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这是想要退?”一道稍冷的声音响起。
同时消去了暖意的,不只有这一道声音,还有好十几位大修士的目光。即便打从一开始,这些金仙道果的大修士们就没有温和到哪里去。
整片道宫所在都沉默了下来。半响后,才有人张口说话。
“虽然说是提了个稍微退一退的建议,可是到底最后需不需要退让,退让多少,又是不是真正的退让,却还未有定论,且放轻松些。而且......我们如今不是正商量着么?”
“不错,”在这位之后,当即便有人将话接下去,“我等如今都还在商量。各位有什么地方不赞同,觉得不妥的,尽可以提出来不是?只一点......”
说话的这个说到这里,目光团团转过一圈不见身影只见气机道韵的各位魔道巨擘,沉了声音道,“绝不能轻易打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里大家有什么不服的,想自己打一场可以,想叫下面的人来分一场胜负也行......现在不可以!”
“我等实力本来就不比那些外来者强,哪怕是勉强保得个体面,也多是仰赖我等本土生灵的身份。倘若再因为内斗而折损自家的实力,面对那些人我等必定会更加被动。”
“可不要忘了,我等所以能够摒弃各家旧日恩怨,坐在这里为的到底是什么。”
整片地界又一次静默了下来。而这一次,安静的不独独是各处道宫中稳坐的魔道金仙大修们,还包括那先前在隐隐躁动的氛围。
不错,他们在座的这些人,哪个又与旁的人有多少情分信任了?
都恨不得能将其他人镇压下去,一人独尊呢。
对于他们这些魔道大修来说,若不是做不到,谁不想拿同阶甚至是更高阶修士的道则法理来塑造自己的功果,化作他们往更高境界攀登的阶梯?
但现在呢?
现在不也是一个不漏一个不差地将自己的道宫挪移到这一片地界来?
“行,那就来商量。”一众魔道金仙大修中,有人将身体往后一靠,让卧榻支撑住身体,然后闲闲开口道,“旁的暂且不论,那些道修也好,妖修、神灵乃至是散修也罢,大多都还没有寻到节点。”
或许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有谁找到真正的节点,不过是找到了却在等待着所谓的合适时机而已。
棋子么,什么时候要去做什么事,哪里就能轮到他们自己判断了。
“眼下的关键是......那位禅宗净涪。”
各处道宫中有金仙大修蹙眉,也有人平静垂落眸光看着自己的指尖,但更多的人却是将目光投落到那客栈里正与席回翀对坐的净涪心魔身。
“他不是棋子,他到底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出手,全都由他自己拿主意。这样的人,我等都知道,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也所以,我们不可能一直将他拖在无羁天。”
“真说起来,这位如今还没有其他动作,或许已经能算得上客气了。若我等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始终未有个明确的态度,只怕到时候......”
到时候这位禅宗净涪自己动起手来,局势的变化可就未必能似先前时候那般,可以勉强被他们掌握。
有人无声地在心头接话。
“说来说去,我等都是只能退?”更有人混杂着不耐与不满随意开口打断。
“我说了,该怎么退,如何退,又能否在这个退让的过程中留一丝余地,大家都还能商量,并不是真的就只能退!你要是能拿出个更合适的方法,能为我无羁天寻求到更大的利益、更周到的保障,我等要这和尚的命又如何?问题是,我等可以吗?!”
尽管没有人露面,可在那更不耐更不满的声音响起时候,恐怖的气机在虚空中猛烈碰撞,几乎要将这一方地界化作崩坏的末日。
“够了!”
一声暴喝响起,磅礴的力量勾连这方地界无处不在的道则法理,将那诸般末日景象通通镇压下去。
“能用得上的提议,尽管说来,别拿那些有用没用的东西来招事!”
不单单是那两位几乎争吵起来的魔道大修被镇压下去,就连其他一直在旁观看戏的各位魔道大修也都被森寒漠然的目光扫过,浑身发寒。
那位魔道大修眼见四下顺服,心下非但不觉得满意自得,甚至还更头痛了几分。
若他真有这份实力能完全镇压住这帮家伙,这帮家伙也不至于要将他闹出来让他收拾场面。
更甚至,这帮家伙,有一个算一个,根本就是在故意试探他的根底,更在试探他的底线。
那位魔道大修心中可是清明得很,所以他很快就叹了一口气,顺势用稍稍缓和的声音说道,“那禅宗净涪不仅是不好杀,甚至不好算计。你等的那些借着这一个机会谋算他的想法,便就都散了吧。”
顿了一顿,他道,“你们愿意平白往轮回里走一遭,本座可不乐意。”
那禅宗净涪可是未来能够成就大罗道果的人物,人家哪怕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也不是他们这些连太乙仙都不是的家伙能够随意算计的。
他的对手,是各位过去、现在、未来的大罗仙!
他们背后没有大罗仙撑腰,怎么敢轻易谋算这样的人物?
他们想去死一死,他可不愿意!
听明白那位魔道大修话里无比坚决的意思,一众魔道金仙大修们也都不自觉地再次平静了下来。
“我等真的要退?那禅宗净涪,可是盯着我等魔门根基来的。真要遂了他的心意,我等魔门日后......”
“是啊,真要让他斩断六重天与我等魔门的关联,我等往后做事,必定没有如今这般自由。果真就......要让他成事么?”
只一听座中众人的声气,那位领头的魔道金仙忍不住在心下暗自翻了个白眼。
看吧,这些家伙哪儿真就是为了魔门各脉担心?他们只担心他们自己。
他们担心的是丢了暗土六重天,没了大量天地功德的补益,他们日后做起事来就得束手束脚,不似往日里这般自在。
这才是这些人真正关心的重点!
至于魔门各脉?只要他们还活着,魔门各脉道统就算一朝断绝,日后也照旧能够重建。
便是玄光界里彻底没有了他们的位置,换一个地方照样能够将道统传承下去。
至于在这道统更换过程中折损去的弟子后辈,有什么打紧?
不都是时常更换的么?
更何况,就是道统在哪里都没能传承下去又怎么样?他们自己还活着,他们的道还在,就不算什么。
很明白座中所有人到底都是个什么尿性的领头魔道金仙都懒得理会他们,直接漠然开口。
“你们谁个想要试一试这位禅宗净涪的手段,只管去。但在你等找去之前,先将你等的道宫斩去带走。否则连累了我等......”说到这里,他一时拖长了声音,然后才快速而清楚地说道,“你们也就莫怪我等翻脸无情。”
这位领头的魔道金仙清楚表明自己态度的时候,整一片道宫中,近乎八成以上的修士气机都直接爆开,同时展现自家的立场。
显然,这些修士们也是一样的态度。
就连剩下的两成魔道大修里,也有尽一半余的修士保持沉默。仅得那不足一成的修士跃跃欲试。
拢共数起来,这一部分也就是七八位魔道金仙修士而已。
“......大罗仙,我等祖师......”
提到那位心魔道一脉的大罗仙祖师,那人再是贪婪,也还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我等也不是全无倚仗的!”
他说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能品出其中的色厉内荏意味。
也所以,哪怕不是只得他一个人这般琢磨的,这会儿也没有哪个愿意出声附和。
这一片道宫浩荡足有八十余座,此刻却平静得骇人。
没有谁胆敢作声,生怕惹来那位祖师的目光。
分明是这八十余位魔道金仙大修争论的重点人物,净涪心魔身却不太清楚这些魔道金仙大修眼下的状况,他还在那客栈的客房里专心招待席回翀。
这会儿他便是对席回翀点头,回礼客气道,“禅宗一脉净涪,见过席檀越。”
同时,净涪心魔身又将那盏给席回翀预备下来的茶水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请。”
席回翀将那盏茶水端起,闲聊一般地道,“早先就听闻各位师兄弟说起净涪法师,今日一见,法师果然是神意清湛,不同凡俗。”
对于这样的话,净涪心魔身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他抿着唇笑了笑,只摇头。
“只恨各位师兄弟先前未曾将话说清楚,倒让宗门怠慢了净涪法师,要让净涪法师在这样的地界落脚。”他恨恨地说,还连连说起要回宗门告一状。
净涪心魔身摇头道,“实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虽前些时候都在闭关,不太清楚眼下各个重天世界中的情况,可这几日来也看出了些来。”
他长叹了一声,看着席回翀的目光中带了许多理解。
“你们这几年也忙。我不过就是寻常游历,哪里值当你们再为我损耗精力?只这样便很好了。”
席回翀似乎很是松了口气,他眉眼都缓和了下来,“多谢净涪法师体谅。”
顿了一顿后,他又恍惚想起了什么,再来问净涪心魔身道,“还未请教净涪法师,你此行游历,可有什么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