二人格也是他自己，也是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心中希望的火种突然被点亮，时繁星急忙问道：“医生，那这个病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看起来应该还不错，应该是已经找回了曾经失去的最珍贵的人，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所以很长时间没有来找过我了。”赵医生说道：“希望他之后都能平安顺遂吧。”
“那……他现在是以第一人格活着，还是第二人格？还是两者交替？”
“距离他来找我已经有一阵子了，不过据我之前的了解，他已经恢复了第一人格，不过在第二人格发生那些事情他也知道，那个重大人生变故他也坦然接受了，应该是跟自己和解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这真的是理想的结局了，如果能这么一直下去直到老去，那就是最好的。如果一旦再次失去那个人，我怕他的情况要比小豪还要糟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