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只有零星灯光的南湾壹号项目工地,白鹭心里一片茫然。
“快三点了,你带我来工地干什么啊?”夜里的风冷飕飕的,白鹭抱着肩膀一阵寒颤。
“嘘!”秦嶵神经兮兮地将食指放在唇间,夸张地瞭望了一下远处正在喝酒的两个打更人,拉着白鹭躲到升降机上,操纵升降杆,带着白鹭上升到十八层。
白鹭扶着栏杆蹲在地上冷汗连连,墙上的《施工现场电梯使用安全规定》用猩红的大字写着:现场使用电梯必须有专职司机操作,严禁私自运行电梯,否则后果自负!
施工中期的电梯并没有很好的防护,基本上是当做货梯来使用,五六十米的高空中,冷风扑面,白鹭本就有些畏高,现在更是脚软得站不起身。
“秦、秦总,咱们下去好不好,这太危险了。”白鹭哆哆嗦嗦地说着。
不知是秦嶵的酒没醒,还是没有听懂白鹭的话,他呆呆地望着操作杆半天,才找到下降的按钮,按了两下电梯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该不会是只会上不会下吧……”
白鹭一脸黑线,探出半个头去,刚要求救,却发现两个打更人将电闸拉了,工地上霎时漆黑一片,现在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无奈之下,白鹭只好拿出手机,却发现这里信号极弱,试了几次都拨不通顾凯的电话。
“过来。”秦嶵向她伸出一只手,示意白鹭靠近自己。
白鹭不知秦嶵又要干嘛,也闹不清他现在是喝多了还是清醒着,哭丧着脸硬着头皮慢慢挪了过去,秦嶵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指着远处道:“过来,看看我打的江山。”
秦嶵骄傲地说:“你看那里,还有那里,都是云霄的,是我的,一个人的……”
白鹭没有回话,黢黑一片的夜色里她什么都看不到,冷风簌簌地刮擦着她纤瘦的身体,她本能地蜷缩着,嘴唇微微发抖。
哗啦一声——
秦嶵将胸前衬衫一扯,一排扣子齐齐散落,他用衬衫包住白鹭,双手紧紧地箍住她冰冷的身体,顺势将下巴抵在白鹭肩膀上。
两人的微温变为一个人的体温,若不是在随风摇摆摇摇欲坠的十八楼电梯,白鹭可能有另一番心情。现在的她满脑子都被遗言占据了……
“我小时候跟着阿姨长大,后来她老公死了,欠了不少外债,我们住不起高楼了,就换了郊区的一间平房,天天仰视着别人,那时候我就想啊,长大了一定要盖一栋自己的楼房,。”秦嶵低声轻语着童年,白鹭静静地聆听,仿佛看到了那个扒在窗口,羡慕着别人的小男孩。
秦嶵继续道:“有时候我宁愿从来没见过他们,我恨啊,一直恨,一直恨……但这几年,好像又没那么恨了……今天又让我见到他……”
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白鹭侧过头,看着秦嶵的眼睛,那里面除了仇恨还有无尽的痛楚。
“我明白……我明白……”白鹭安慰道,在人前自信骄傲的人脆弱起来更加叫人心疼。
“明白什么……”秦嶵闭上双眼喃喃道:“你不会明白的,这些年我做了很多事,很多错事,但我要赢,你知道吗?我要赢他们,要站得最高,就要变成他们……”
白鹭不知该说些什么,顾凯说的或许是对的,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秦嶵想要成为王者俯瞰世人,可白鹭只想为妈妈延长生命。
眼前的憧憬,终会如天边逐渐逝去的夜一般,消散不见。
白鹭忽觉肩头一沉,转头一看,秦嶵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平稳均匀,显然是睡着了。白鹭的眼皮也越发沉重,索性将外套披在两人身上,依偎着等待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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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白鹭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接起了手机,里面传来顾恺焦急的声音:“你去哪儿了?不是说看看你老板就回来吗?我直播都完了你还没回来?没出什么事吧。发地址给我,现在去接你!”
白鹭小声说道:“我没事。过一会我自己回去,放心吧。”
“什么?我听不清……你那边怎么风声那么大?你在哪——”
白鹭挂断了电话,秦嶵仍然靠在她肩上睡着。天边渐亮,朝霞的红晕慢慢爬满了天际。这个在风中摇曳飘荡的电梯厢就像是一个摇篮,让平日里难眠的人们做着美梦。
望着秦嶵微微皱眉,白鹭知道他该醒了,自己也是。
“嗯?”秦嶵坐在地上,望着一脸憔悴头发杂乱的白鹭疑惑道:“白鹭?我怎么……”
“大半夜某人强带我来工地,非要开电梯展示技术,后来下不去了,就在这里吹了几个小时风。”白鹭伸出手拉秦嶵起身。
“啊?嘶……头好疼啊……我喝多了,觉着迷迷糊糊地一直在做梦。”秦嶵揉着太阳穴拼命回忆晚上的情形,思考片刻,他确认自己断片了。
“那我说了什么没有?”秦嶵皱眉问道。
“没有。”白鹭果断地否认。
“真的?”
白鹭点头。
“嗯。”秦嶵向电梯下方张望了一下,朝其中一个打更人挥手大喊道:“老齐,老齐,放我们下来!”
正在打瞌睡的老齐被喊声惊醒,距离太远,他显然没有听清,站起身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了升降机上有人,便慢悠悠地拉起电闸,操作升降机下来,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老齐一脸怒容地走到二人跟前,刚准备开骂,发现对方是秦嶵,赶紧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问候:“我以为是偷情的小青年呢,没想到董事长大驾光临。”
“没事。我就是和白秘书来视察下工地,管理的不错,辛苦了。”秦嶵拍了拍老齐的肩膀,随便应付了几句,便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白鹭侧着头望着窗外,秦嶵则忙着翻看手机信息,直到白鹭下车,都没抬头再看一眼。
刚进家门的白鹭就被顾凯拉住问长问短道:“你可回来了,一晚上去哪里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对了,我爸打电话给我,他说医院那边如果有人捐款,他们就可以马上成立一个专项基金,到时候把你妈妈的全部病例和数据给他们作研究,药费就可以全免。”
“我去哪找人捐款啊?”白鹭打着哈欠道,但看到顾凯一脸兴奋的样子,又道:“帮我谢谢叔叔,我再想想办法……阿嚏……”吹了一夜的冷风,白鹭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头晕脑胀得无法思考。
“白鹭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顾恺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却被无情地推开。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睡醒再说吧。”白鹭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
梦里,她见到了那个残旧的平房,也见到了小男孩和他紧紧攥着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