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乌听着他的声音不对,拨弄好药材,一看,果然,家养猫变小哭猫了。“哭什么,”草乌随意地问了一声,而后又问,“晌午想吃什么。”沈扶玉将眼泪擦去,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我吃什么都好。”草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去做饭了。两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又稀里糊涂地生活了两年。他俩也不买什么,平日里开销并不大,最大的开销全在吃食上了,沈扶玉不爱下山,成天就琢磨他的剑法,托他的福,草乌的厨艺也是日益见长,已经足以同山脚的厨子一决高下了。冬日最冷和夏日最热的时候有沈扶玉的阵法撑着,四季如春,草乌第一次感受到人们口中的天才剑修。即便是在不擅长的阵法方面,沈扶玉的灵力居然可以覆盖整座山。“沈扶玉。”夜晚的时候,草乌倏地开了口。正值春日,晚风一吹,外面树梢微动,树叶沙沙作响,给安静的夜晚添了几分祥和的气氛。“嗯?”沈扶玉应了一声。草乌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第115章 吾往矣二“什么问题?”沈扶玉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认真,从床上撑起了上半身,也认真地看着他。“你没有怨过吗?”草乌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闻言,屋里一瞬间陷入了很久的安静中。沈扶玉的身影融进了黑暗中,一片模糊,显然,他听懂了草乌问的是什么。草乌这两年通过有意无意的打听与各种传入耳中的流言蜚语,差不多已经弄清了当时的情况。沈扶玉仓促封剑,实力大减,不知是谁头铁和他对决,结果就这么挑飞了沈扶玉的剑,于是一众人围着沈扶玉对决了三天三夜,沈扶玉就这么一连输了百十场。昔日剑仙,一朝沦为旁人口中笑柄。“有人说,你是为了保护百姓才封剑的。”似乎是见沈扶玉迟迟不开口,草乌又添了这么一句。为了保护别人封剑,却被人趁虚而入当作名利的踏板,不怨吗?沈扶玉沉吟了片刻,倏地又躺回了床铺,他看着长长的屋梁,声音平和又淡然。“爱我者为我落泪,恨我者落井下石,不过世人的爱恨之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这话说得……草乌从地铺上坐起身,偏头看向他。“这是无情道,”沈扶玉也偏过了头,撑着脑袋看他,道,“怀大爱,却无情。”所以无情道常出飞升的仙人。原来如此,草乌了然:“你修成了?”“没有。”出乎意料地,沈扶玉回答得很干脆。草乌:“……”他疑惑地看着沈扶玉,不知沈扶玉究竟是想说什么。沈扶玉眨了眨眼睛,即便是在黑夜,他的眼睛也很明亮,他说:“因为那个下雨天我去救你了呀。”“这不算大爱吗?”草乌平静地问他。沈扶玉抿了下唇,淡笑着摇了摇头。“不算。因为当时我察觉到你有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去救你,而是担心你,”沈扶玉说,“那会儿我以为你是哑巴,以为我交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好友。”毕竟他每次给草乌打招呼草乌都会看他一眼,没事的时候还喜欢躲在门后或者窗户后偷看他练剑。草乌:“……”“修无情道的人,心里是没有特殊之人的,所有人对他们而言都是平等的。那天下雨,我一担心你,我就知道我修不成了。”沈扶玉把手臂交叠在床沿,下巴垫在上面,改成趴着看他,他的黑发在床沿垂落下去,一晃一晃的。草乌静静地看着他,他也无声地看着草乌。良久,还是草乌先收回了目光。沈扶玉以为他要睡了,于是也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他还没有入梦,便听见草乌淡淡地开了口:“我的爹娘都是郎中。”草乌不知道他睡没睡,他猜测沈扶玉没睡,因为沈扶玉睡着的呼吸声不是这样的。“那会儿我家在京城开了个药肆,”草乌缓缓地说着,“前些年,起义军战乱得紧,再加上连年大旱,我爹我娘偶尔会行义医,或者施粥。”“有一次,一个从外面逃难来的灾民求他们救救他的儿子。我爹我娘看了,发现对方整条手臂都被斩断了,不知他们是从哪里跑来的,这个人已经卒昏了。再加上常年饥饿,对方的身体状况本身就很差。”“能醒来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对方一直声泪俱下地哀求我爹娘,不住地磕头,只求一试。我爹娘一时心软,便答应了。”说到这儿,草乌停了很久,他看着漆黑的屋里,恍惚间总感觉又回到了那天叫他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我爹娘努力了一天一夜,还是无力回天。那小孩就这么渐渐没了气息。”“至此,我爹娘甚至想着给他家些许银两,安顿一下也好。不曾想对方倏地发了疯,一边叫喊着‘你们不是名医吗为什么治不好’,一边抽出了刀,将我爹娘全部杀死。”“偌大的药肆只剩了我一人,平常接受我爹娘布施与治疗的人,冲入药铺,大肆抢劫。”草乌说着说着,又平静了下来,他问沈扶玉:“沈扶玉,你说,这能不怨吗?”沈扶玉没有回答他,也是过了一会儿,沈扶玉说:“草乌,睡吧。”草乌知道这件事问沈扶玉要个答案也是为难他,他偏过了头,眼泪落入枕头间,过去的好多年间他都是这般落泪入睡的。一觉醒来,他俩就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过般平静。草乌照旧倒腾他的草药、下山采购、做饭洗衣,沈扶玉还是一如既往地练着他的剑法。那次草乌看了眼他的剑法,沈扶玉以为他是好奇,便主动给他道:“我之前灵力很强,剑气也是依托灵力,由此,当时很多人都挨不过我一剑。然后两年前我就在想,若是不靠灵力,只靠我的剑气呢?若是我的敌人和对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呢?”草乌见他想分享他的剑招,便顺着他问:“所以你站在水里练剑是?”“你看。”沈扶玉抽出清月剑,一跃而起,剑尖点在水面上,震起无数水滴。沈扶玉的剑招很快,几道身影间,清月剑上就沾满了无数水滴,滴滴分明。水波荡漾。沈扶玉可惜地看着水面:“还是没法全部接住。”草乌懂他的意思了,有些震惊:“你要把震起来的水滴全部接住?”“是,”沈扶玉坦坦荡荡地承认,“而且它们震起来是什么样子,我接住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这怎么可能……草乌哑然,却没说什么打击他的话,他想,怪不得沈扶玉练了两年还没成功呢。日子就这么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又到一年的秋末,这回他俩当真是认识了足足两年了。草屋给沈扶玉带了一碗甜水,回来的时候沈扶玉正抱剑站在门口等他,看见草乌,沈扶玉咧嘴一笑:“草乌,你要不要去看我跟别人的对决啊?”草乌一愣,还以为是又有人来趁人之危,想踩着沈扶玉去拿名号。但看沈扶玉的表情又不像。草乌点了点头,出于好心,他道:“那些人趁你之危落井下石,妄图踩着你来扬名立万,本就是投机取巧之人,你也不用太过于放在心上。”闻言,沈扶玉一笑:“那我就当你是去答应陪我去了?”草乌没说话,算是同意了。沈扶玉带着他御剑飞行,草乌第一次经历这个,下意识攥紧了沈扶玉的衣襟,怕掉下来。他比沈扶玉还高些,这样一来,他就看见沈扶玉乌黑的发顶,以及发旋。连头发丝都好看。草乌没由来想,这般天之骄子,被人围着叫嚷着对决时,肯定难过了吧。事态比草乌想得还要糟糕。沈扶玉落地的地方是个演武场,他们去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这……”草乌下意识看向沈扶玉。沈扶玉踩着清月剑不紧不慢地落了下去。人群一看见他,顿时躁动了起来:“沈扶玉!”“真是沈扶玉啊!”“沈扶玉,你居然还敢挑战我们?”“好罢,这次一定要你输得心服口服!”“哈哈哈,沈仙君,你想先从谁开始啊?”人声嘈杂,草乌只零星地听清楚了这几句。很糟糕,但是又有些不一样,他看着沈扶玉,又愣又懵。沈扶玉只是把他送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安全地方,道:“我比完,就来找你,你千万别乱跑。”“你!”草乌一句话没说完,沈扶玉就御剑飞去了演武场的最中央。“一起来吧,”沈扶玉拿着清月剑,阳光落在剑尖上,刺眼的光一一指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一起上。”闻言,人群先是安静了一下,旋即爆发出巨大的嘲弄声:“沈扶玉,你疯了不成?”“笑死啦,沈仙君,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可是封剑了?”“沈扶玉,你可是我们在场每一个人的手下败将,还一起上……”“口出狂言!”面对如此声音,沈扶玉丝毫不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怎么,你们不敢?”“你都敢,我们如何不敢?”“就是啊,只怕你到时候千万不要求饶才是!”沈扶玉勾起一抹笑容:“那好,开始吧。”难得地,草乌也有些许紧张,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这百十个人一拥而上,阵法、长剑、刀……各种各样的法器纷纷朝向了站在中间的沈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