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是黄昏,月亮还没升起来。沈扶玉的剑气明显弱了一些。泊雪似乎是想说什么,倏地身形一僵。他的身体中隐约泛起一阵阴气森森的红光,像是有什么附身的人正在剥离。沈扶玉眸光一凌,趁泊雪顿了这一下,一剑打在他的身上,将泊雪抽到了一旁。徐三娇彻底从泊雪身上抽离出来。当时,泊雪为了提高自己的力量,强行将鬼界的鬼魂吸去阴气,徐三娇作为鬼王自然不能逃脱。但徐三娇利用他吸取的阴气在他身体里保全自身,蛰伏许久,就待时机成熟,重新出世。凤凰撤了翅膀,飞向他们。泊雪被他四个围了个正好。至此∶沈扶玉坐镇东方,极正;危楼坐镇西方,极邪;凤凰坐镇南方,极阳;徐三娇坐镇北方,极阴。极灵之物月精石悬于上方。屠灵阵法已成。第126章 伤别离九屠灵阵法,四物中要有一物的力量远超于其余三物,用作攻击。危楼、凤凰和徐三娇三人力量差不多,沈扶玉几乎用尽了全身的灵力,勉强比他们强了一些。反观泊雪,虽已身处于屠灵阵法之中,却依旧悠然闲适,他不急不缓地走到沈扶玉面前,化开了自己的心尖血。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到阵法之中。沈扶玉眸光一动,脑中豁然清明。泊雪要他解封绛月剑,并不是要绛月剑,而是要他解放力量,和势均力敌的危楼凤凰和徐三娇三人形成溯洄从之阵法!泊雪不想做天下第一,他真的目的是……时间回溯!沈扶玉咬了咬牙,试图将身上的灵力再强大一些,但泊雪却是搭上了他的肩膀,轻轻靠近了他:“沈仙君,出生时天有异象,被旁人当做了是祥瑞之兆,不料六岁时克死了全村人。”“你十八岁封剑、上一世主动死于危楼剑下,与命运对抗这么多次,终究是……难违天命。”“眼下,你又要把他们所有人,再度克死啦。”沈扶玉瞳孔微缩。十八岁。乌云在头顶形成一片压抑的黑色,隔绝了天光,天开始刮起了风。沈扶玉左右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是那小孩可怜巴巴给羊上坟的模样。沈扶玉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还是冲动了,想着快点完成任务,所以牺牲了羊。沈扶玉攥紧了身上的薄被,目光沉沉。这些日子,他明显杀气重了些。他在杀戮中得到了难以言说的兴奋与满足感。他曾问过知尘师尊,但知尘师尊只是告诉他,剑修有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只要保持理智与心念就好。但沈扶玉还是忐忑不安,他害怕心魔,害怕走火入魔,他比任何人都怕。六岁时屠他满庄的便是一个走火入魔的剑修,沈扶玉打心底害怕和厌烦成为他那样的人。思索间,沈扶玉一抬头,居然走到了关押那名魔修的禁地前。他转身正要离去,又顿住了脚步,踟蹰了起来。那魔修不知为何杀不死,他虽恢复了理智,但杀意和恶意仍在。沈扶玉抬头看着禁地,鬼使神差地,他缓缓将弟子灵玉牌放在了禁地前的阵法前。阵法录入了他的信息,想来很快便会通知师尊。沈扶玉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禁地,他只是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变成魔修的。禁地安安静静的,一时间只能听见沈扶玉的脚步声。走过去,无数个复杂阵法禁锢着一个人影。沈扶玉看见他,缓缓攥紧了手。无论过去多久,看见这个人,他还是会感受到滔天的恨意。绛月剑激动得嗡嗡作响,清月剑闪着光,怕沈扶玉冲动。听见脚步声,对方缓缓抬起了头。很明显,这魔修在这儿过得很不好,他头发乱糟糟的,眼底乌青,眼球混浊,身上衣服也很破。“你……”对方不认识沈扶玉。沈扶玉走到他面前站定,问:“你是如何走火入魔的?”对方看了他一眼,风轻云淡道:“杀人杀多了。”随意得好似今日吃了什么饭一般。沈扶玉没由来觉得很恶心。他不要成为这样的人。“沈……扶……玉……”对方趁他思索间,眼尖地看到了他弟子腰牌上的名字,咂巴着嘴琢磨了一阵,想起来了:“哦,是你啊。”“千年难遇的灾星。”沈扶玉一愣:“什么?”魔修一见他愣了,顿时明白了他不知道这件事,魔修因常年被关押的怨气终于有了倾泻口,他眼中闪着恶意,报复般地开口:“怎么?你师尊没告诉你吗?你的命格出奇地硬,出生时天降异象。年幼时六亲缘浅,长大后,你身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一日不除,为祸人间。世间将有无数人因你而死。”沈扶玉脑中轰然一声,下意识道:“你胡说!”他出生时,久旱三年的村子倏地下去第一场大雨。若真是他出生时引起,久旱逢甘霖,分明是吉兆,怎么可能会如对方所言!“你都克死了一整个村子的人,还不信呢?”对方幽幽道,“你不信可以去问你师尊咯。你师尊中肯定会有通晓命理之人吧?”“我……”沈扶玉一时哑言,心慌意乱得厉害。理智上他不该轻信对方所言,但沈家庄被屠的惨景浮现在眼前,叫他心底打了个突。“听闻你很厉害,”魔修偶尔也听巡逻的弟子谈过几句,“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天才剑修。”魔修笑了一声:“不知你走火入魔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想来比我还恐怖吧?”“毕竟,你那一身可怕的力量,既有救世之能,也有灭世之力。”这句话叫“灾星”的身份有了很强的说服力,沈扶玉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你胡说,我不信。”“随你,”魔修信誓旦旦,“你去问你师尊便知了。”沈扶玉咬牙重复一声:“我不信!”他怎么会是灾星呢?他救过那么多人,他怎么会害人?“扶玉,快走吧。”“是你们把辛辛杀死了。”父母的遗言与那小孩的泣音一起在脑海中响起,沈扶玉咬紧了牙关,心里乱得厉害,他转身朝外面跑去。压抑了许久的云层响起接二连三的雷声,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沈扶玉也忘记撑开避雨的阵法,就这样一路跑着去了清霄派主峰。“大师兄!”路上有弟子同他打招呼,他也没回。沈扶玉慌不择路,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手直发抖,他连礼都没行,直接推开了主殿的门。知尘和知寰正在议事。“扶玉?”见他过来,知尘有些意外,“怎得这样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师尊……”沈扶玉抬头看着他,声音细听有些发抖,“我是‘灾星’?”知尘想要扶他的手一顿,知寰也猛地抬起了头。见状,沈扶玉眼眶微红,但他不死心,他还是想要寻一个确切的答案:“是吗,师尊?”“不是,”知尘转而问,“扶玉,不要这样想。这话是谁同你说的?”沈扶玉笃定道:“师尊,您骗我。”知尘看着他的眼睛。沈扶玉的一滴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师尊,您在骗我。”许久,知尘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沈扶玉头:“什么灾星不灾星的,为师从未信过这个,扶玉也不要信。”沈扶玉眼眶湿红,像只疼得紧的兔子,却咬着牙,只流了那一滴泪。“所有亲近我的人都会离我而去,我会害死无数人,”沈扶玉猛地擦掉眼泪,“是吗,师尊?”“沈扶玉!”知尘难得严肃起来,他喝道,“不要相信这些虚妄之言!”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知寰,嘴唇微抖:“师尊,我想知道。”知寰沉默许久,才道:“扶玉,命理之事不能全然相信,算出来的结果也只是起到一种趋利避害的结果。”沈扶玉怔怔地看着他。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陌生起来。最陌生的,还是他自己。我是灾星。我会害了所有人。是这个意思吗?沈扶玉眼眶一热,转身跑入了雨幕之中。雨淋得很大,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平整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的心好像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外面的冷风冷雨一同席卷过来,冷得他止不住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