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玄光界本土佛寺各法脉却相中了玄光界天地晋升的这个节点,要借此机会抬升自家佛寺乃至是整个玄光界本土佛门的影响力,达成玄光界天地中佛门大兴的目的,故而处处精心布置,连番仔细筹谋,居然就一头扎进这趟浑水里。
宗遇小沙弥不就是玄光界本土佛寺法脉的其中一个布置么?
至于玄光界本土的魔门法脉......
安元和目光在人间那本归属魔门掌控的地界转过一圈,很自然地投落在玄光界那暗土六重天里。
暗土六重天那最为高远隐秘的空间里,一簇火焰仍在熊熊燃烧。
安元和看不见那处高远而隐秘的空间中的动静,但他能够捕捉到那些激荡而起的涟漪。
也因此,他很快就认出了那些涟漪里若隐若现的气机。
他一时有些恍然。
是净涪那家伙的手笔么?
可莫要忘了,净涪三身可还是为了搭救安元和,才踏入这玄光界天地的呢。
虽然净涪找到安元和时候,安元和还陷在浮屠剑冢里,但在被困浮屠剑冢以前,安元和也是曾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过的。
因此,玄光界那暗土六重天包括整个玄光界魔门法脉,安元和即便不能说清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彼时他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时候,也曾跟这些本土魔门修士打过交道,可如今不过过去十来年时间,那些勉强算眼熟的面孔就都不见了......
如此明显的变化,安元和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安元和不禁笑了。
他又往天地四方看过一遍,便不再犹豫,寻了一个方向化光而去。
待他沿着山道一路走入净涪本尊隐居之地时候,净涪本尊也已经站在了院门前笑看着他。
“你来了?”
安元和也是笑,“嗯。”
两人相携入屋,在正堂处坐下。
净涪本尊亲自烹煮茶水送来,安元和也不跟他客气,仔细品过,又享用得三两盏,才只端着茶盏静坐,听净涪本尊将近来玄光界天地中发生的那些事仔细说来。
“......也就是这些事儿了。”净涪本尊最后道。
安元和捧着茶盏,透过那氤氲的茶水静默看他。
净涪本尊坦然地迎上。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碰撞,最后是安元和率先压落视线去的。
净涪本尊笑了笑,“事情我都已经给处理妥当了,你实不必如此耿耿于怀。”
安元和缓慢摇头,并不说话。
净涪原本能在景浩界天地中稳稳当当修行,为什么就要到这方天地里,涉入这片漩涡之中?他在这方天地中逗留,及至插手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诸般事宜,将这里头的重重压力一肩扛起,或许是有净涪自己修行的原因在,但这一切的最初,还不是为了他?
为了将他从浮屠剑冢中引渡出来,净涪进入了这方天地;为了将继承了浮屠剑宗传承的他隐藏下来、帮助他分担压力、给他争取更多的成长时间和空间,净涪在这方天地中逗留,收集各方消息......
他的挚友为了他,都已经承担去多少压力了?他往日要他如此耗神费心,今日仍是要他为他仔细思虑权衡,难道日后,也仍是要他如此担心顾虑么?
安元和下意识地垂落目光,看被他安置在膝上的本命宝剑。
一股厚沉的剑意慢慢沉降,积攒在剑身之中,静默地等待着质变那一刻的到来。
净涪本尊细看得安元和与他的本命宝剑一阵,又沉吟过半响,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毕竟安元和此番的诸般思虑,大半都是他自己着意酝酿,是为了养他身上的那一柄本命宝剑,也是为了养他心头的那柄剑器。
是安元和修行的一种方式,他实不必着意澄清。
至于其中的真假和虚实,净涪本尊明白,安元和自己亦同样清楚。
净涪本尊低头,无声呷饮一口茶水,耐心等待。
待到安元和周身涌动的气机平息,摄人的锋芒被收敛,净涪本尊才抬手将身前的果盘往安元和的方向推了推,顺便问道,“元和,你可是已经去见过元觉了?”
安元和果真伸手去捡了一枚灵果。
“见过了。”他道,“元觉这些年都在展双界静修,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宗门。”
提及杨元觉,安元和的声音不免就有些低沉。
杨元觉因为参悟小周天星辰阵,受斗姆元君传承的缘故,轻易不能走出展双界,就怕在自家实力能够自保以前被强行裹夹着带入漩涡之中......
尽管杨元觉这样的动作确实周全,但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自囚方式?
安元和这般想着,又是一腔激愤从心头喷薄,与身上宝剑、心中宝剑共鸣。
净涪本尊又是呷饮过一口茶水,眸光却有些许沉凝。
待到安元和平复下心神,他三两口吃完手上的灵果,便伸手从随身的空间里摸出一个储物戒指来给净涪本尊递过去。
这枚储物戒指必不是安元和的,而应该是杨元觉的。
净涪本尊一眼就确定了,只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那储物戒指接了过来。
果真,储物戒指里收着的,是一套又一套的阵盘、阵旗。其中有数套阵旗满溢星辰精气,非是寻常之物。
“这些是元觉让我带给你的。他最近修为又有突破,炼制起阵盘、阵旗来就顺手了许多。”
净涪本尊手掌一翻,便拿住了一套织七星道韵的阵旗来。
安元和见得就笑。
“你果然是更喜欢这一套。”他道,“这一套是元觉灵机迸发的结果,他炼成以后就放入这个储物戒指里给你了,他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个......”
“北斗七星合南斗六星而成的星辰阵法,正与我的修行有些许契合。”净涪本尊也道,“而更难得的是,这套星辰阵法既可相连成套,也可分化各自成阵,灵活应用的同时也不会削减它们的威力......很是不凡。”
安元和道,“既如此,你便收着就是。”
净涪本尊果真就将那一套星辰阵旗仔细收了起来。
安元和又捡了一枚灵果过来。
不过这一次,他只拿在手里,并没有吃用。
“说来,净涪,我有一个问题。”
看定净涪本尊,安元和问道。
“嗯?”净涪本尊应了一声,很随意地道,“什么事?”
安元和一整脸色,“你近来的修为是不是又有所突破了?”
净涪本尊就笑了笑。
见得净涪本尊默认,安元和的脸色一时极为精彩。
“居然真的是......”他喃喃道,“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又是一道锋锐剑意自他心头激荡,汇入他心头剑器和身上剑器去。
净涪本尊见得他这般动静,眼底又沾染了几分晦涩。
“你修行如斯精进,我们也不能慢了!”他朗声道,更是对净涪本尊笑,“你且放心,我也好,元觉也好,都会尽快追赶上来的。”
净涪本尊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与转了目光来的心魔身、佛身一道,笑着点头,同时回应,“我等你们。”
顿了顿后,净涪本尊手上的茶盏有热气氤氲而起,顷刻间锁住一整个正堂空间。
“有些事,元和,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道。
安元和坐直了身体,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膝上宝剑,看定净涪本尊,听他将得自张远山的那部分量劫内情说道出来。
“另一方寰宇么?”他道,似是说与自己听,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重复着这个说法而已。
半响后,他点了点头,对净涪本尊道,“我知道了。净涪你放心,我会多注意的。”
净涪本尊看着那再次激荡起来的剑意分落出去,无声点了点头。
安元和静默看他一阵,忽然笑了开来。
这个笑容,因着不见了他周身时刻缭绕的锋锐,显得很是平和,居然在顷刻间缓和了安元和的气度。
“你担心我,净涪。”他道。
净涪本尊没有作声,心魔身、佛身也都只是沉默。
安元和又笑了,“莫要担心,我有分寸的。”
净涪本尊仍是一声不吭,只看着他。
安元和再说话时候,声音里便隐了几分喟叹。
“大劫将至,净涪。”他道,“我们都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打磨,只能尽力提升境界,为自己多添几分力量而已。”
“玄仙,还是太弱了啊......”
他停顿须臾,收了面上隐隐漏出的神色,转过面来对净涪本尊笑。
“倘若我果真劫数难逃,在未来陨落......”
“净涪,你应该是会重新接引我入道的吧?”
净涪三身眉头同时蹙起。
安元和却是笑意不减,仍是那般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叹了一口气,缓慢点头。但他还是道,“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将这样的事情丢给我吧。”
安元和哈哈大笑出声,“我也不过就是白嘱托你这么一回而已,你且听一听就是,莫要太过挂怀。”
净涪本尊看着开怀大笑的安元和,默默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只是这么白嘱托一回,而不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净涪本尊心头翻涌过一阵酸涩。
他垂落视线,看定茶盏中清透的茶水。半响,他将茶盏托起,再呷饮得一口茶水,任由那微凉的茶水缓缓流淌过周身百骸。
安元和倒是比净涪本尊来得自在轻松。
他甚至还将这些年间所见的趣事都说与净涪本尊听。
“......那一日,我在那片沙漠中行走,见两小儿随着商队跋涉,又见他们灵醒,便传了他们一道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