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要掺和一手。
听见恒真僧人这番话,堂中一时静默。
但恒真僧人并不是在和他们商量,而是在宣布事实,他方才说的那句话根本就没有带上一点询问的意味,尤其的强硬。
恒真僧人看向了净涪,净涪并不多言,只点头应道,“确实可以。”
清源方丈见净涪应了,也没想反对,便随意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的五位方丈在恒真僧人那里其实没有多少分量,此刻也不会自找没趣,就都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可以。”
唯独清见主持,从方才恒真僧人开口那一刻开始便在沉默。
恒真僧人转了头望过去,盯紧了他,“不行吗。”
清见主持原本想说些什么,可看见他这般模样,眼角余光又瞥见堂中其他人的态度,无声叹了一口气,也点头,“如果恒真祖师你一定要坚持,天静寺不反对。”
不反对,并不代表支持。
也不知恒真僧人有没有听出这一层意味,但此刻他显然是顾不上了,毕竟他听得清见主持的回答后,终于能够满意地笑出来了。
净涪与清源方丈对视一眼,又各自沉默。
清见主持微微垂落眼睑,不去看恒真僧人的笑脸。
恒真僧人高兴了好一阵之后,方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来问净涪,“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时候,是不限制手段和人手的,是吧?”
净涪见他直直盯着他,便点头,“确实。”
这本已是他们方才就商量过了的,不该有什么疑问,所以净涪也回答得很利索。
恒真僧人显然想要一个更明白的说法,他抬手指了指西天的方向,“他出手,也是可以的吧?”
毕竟净涪是景浩界暗土世界的主人,是地头蛇,慧真就算再强那也是过江龙,想要在暗土世界里无所顾忌地出手,还得经了这位主人的同意。
恒真僧人实在不想为了这点事情得罪净涪。
不过如果净涪真要阻拦他,他也不是不能冒这一点风险。总之,谁也别想拦他。
清见主持那原本半垂下来的眼睑直接就全数落下了,似乎已经懒得去看恒真僧人。
堂中其他大和尚们显然没有清见主持这么许多想法,听见恒真僧人这般明白的说法,各自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动。
如果连那位慧真祖师都想要在度化暗土世界沉积这块大肥肉上咬下最肥美的一口的话,那么......
他们是不是也该去请一请各家在西天佛国里的祖师?
单凭他们自己,绝对是抢不过慧真祖师的,但若算上在西天佛国里修行的各位祖师,那可就未必了。
这些方丈的心思才刚开始活动,恒真僧人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了头看定他们。
那目光异常的森冷,简直不像一位修行多年的佛弟子。
妙潭寺、妙定寺、妙空寺、妙理寺、妙安寺这五家山寺的方丈见得,心脏各各猛地一顿,半响方才好了。
恒真僧人见他们气息猛然一滞,面上似有惊悸浮起,这才偏了目光重新盯紧净涪,“怎么,净涪和尚,不可以吗?”
净涪倒是全不惧他,迎上他的视线便道,“倘若是慧真祖师法架降临,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但现下景浩界世界破败,没往常时候那么坚固,我且希望祖师法架降临的时候能注意一些,切莫肆意妄为。”
净涪是真的顾忌。
单看恒真僧人现下的模样,也能大概率推测出那位慧真祖师的状态了,明明白白的不太好。谁知道这位祖师到时候会不会因为什么事失去控制,连累了整个景浩界?
景浩界现在是真的残破、单薄,可经受不住一位罗汉的折腾。
恒真僧人的气势难得滞了一滞。
他沉默半响,到底轻咳一声,道,“净涪和尚放心,他踏入景浩界之前会有所制约的。”
净涪不太放心,追问了他一句,“果真。”
恒真僧人点点头。
净涪便道,“既然如此,还请慧真祖师法架踏入景浩界之前,先去我寺各位祖师那里走一趟吧。”
恒真僧人沉默了一下。
净涪说得很是好听,但其实内中的意味,堂中各人都很清楚。
慧真罗汉去妙音寺各位祖师那边走得这一趟,想要出来,身上怎么也得带上几道制约才行吧。
清源方丈看了一眼净涪,也笑着帮忙修饰一番,“慧真祖师久在佛国修行,多年也难得离开佛国,更何况又是要回景浩界一趟,想来也确实需要与各位同参好生道别一番才对。我等请祖师在归来前往我妙音寺各位祖师处走一趟,咳,也是想着或许各位祖师会对我们这些后辈弟子有些指点也不一定。”
“不瞒恒真祖师,我寺里的各位先辈离开景浩界已久,少有音讯传出,我们这些后辈弟子也很担心各位祖师的情况。”
他很诚恳地道,“请祖师看在我等弟子的殷殷诚心上,往各处祖师处走一趟,也好帮忙我等探听一下各位祖师的现状,让我等后辈弟子多少能够安心一点。”
清源方丈递得一块光滑铮亮的好台阶,恒真僧人哪怕知道内里另有意味,也是愿意顺着这块台阶走下来的。
到底就算不为景浩界,单只为了他自己,也确实得加上一些限制不是?他的大因果就牵系在景浩界的众生上,景浩界若真被他折腾得散架了,不说他身上现在的那份大因果还能不能解开,他还得平白再添上一道灭世大因果。
两重大因果倾压下来,他再是个罗汉,也得往轮回里走上几遭。
恒真僧人叹了口气,“我允了你们就是了。”
见得恒真僧人应下,净涪与清源和尚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面上不甚清晰的放松。
清遥方丈看完了这一场来回,心里很有些计较,便也侧身去看恒真僧人,合掌低头见礼,“祖师是要往妙音寺诸位先辈那里走一趟?”
恒真僧热一看清遥方丈动作就猜到他接下来会跟他说什么,可他都已经答应了妙音寺这边,转头就拒绝妙潭寺方丈很不好,便只得点头,“是。”
清遥方丈面色也就更诚恳了几分,“还请祖师慈愍我等妙潭寺后辈,也帮我等探听一下寺中各位先辈的消息。”
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妙定寺五寺的方丈俱各转身出列,跟在清遥方丈后头向恒真僧人合掌稽首见礼,也来相请。
纵然恒真僧人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当这一出真正在他面前演出的时候,他心头还是闷了一瞬。
快速稳住自己的声音与表情,恒真僧人叹了一口气,答道,“你等不必如此,我都应下了就是。”
堂中各位方丈与净涪、净音一众人等,又是齐齐合掌一拜,“多谢祖师慈愍。”
只剩清见主持领着各寺的佛子默默坐在蒲团上,看着这一派来回。
清见主持是心累,净栋比丘是见清见主持没有动作,也就继续在蒲团上安坐了,但与净栋比丘同坐一列的各寺佛子却是一时没跟上自家方丈的步调。
到得他们领会自家方丈的意思,想要跟上的时候,却又是慢了。
索性方才净音、清源方丈与恒真僧人你来我回地应答的时候,妙音寺的佛子净音也一直安坐在蒲团上,什么都没做。那这一回,他们也是可以学一学净音的。
恒真僧人摆摆手,看着这一众方丈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又自偏头看了清见主持一眼,看他是不是也要跟着作妖。
然而清见主持压根没看他,就闭目在蒲团上坐着,仿佛已然沉入了定境中去。
恒真僧人心下哼了一声,也自闭上眼睛,默然静坐。
反正他的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那些事也轮不到他来管,他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他自己这边接下来该是个什么章程。
毕竟他先前还在各处游走,引领各地凡僧入门修行,如今他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化解因果的方法,眼见又将能从这里头分去不少的功德与气数,那先前他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也该停一停?
虽然等本尊亲身莅临景浩界之后,这片暗土里头的沉积必能快速度去,他实不必如此急躁,但是谁知道佛国里的那些‘后辈’会不会想要趁机拖住他,好让景浩界里的各寺多占上几日,捞上几分功德与气数?
还是得尽快动手,不能真等到本尊到来。
恒真僧人拿定了主意,就开始细想他自己手上的那些事情该怎么分出去。
他正想着,就听见耳边响起一片规律的鼓声。
他心神猛地一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心头一阵茫然。
还没等他想明白,旁边就响起了他们天静寺这一代主持清见大和尚的声音,“是晚课的时间到了?”
他不自觉睁开眼睛去看,就见清见主持正与清源方丈询问,“今日我等难得齐聚,不若就一起完成今日的晚课?也免得劳烦各位师兄弟再走一趟回各自的禅院去了。”
清源方丈没有意见,他还很是心动。
毕竟这堂中坐着的各位僧人都是一寺的大和尚,是各寺的主持、方丈与佛子,难得大家今日齐聚一堂,晚课时间又已经到了,一道完成今日的晚课也很不错。
但清源方丈却是想换一个地方。
他先看了看堂中的各位主持、方丈,问道,“未知各位师兄弟意下如何?”
清遥等五位方丈也是尽皆点头,俱各笑言道,“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还怕清见师兄和清源师兄嫌弃,要赶我们回去呢。”
“不能的不能的,怎么也得一起啊。”
其他人都已经这般激动了,恒真僧人座后的那个凡僧更是连脸皮都涨得通红了,眼睛闪闪地发着光,呼吸更是急促得几乎快喷气了。
清源方丈笑开,“正求之不得呢,怎么能赶你们?不过这个禅院的佛堂怕是不够大......各位师兄弟可愿换一处地方?”
这堂中各位主持、方丈立时就意识到清源方丈的打算,一时又尽皆笑开。
清遥方丈更是指着清源方丈道,“原来你还打了这个算盘?!果然不愧是清源师兄你啊,真够人尽其用的。”
清源方丈并不生气,还很受用地连连点头,然后又问道,“各位师兄弟这是答应了?”
清见主持笑着摇头,率先从座中站起,“我们都走吧,也别劳动清源师弟再来请了,这般请来辞去的,怕是等我们到妙音寺堂的时候,晚课已经迟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各位大和尚,表情颇有些微妙,“诸位师兄弟,应该不会想在妙音寺的这些后辈面前......迟到吧?”
清遥方丈连忙加快了脚步,“走走走,我们都快点。”
恒真僧人想了想,也还是从座中站起,与清源方丈走到一处。
在他之后,清见主持与清遥方丈等一众大和尚也各自跟上。
清源方丈笑着在前方引路,净涪陪在他左侧,而净音则引着净栋这些佛子们走在各位大和尚后头。
净音多注意了那位凡僧几眼,走出几步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那凡僧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弟,你还好吧?”
大家此时都走在一处,就算净音特意压低了声音,也还是让净栋比丘这些佛子听见了。
净栋等人悄悄交换了一个视线,也暗暗向那凡僧看去。
这一看,也就知道净音为什么这般问他了。
实在是因为那凡僧太过于激动了,尤其是看见他那神情,净栋他们都为净音担心。
是的,他们不太担心那凡僧会不会因为过于激动昏厥乃至错过今日这一次明显不同的晚课,他们是更在担心净音,担心净音被这凡僧连累,在各寺主持、方丈面前不好做事。
“我......我还好。”那凡僧急喘了几口气,也低声来答净音。
净音看着他的脸色,听着他结巴的声音,不是很相信。
那凡僧自知自己与这里的所有僧众很不相同,怕这一次机会也会被这妙音寺佛子轻松截了去,连忙调整呼吸,努力做出无事的样子来。
净音细看这凡僧那既急切又惊惶还担心的模样,再用余光将净栋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如何还不知道这一堆人里的各种心思?
他暗自叹了一声,却是低唱一声佛号,与那凡僧点点头,“师弟无事便好。”
他张目往前一望,笑了一下,与走在这边的各位佛子及凡僧道,“各位师长都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快些吧,真迟了晚课就不好了。”
那凡僧正讶异地看着净音,不懂他为何就偏帮了他,谁成想冷不丁就听见净音这话,哪儿还去在意更多,连忙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净音身边。
这一众佛子也都尽皆加快了脚步,跟上确实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了的各寺主持、方丈。
迟了晚课确实不太好,但更不好的还是让整个佛门的主持、方丈当着一整个妙音寺弟子的面等他们去做晚课!
到得真正跟上自家的师长了,这些个佛子才稍稍松了口气。
难得放松下来之后,净栋比丘瞥了眼那个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凡僧,往净音处传音道,“你倒是好心。”
净音看了那凡僧一眼。
那凡僧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瞧他这边看了看,暗自稽首道谢。
谢他方才以佛号助了他一把,让他终于能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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