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见了这句话,可能就要劳烦亲再等一天了。净涪的位置本来就在一众妙音寺比丘首座,与妙音寺大和尚的座列靠得最近,现在更是被直接挪到了藏经阁诸位大和尚的末座。
净涪合掌与几位大和尚礼见过,才在座上坐了。
引礼师好不容易能将目光从净涪身上挪开了,才一不小心瞥见了净涪身上披挂着的那件青條玉色的袈裟,动作不免顿了一顿。
净涪转眼,询问也似地看他。
引礼师一笑,合掌合十,躬身退到一侧。
净涪也就收回目光,礼貌地看向法场中央的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也不多话,简单地说了两句便宣布今日的法会结束。
真要继续下去也不是不行,毕竟一整个妙音寺包括今日里来观礼的僧众们都是修士,定中调整片刻,这一日里耗损的精气神也就回来了。可是,法场中除了一众僧侣外,还有数目远胜僧侣的信众。他们今日一大早便守了这里,中间又只稍稍歇息了一会,就算精神亢奋,身体也扛不住,万一出了问题……
可哪怕法会里的僧众已经散尽了,信众们也仍然精神抖擞地留在会场里,和附近的同伴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是佛祖释迦牟尼诶…….”
“还有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和弥勒佛……”
“果然不愧是净涪比丘诶,就是厉害!”
“什么净涪比丘?净涪师父如今可不是比丘了,是和尚!今日之后,得改称呼了!净涪和尚!”
“没错没错!是净涪和尚!”
“哎?说起来,净涪和尚应该是我们景浩界里最年轻的和尚了吧?”
“错不了的,真要说起来,净涪和尚还是我们景浩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和尚呢!”
“哇……”
净音哪怕被妙音寺年轻一代僧人簇拥着,也依然能够清楚地听见后头会场里传出来的声音。
净音无声地笑了起来。
一旁暗自观察他的比丘们见他脸上的笑容,悄然松了一口气。
“净音师弟,听说不久之后会有一批净涪师兄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到藏经阁里,是不是真的?”
几乎一整个妙音寺的比丘僧们都转了目光过来盯着净音。
净音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
那些比丘僧的呼吸一下就重了。
“那净音师弟你知道……这一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有多少吗?”
“听净涪师兄说,”净音答道,“有三千数。”
三千。
一众比丘僧们几个对视,都从各自平和友好的外表上看出了内里的暗涌。
既然谁都想要,那就各凭本事好了!
将寺里各位比丘僧的暗潮全数收入眼底的净音笑了笑,全不多话,又走过一段路后就跟他们分别了。
三千《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个数目听上去真的不小了。可这三千经文绝对不会全部放入阁中,势必是要往各处分一分的。天静寺、妙潭寺、妙理寺等各大寺庙不必说,总得送一些过去,然后就是妙音寺建在各地的分寺……
这样分派下去,最后真正能留在妙音寺藏经阁里头的,还剩下多少?
僧多粥少,不一样得看谁更快一步。
当然,净音是不急的。早在净涪出关的那一日,就有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到了他面前。
也是净音走得快,不然那些盯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盯得两眼发红的比丘僧们就一定会想起他手中的那本,打起他的主意来。
直接拿走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人能够开这个口,但仅仅是借阅或是誊抄副本可以啊!
净音走得确实很快,但他的速度还是及不上净涪。他站在自家禅院门前的时候,净涪禅院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净音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推开了自家闭合的门户。
今日里净涪也累得够呛了的,还是不去打扰他了,等以后吧……
此时的净涪正在烛火下细看他那件袈裟。
凝神翻看过两三回之后,净涪皱着眉头想了想,重又将这一件青條玉色的袈裟披在身上。
昏黄幽暗的烛火之下,这件布料各异的袈裟居然也晃出了一片明亮且柔和的光泽。
净涪低头打量了两眼,转身来到佛龛前。
他拈香合掌拜得三拜,才在佛前的蒲团上坐了。
坐定之后,净涪想了想,又捧出一本贝叶经放到身前,翻开书页诵读开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意料之内的,当诵经声在室内响起的时候,净涪身上的袈裟也亮起了一片微光。
然而这光虽微弱,甚至还比不得此时屋里那摇曳的烛火,却有一种别样的清亮。
如水光一般清透,又似月华一样明净。
这光将净涪簇拥在中央,即便净涪无心催动,竟也催生出一种万法不侵的奇效来。
净涪全没注意到这些,他捧着贝叶,认真诵读经文,体悟经义。待一遍经文诵完之后,他将贝叶经书阖上,又垂眸静坐得半响,才忽然笑了一下。
这笑容很是寻常,却无端透出一点肆意,一点张狂。
那是久违了的,惯常只在净涪魔身脸上出现的笑容。
他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九层佛塔轻轻一转,金璨堂皇的佛光顷刻间变了模样,幽寂且暗沉。
净涪看向了幽寂暗塔。
幽寂的九层宝塔微微一颤,便有一道道玄妙的波动悄无声息荡开,没入周边虚空中,锁定这斗室之地。
明明是与佛门一脉截然不同的法力波动,却丝毫没有惊动净涪身上此刻披挂着的那件青條玉袈裟,激发它的自发防御……
净涪打量了袈裟两眼,满意点头,将袈裟从身上解下,披挂在一旁的木架子上。
俄顷,净涪转身,走到佛龛前盯着佛龛里安坐的佛像看了两眼。合掌拜得一下之后,净涪一抬手,直接将佛龛前方的那一块红布拉开,遮挡去内中佛像那悲悯的面容。
然而,净涪却没有离开静室,反而是绕着静室走了一圈,不时放下一两块掩藏在各处的红布。如此忙活了一趟后,他才重又回到蒲团上坐了。
半响的静谧过后,静室里又响起了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
明明是和早先时候一模一样的经文,明明也是和早先时候一般无二的节奏和韵律,可却是迥然相异的感觉。
那是让人总有些恍然的别扭,可要细细分辨过去,又似乎只是旁人自己不知因何而起的错觉。
怪异又莫名的相契,既让人难受,又让人无法割舍…….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
这么一遍经文诵完,净涪身后悬着的那座幽寂宝塔闪过一道幽光又黯淡下去,他自己却只是阖目静坐,细细体悟着这两遍经文之间的差异。
半响后,他摇了摇头,又从头开始诵读佛经。
净涪静室里的诵经声一夜未停,而他背后的那座九层宝塔就这样在光明佛塔、青铜宝塔、幽寂暗塔之中变化了一夜。一直到得天边升起一丝亮白,才算是终于结束。
净音才刚阖上门,就往旁边偏过视线。而在那视线尽头站着的,正是今日法会的主角。
净涪远远对着净音点了点头,在院门边上略等了等,就等到净音。
“净音师兄。”
净音摇摇头,却也没像往常那样劝说他,而是直接将这事揭了过去,问今日里他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倘若单只看净音脸上溢出的紧张,怕是会让人怀疑今日里上法台讲经说法的不是净涪,而是净音他自己。
“师兄放心,都准备好了。”
净音定神仔细看过他一阵,竟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便作罢。
然则他们一路往法场那边走,越是靠近法场,净音的身体就越显僵硬板直。到得他们师兄弟两人站到法场边上的时候,净音连净涪身上的目光都抢过去了。
净涪颇有些无奈,只得往净音那边传信道:“师兄且放心,没事的。”
净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且认真些吧,今日里若是出了篓子,看你要怎么收场!”
净涪只是笑笑。
净音瞪了他一眼,便就瞥过目光去,不再去看他那张在晨曦中也仿佛莹润生辉的脸庞。
净音和净涪走得两步,就进了法场。法场中早有信徒等在了那里,看见他们两人并肩走来,大多都亮了眼睛。
净音悄然后退一步,提醒净涪道:“去吧,别让各位师叔伯久等。”
净涪对净音点了点头,便往另一侧的法帐中去了。净音在原地看了净涪一阵,才自往他自己的位置走。
果然如净音所忧心的那样,净涪走入法帐的时候,清笃、清镇等一众藏经阁的大和尚已经在法帐里了,就连妙音寺的各堂大和尚们也到了不少。法帐里虽没有坐满,也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看见净涪进来,清笃大和尚等净涪与其他大和尚简单见过礼后,就将净涪招到他身边,笑着和声问道:“如何,可都准备妥当了?”
看不见的透明火光随着映入眼帘的熹微晨光在心底升起,透出融融暖意。
上首端坐的一众大和尚低眼往下一扫,望见那些信众眼底那仿佛从冰霜中破出的亮光,或是在心底松一口气,或是暗自点头。但不论他们作何反应,都在钟声敲过的那一刻,收敛了心神,拿起身前的木鱼槌子,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敲了起来。
和木鱼声一道响起的,还有洪浑低沉的诵经声。
今日里这一场法会的流程,早在法会开始之前就已经张贴公告出去。每一位参加法会的信众都已经熟记于心,根本不需要再特意提醒。
是以当法场上的一众僧人拿起手边的木鱼槌子,敲响他们身前的木鱼,在木鱼声中诵念经文的时候,法场中满满当当坐了一地的信众们也都低下头,低声跟着僧人们念经。
一时间,那整齐清晰的诵经声竟将那清越规律的木鱼声都一并压了过去。
但不论是这法场上的僧众,还是法场中跟随着僧众诵经的信众,都只是一心一意诵念经文,虔诚礼敬四方佛陀,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
一遍《佛说阿弥陀经》诵完之后,接上的就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等到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诵完,法会的经文才又一次转回《佛说阿弥陀经》。
“……佛说是经已,舍利弗及诸比丘,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闻佛所说,欢喜信受,作礼而去。”
这一遍《佛说阿弥陀经》诵完,法场上的一众僧人就都放下木鱼槌子,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不论是座上僧侣,还是座下信众,在开口的这一刹那间,心头都忍不住一阵轻颤,仿佛有谁在无尽远又无限近的彼岸转眼向这边看来似的,悲悯而宽和。
所有人不由得都更虔诚了几分。
佛号落下,又有一位引礼师出列,正式宣告比丘授戒仪式的开始。
净涪默然坐在他的蒲团上,看着净音等几个沙弥出列,转至场中,先请戒师,随后带着新发放下来的衣钵入帐询问遮难,最后才上法坛受戒。
一众新戒礼拜四方之时,法场之中顿生感应,有道道金灿佛光自虚空中垂落,直将这一片法场换做佛家圣地。
会场中信众多如毫毛,年纪不一,贫富不一,可在这一刻,却是一声咳嗽也无,全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观礼。只在看见那法场上垂照下来的條條佛光的时候,按捺不住地加重呼吸而已。
许也是知晓此刻景浩界中的状况,当净音等新戒受戒完毕,引礼师引领一众新晋比丘退出法场的时候,那法场四方如练似帛的金色佛光竟在顷刻间统都化作了流水,向着四方涤荡冲刷过去。
那些佛光出得法场,须臾间就投落到这法场附近的一众信众和僧人。
不论凡俗还是修士,都在垂照下来的佛光中舒缓了眉眼。
净涪沐浴在佛光中,忽然心神一动,任由一座饰以七宝、通体光明的九层宝塔从他身体里冲出,悬浮在他头顶虚空。
这一座九层宝塔也不是其他,正是净涪的光明佛塔。
光明佛塔才甫一现身,便是金光一闪,显出塔中满满当当的残魂。
这些端坐莲台的残魂魂体单薄,灵智却清明,兼之净涪本人没有特意阻止,故而轻易就发现了外间的状况。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净涪。
净涪睁开眼来,对他们点了点头。
得了净涪允许,那些残魂才完全放开心神,迎向那些垂照下来的佛光。
可他们本来就是被血炼的祭品,与他们几乎一体的白骨玲珑塔早早遭遇重创不说,又经历过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冲刷,根基已是险些被耗损殆尽。哪怕在白骨玲珑塔残骸落入净涪手上后,得到佛经经义滋养神魂,也依旧虚弱得很。想以他们这虚弱的魂体去承接四方佛陀、菩萨垂照下来的佛光……
哪怕是经由受戒仪轨接引下来的佛光,对他们而言,也依旧是虚不受补。
这里头的关窍,这些没有经验的魂体不知道,净涪却是清楚的。
见这些魂体无知无觉地要直接迎上这些佛光,净涪心下微微摇头,自然垂落的手指悄悄地划了一下。
那九层的光明佛塔塔身上顿时亮起一件件的七宝纹饰。
这些七宝纹饰先那些魂体一步接引到头顶垂照下来的佛光,一层一层削弱疏通,直等到那些佛光温和到不会伤及这些魂体,方才作罢。
这数之不尽的魂体全然不清楚内中的风险,坦荡而自然地沐浴在佛光中,汲取佛光反补自身魂魄。
净涪见这些魂体安然无恙,也就没有多加理会,垂眸体悟着这些佛光中溢散而出的玄妙佛理。
这法会中与净涪一般体悟佛光的,还有许多人。也有很多人像净涪一般,头顶各色法宝灵器,自发汲取佛光滋补调养自身。
汲取、吸纳佛光的,数不胜数。可这佛光仿佛无有穷尽一般,从这次受戒的法场开始,到法会中的每一个角落,一整个妙音寺地界,乃至更遥远的地方,来回冲刷涤荡,一遍又一遍,往返重复。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佛光才再度凝练成匹,垂挂在法场上空。
站在法坛上的引礼师放眼望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虚空清净,明华光亮,一时竟有些泪湿。
半年而已,自那一日魔降之灾爆发到今日,也不过是半年而已,可这半年的时间,却让他觉得绵绵无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现在,他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不仅仅是他,寺里的一众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也都能够松一口气了。
想到这里,引礼师目光在一众僧人中转过一圈,最后在净涪身上顿了一顿。
顶着头上悬浮着的那一座光明佛塔,净涪自然而然地迎上了那位引礼师的目光。
引礼师对着净涪笑了笑,很快又转开目光,向着下首的信众合掌一拜,朗声道:“诸比丘受戒毕,则请……”
净涪也就收回目光,依旧静静地坐在座上,看着法会走过一道道流程。
一直到得午时,日上天中,暂停休歇过的信众从外间回来,才又有钟楼里的僧人高高拉起钟锤,重重敲响大钟。
所有人精神一震,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先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重又转回目光,看向从侧旁走出来的引礼师。
便连此前一直在净涪禅院里酣睡的五色幼鹿,哪怕依旧未醒,也不自觉地往净涪的方向偏了偏头。
净涪则端容肃目,从容以待。
引礼师站定,向着净涪合掌躬身一拜,举掌相引。
净涪站起身来,合掌还得一礼,便从座中走出,来到人前,合掌向妙音寺方丈清源大和尚、天静寺主持清见大和尚等跪下,“我蒙和尚垂曲方便,已赐比丘具足戒。今愿受菩萨大戒,如律行持,成道利生,用报恩德。”
纵然他身侧只得他一人,纵然此刻台上、场中无数人的目光尽皆汇聚在他身上,净涪也依旧泰然自若,不见半点拘谨忐忑。
天剑宗里,难得清闲一日的左天·行坐在他自己的峰头上,远远看着妙音寺的方向,哪怕目光中难掩失落惆怅,到底也还算平静坦然。
陈朝真人今日也腾出空闲,留在天剑宗里。
远远看见左天·行的状态,陈朝真人脸上很难得地显出了两分笑意。
别说左天·行,陈朝真人自己都没想到,当年被清笃引着拜见他的两个小沙弥,一个受了比丘戒,过不了多时又将接掌妙音寺这一代佛子之位;另一个更年轻的,甚至还要在今日里请受菩萨大戒……
哪怕陈朝真人已经早有心理准备,真到得这一日,看见这一幕,还是禁不住叹息。
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此刻遥望着妙音寺那边厢,感叹着后生可畏的,又岂止是陈朝真人一人?
但妙音寺这里的大和尚们,却没有谁能抽出身去在意他们这些人的感叹,都定睛看着前方这个眉清目秀,神净眼明的年轻比丘。
清源大和尚凝视着净涪,郑重道:“菩萨大戒受之不易,而行之更难,今汝既发此愿,如律严持,苟勿违犯,无不允许。”
净涪正色而答:“谨如教命!”
答完,净涪又是合掌一拜,才转身站到引礼师旁边。
早在午时之前,法场上就已经布置好了法座。上设供桌,供奉佛像及香、花、灯、果。左右各设高座,左侧供列诸佛贤圣“阴十师”牌位,右侧则置是传授菩萨大戒“十师”座位。
此时净涪与清源大和尚一番对答,更有早早安排过的沙弥替他擂鼓设礼,庄严非常。
待到各方大和尚依次就位之后,清恒大和尚拈香,又给净涪讲述了“三聚净戒”之后,就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净涪在引礼师的指引下,继续进行下一步仪轨。
各方看客的心思说来话长,但其实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而已。那妙音寺法场中,净涪的受戒还在继续。
被净涪一个眸光提醒,引礼师快速回过神来,一边又取过线香燃起,捧给净涪,一边高声唱道:“上来既请竟,当礼敬诸佛菩萨。”
净涪捧香在手,向四方垂挂佛光的佛陀、诸菩萨躬身而拜。
“一心敬礼和尚释迦牟尼佛。”
“一心敬礼文殊师利龙种上尊王佛。”
“一心敬礼当来弥勒尊佛。”
“一心敬礼十方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过去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未来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现在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十方三世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十方同学等侣诸大菩萨。”
“一心敬礼三世一切诸菩萨众。”
“一心敬礼十方三世一切僧宝。”
净涪每敬得一礼,那自各位佛陀、菩萨应身中散出的金璨佛光便开始汇聚。
华彩汇聚之际,渐有神光闪耀。法场之上的僧众不敢直视上方虚空中越渐神异的诸位佛陀、菩萨,又不敢作声打扰净涪的受戒,只在心底虔诚默念诸位佛陀、菩萨法号,礼赞诸佛。
引礼师倒是前所未有的镇定。等到净涪一一礼拜过,将线香插入香炉中,他又恰到好处地唱道,“礼诸佛诸菩萨竟,受三皈依。”
净涪听得,合掌而立,应道:“弟子净涪,愿从今身尽未来际,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佛两足尊,皈依法离欲尊,皈依僧众中尊。”
他连唱三遍,才又道:“弟子净涪,从今已去,皈依佛竟,皈依法竟,皈依僧竟。”
“从今已去,称佛为师,更不皈依邪魔外道,唯愿三宝慈悲摄受,慈愍故。”
听得净涪说完,引礼师又正色合掌,“善,当问难法。”
早已等在一旁的清源大和尚上前一步,先是合掌与上首虚空中观礼的一众佛陀、菩萨应身拜得三拜,然后才转过身来,直面净涪。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舍离一切恶知识否?”
“能。”
净涪端正应声。
今日种种章条程序,其实早早就已经在净涪眼前转过一圈了,还是净涪点头,妙音寺才真正拍板确定下来的。
但就净涪看来,妙音寺的这重问难还是相对保守拘泥了。
知识从来无善恶,阴暗的只是人心。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常念佛,亲近善知识否?”
“能。”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
净涪微微垂眼,顺着上首清源大和尚的问话,一一应答。
清源大和尚听得净涪答完,双掌一合,转身向虚空上的诸位佛陀、菩萨深深一拜,朗声道:“仰启十方一切诸佛及地上诸菩萨僧,此佛子比丘净涪,欲从诸佛菩萨僧,乞受菩萨戒。此佛子已是真实能生深信,成菩萨种。诸佛慈愍故,施予菩萨戒。”
听得清源大和尚的话,一直安静似浮云一般悬在天中的诸佛、菩萨应身眸中一亮,转向法场中央的净涪。
净涪笔直地站在原地,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仅仅只是过得片刻,诸佛、菩萨的应身齐齐笑了开来,合掌唱得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清源大和尚又是深深一拜,回身对净涪唱道:“佛子净涪比丘,可受戒!”
净涪遂又一拜,道:“弟子净涪,于景浩界妙音寺受菩萨戒。”
清源大和尚道:“且先忏业。”
“我净涪,从无始以来,至于今日,身业不善,行杀盗淫;口业不善,妄言旖语两舌恶口;意业不善,贪嗔邪见。如是三业,多作众罪,自作教他,无量无边。今日惭愧,发露忏悔,愿罪灭福生,见佛闻法,发菩提心。”
这忏悔三业文,净涪极其认真地按照仪轨重复了三遍。
他声音清朗干净,落地可闻,下首观礼的那些僧众、信众听得,不知为何,竟也心生触动,跟随净涪一道,在心底默默诵念起来。
许是因为法会上诸佛陀、菩萨应身俱在,得了这些尊者加持护佑,许也是因为净涪那不疾不徐平静缓和的声音在前方指引,法场上的这些僧众、信众们即便是面对自己人生中有意、无意施予他人的痛苦乃至是死死缠绕在自己身上始终不去的业力与隐蔽,也都能够坦然面对。
是的,人活一世,真的能够时刻怀抱善意,对这世界充满希望和耐心吗?真的就没有伤害到其他人,造就业果吗?
当然不可能!
何所谓佛观一瓢水,十万八千虫?人身这副皮囊长至今日,吞食了多少粮食、荤肉,耗去多少资源?这些资源来自何方,如何得来,谁曾去细究过?更何况,谁又知道,哪个时候的无意一语会在某个时刻某个角落伤害到某一个人甚至是更多?
业无处不在,无人不有。无法消去,只能渡化。
渡化之道,首在忏悔。而忏悔之要,则在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