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8 章 第 308 章

不错,这一刻被净涪佛身拿在手里的无形细绳并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正是一条因果线。

这条因果线色呈暖黄,分明是善缘之属。

若这倒也罢了,不过就是佛身的能力从先前的窥见因果线,提升到能够触碰到因果线而已。随着净涪修为的提升,佛身能做到这种程度心魔身全然不觉得奇怪。但真正的关键在于......

这会儿被佛身拿在手里的这条因果线,一段牵系在宗遇沙弥身上,一段却是向着定元寺的某个方向延伸。

也就是说,这条因果线是宗遇沙弥与定元寺里另外一个人的善缘线,而不是宗遇沙弥与净涪佛身的因果线。

它与净涪佛身本没有任何关系。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条因果线,悄无声息地被净涪佛身隔空拿住!这代表着什么,心魔身很清楚。

它代表着净涪佛身现在已经有了操纵他人因果的手段。

净涪佛身动手时候,竟还有余力关注身旁周遭情况。他眼角余光瞥见心魔身那一闪即逝的表情,笑了笑,解释道,‘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夸张。现在的我,只能勉强影响他人的因果线而已。局限性还是很大的,做不到随心所欲。’

心魔身听得这话,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感情这家伙还想着随心所欲地操纵旁人的因果线?

但他还是请教道,‘你是怎么越过因果本身的特殊性,对它进行影响的呢?’

所谓因果本身的特殊性,乃是指因果本身只能由因果线牵系的双方决定因果能不能成立这一因果本质。凭谁来,因果这一特殊性都不可能发生变化。若改变了,那也就不是因果了。

净涪佛身摇摇头,手指快速在那盏茶水上点落提起。他手指每一次抬起落下时候,都会有一条因果线被捞起来搭在他的左手上。

过不得多时,净涪佛身的左手上就抓了一把余的因果线。那些色泽或暖和或阴暗或平淡的因果线看在似是混在了一处,却丝毫没有杂乱的感觉,反而清晰分明,绝对不会让人看错弄混。

因着这些因果线都被净涪佛身抓在手上,那些被因果线牵系起来的各方,不论是宗遇沙弥也好,还是道门的那四位真传及始终隐在暗处还没有现身的玄光界魔门各脉修士,乍一看竟有些像是被净涪佛身拿在手里的木偶一般。

净涪佛身将这些因果线拿在手里后,这条线挑一挑,那条线拨一拨,又或是这里打个结,那里再扯一扯,忙得不亦乐乎。而净涪佛身如此这般忙活过后,那盏茶水里金光映照出来的景象立时又发生了变化。

但见那原本昏睡过去的宗遇沙弥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动眼睑,竟有些清醒过来的迹象。

他果然也很快就清醒过来了。而偏偏,不论是那些还在争峙的道门真传,还是那些隐在阴影处的玄光界魔门一脉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居然就是没有察觉到那一刻宗遇沙弥的小动静。

他们都还在观察着战场,准备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提早清醒过来的宗遇沙弥开始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脑袋这会儿却是难得的清醒。

悄无声息地,宗遇沙弥将原本自然垂落的手指往内扣上手腕处的佛珠,在那串佛珠里摸索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按落下去。原本那浑圆光滑的佛珠中,竟有一颗出现了一处小小的凹陷。确定佛珠上出现的变化以后,宗遇沙弥又恢复了方才他刚刚醒来时候的模样。

他静静地等着,等待着救援的到来。

此刻的他还是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打昏了放倒在这里,但他却知道,这些在他们定元寺里大打出手的,并不是他们定元寺里的人。而且,他能确定这些家伙不怀好意。

哪里有客人闷声不吭地在别人家里打架的?

但他知道归知道,除了通报寺里各位师长以外,他却是什么都做不到。拦不住他们,赶不走他们,更莫说质问他们了。

宗遇沙弥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也是第一次,确定自己心底深处萌生出了些什么。

事实上,这里也已经不再需要他做些什么了。

就在宗遇沙弥在佛珠那处不起眼位置按落下去的那一刻,定元寺内藏经阁里正在书架前整理书典的年轻比丘顿了顿,低头看向手腕处带着的佛珠。

那串佛珠里的某一颗,正亮着暗金色的光芒。

不刺眼,却仍然足够醒目。

年轻比丘脸色陡变,手上抱着的书典直接放在了空余的书架位置上,自己转身就往外走。

边走,他还边联络上其他人。

“主持师伯,宗遇师弟出事了......”

几乎是顷刻间,有几道人影从定元寺主持禅院里快步走了出来,他们形色匆匆,目标却异常明确,径直朝着宗遇沙弥所在的位置走来。

“去查一查那些道门弟子的所在......没有嫌疑的,且记得道歉;有嫌疑的,先将他们落脚的禅院给封锁起来。另外,再查一查近日里抵达我定元寺附近的那些魔修动静,确定他们的状态......”

“传令下去,封锁整个定元寺。我定元寺内外,乃至方圆三百里位置,不得有任何人进出。同时,请各位师兄弟沿道镇守,务必不让任何人从我定元寺逃出......”

宗遇沙弥那边厢,正在争斗的两位道门真传不知是打出火了还是心急了,不愿再继续拖延下去以免横生枝节,下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元气纵横间,一道无形剑芒凭空闪现,险些削去对面那位道门真传的半个脑袋。

若不是那位道门真传灵觉敏锐,及时躲闪,怕真就将整条命都给丢在这里。

“......无形剑!”那位道门真传惊魂未定,勉强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

旁边观战的两位道门真传脸色也是陡变。

无形剑乃是朱惠洞天的十大秘传之一,出手无形无影,十分的毒辣。但正因为它的毒辣,很少会有人将这招用在同道身上。

然而这一招却在此刻出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位同道起了杀心了。

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也是沉着一张脸,冷声道,“所以这人你是让,还是不让?!”

事实上,这位朱惠洞天的真传也是留手了的。不然以无形剑这一招的毒辣程度,战斗中途突然出现,便是对手再是灵觉敏锐,也轻易躲不开这一剑去。

所以与其说他是起了杀心,倒不如说更像是警告。

原本朱惠洞天的这位真传以为自己这无形剑出手,对面纵然再不甘,也必定会选择避让。

毕竟是洞天秘传,赫赫声名下是白骨累累,退让并不丢人。

其实与他交手的那一位真传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犹疑,开始考虑要不要退让,然而隐在阴影处的那几个魔修却也看中了这个机会。有人悄然伸手,摸出一张灰白色的旗幡来。

那旗幡看着只有巴掌大小,也因此,便连灰白旗幡上绣着的六个狰狞魔头都显出了几分稚趣。

可这样的形状并不影响这面旗幡的威力。

那人悄悄然晃了晃手中的旗幡。旗幡上本是安静的六个狰狞魔头无声咆哮起来,对着同伴出手。

这六个狰狞魔头之间的厮杀全没有章法,就像是看到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一般,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损伤,只盯紧了对面,用手撕、拿牙咬、用脚踹、使尾巴抽,但凡是派得上用场的,能伤到对手的,全都用上,毫无顾忌。

它们的这种厮杀,直接引动了潜伏在那位道门真传身上的手段。

那位本来已经在考虑退让可能的道门真传抬眼时候,却是看见了对面那位出身朱惠洞天的道门真传。

也不知他是怎么看的,竟从那位真传眼里看出不屑与得意来。

他愣了一下,心底随即涌出一股怒火。

“你以为只有你朱惠洞天有秘传么?!”

这话一出,边上观战的两位道门真传脸色再度变化,只觉情况不妙。倒是隐在阴影里的那几位魔修同时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意。

那位朱惠洞天的道门真传心头一恼,想起对面那家的秘传,也是头皮发麻,再不收敛无形剑的威力,灌注所有心神与力量往对面挥出一剑。

对面那位道门真传身上果然就亮起一片电光。电光噼啪作响,直上天际,引动日月变化,风雨变幻。

另外两位一直在观战的道门真传对视一眼,先还尽出手段争个胜负的两位,这会儿默契联手,齐齐护住笼罩在周遭的阵禁,以图将这一场战斗的威力封锁在这一片地界,不致惊动定元寺里的各位大和尚。

他们可不比打得上了头的那两位,他们还清醒着,知道这里是有主的地界,而他们这几人,再如何也算不上这地主人家欢迎的客人。

其中三位道门真传的应对,显然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刻,那位周身环绕着电光的道门真传却在电光的增幅下,察觉到了阴影处那几位魔修的存在。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按照灵觉的提醒往边上一让,手中电锥所指的方向却已经从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转移到了阴影位置。

某种程度上,他算是成功了。因为他的电锥指引,从天而降的雷霆也跟着转了个方向,打在那些阴影处,伤了两人,逼出了两人。但在另一种程度上,他却又是失败的。

无形剑能在玄光界中闯下赫赫威名,自然是有原因的。上一次他所以能够躲避过去,泰半的原因还是因为朱惠洞天那位真传更多只是为了警告,并没有太过于锁定他本人。然而这一次,却是不同的。

这一次,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是拼尽了全力,想要以攻代守应对他这一招自天穹上接引下来的雷霆。

也就是说,他完全没有留手。而且,更重要的一点还在于,这位朱惠洞天的真传虽然修成了无形剑,但他对无形剑的掌握还是很有限,没有到圆融自如的境界。尤其是全力出手的无形剑,他更是难以掌控。

是以即便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也完全不能控制无形剑。连偏移一点方向都做不到。

无形的锋锐剑芒直接穿透了那位身上只余下一点电光的道门真传,又冲破四周的封锁阵禁,才完全崩散开去。

三位道门真传脸直接就白了。

尤其是那位朱惠洞天的道门真传,简直恨不得自己昏死过去。然而,即便他已经乏力,他还是只能直愣愣地挺在原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的对手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无形剑穿过的那个位置,颓然倒下。

也就是这个时候,某一处洞天中,一盏命灯灯火猛地跳了一跳,发出一声爆响后,彻底黯淡了光芒。

只余淡淡的一缕青烟悠悠飘散。

守在这处殿宇里的两个道童察觉到动静,循声寻了过来。见得这盏熄灭的命灯,两个道童对视了一眼,很快留了一个道童继续守在此处,另一个道童则跑到殿外,寻人通报去了。

被逼出阴影位置的六位魔修好容易寻了安稳位置站定,偏头就看见这一幕,愣了愣,却是笑了出来。

“哎呦,这无形剑可真是厉害啊,不愧是朱惠洞天的十大秘传之一。瞧瞧,不过就是一招而已,竟就拿走了虚灵洞天真传的性命......”

“看样子,还是魂飞魄散,啧啧啧,这虚灵洞天真传死得可真是干脆啊。也罢,他既已经死得这般干脆了,那方才他劈我的一道,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唉,说来这位虚灵洞天真传也是可怜。他能发现我们,想来实力是比这三个是要强上一些的,却没成想......这就死了。”

另外两个道门真传也就罢了,还能扛得住这几个魔修的冷嘲热讽。毕竟,他们不是要了那位同道师兄性命的人嘛。他们就是在旁边观战的而已。但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却是支撑不住。

他白着一张脸,慢慢转了眼睛来看这几个魔修。

“......是你们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那几位魔修见状,也觉得不对,各个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却都否定。

“谁对他动手脚了?”

“明明他就是死在你朱惠洞天的无形剑下的......呵呵,你如今是想抵赖不认了吗?”

“这就是朱惠洞天新一代的真传?啧啧啧。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输了,这回是我们输了......”

“确实,比不上。”

朱惠洞天的那位真传这会儿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再一次抬起了自己的目光,身上有锋锐之意蓄养。

几位魔修都不必交换目光,身上的气息就开始变得虚浮轻淡来。

竟是要走了。

但朱惠洞天的那位真传岂会让他们就这样走了?

他不管不顾,超极限压榨自己的神识与真元,就要再度施展出无形剑。

他的周身经脉都在呻·吟,似乎抽搐到了极致,隐隐有崩溃的迹象。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比那几位魔修慢了好几个节拍。

还没等他完成蓄力,那几个魔修的气机便开始闪烁,往外间更远处掠去。

也有人还记得被丢在另一侧的宗遇沙弥,直接出现在宗遇沙弥身边,伸手就要将他捞过来。

朱惠洞天的那位真传睚眦欲裂,却连个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们逃出他锁定的范围,看着那个魔修伸手去拿宗遇沙弥。

幸而,就在那个魔修的手即将触碰到昏睡在那里的宗遇沙弥时候,一直闭眼昏睡的宗遇沙弥忽然往更远处跳了过去,避开那个魔修的手。而也就是那个魔修脸色变幻,想要继续追上去时候,一声佛唱声陡然响起。

“南无阿弥陀佛。”

却是定元寺的诸位大和尚到了。

佛唱声响起时候,道门四位真传联手设下的封禁直接被撕裂开,露出外间真切的环境来。

道门剩余的三位真传也就罢了,眼见这般情状,都立在原地,没有做太多的挣扎。

死了一个同道师兄,他们这会儿确实连挣扎的心思都没有了。

倒是那几位魔修见得这般变化,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直接闪身就逃。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带着几位大和尚立在原地,看着那几位魔修逃走,脸色不变,只道,“诸位既然都已经来了,何必急着走?留下来喝一杯茶吧,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定元寺太过失礼?”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这般说着,却是伸手虚虚拿了过去。

整一个天地间陡然出现一个大手,将这一片虚空都拿住了。

那几位魔修身形顿时就被摄拿住,很有些动弹不得的样子。然而,这些魔修自家知道自家事,断然是不肯让自己落到定元寺这些和尚手里的。

他们可比不得道门的那三位真传。道门与佛门同属正道,双方之间虽暗有争斗,但那些争斗却都在暗处,明面上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但他们魔门一脉呢?

魔门与道门是对立,是敌对,但与佛门却是死敌,正常门派来往都没个好脸色的,更遑论他们这一次是在人家定元寺里搞事还被抓了个正着!

当下里,这些魔修们便是各出神通,谁都不肯慢半拍的。

有句话说得好,逃命时候,只要我比同伴跑得快,那我就多了一分胜机。所以这几个魔修逃命的时候,还不忘给同伴们挖坑,就想要这些同伴给自己争取出一些时间。

一时,场面竟是异常的精彩。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见得这般情景,脸色丝毫不变,他直接合拢了手指。那只摄拿住这一片虚空的大手陡然抓紧。

这一片虚空中所有气机都被一股巨力拿定,任是再厉害的身法与神通,在这一股巨力之下,都难以奏效。

可见定元寺这位主持大和尚的神通。

只不过,这几位魔修既然敢闯入定元寺,也是有他们倚仗的。既然身法与神通难以奏效,逃不出身去,那就索性舍去了这具形躯。

这几位魔修拿定了主意,很快就各自散去身形。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松开手时候再看,那几位魔修的躯体果真就软软倒下去了。

跟着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一同到来的年轻比丘这会儿已经扶着宗遇沙弥回到了主持大和尚的身边。

主持大和尚瞥了一眼宗遇沙弥,见他完好无损,暗下点头,面上却是分毫不显,“通传下去,叫守在各处路线的师兄弟仔细探查,莫要轻易逃了哪一个。”

年轻比丘点头,随即就传话下去。

主持大和尚目光在那位仰面倒在地上的虚灵洞天真传身上定了定,又吩咐了一声,“将这位道门真传的尸首收敛了,同时传信虚灵洞天,请虚灵洞天的仙人来我定元寺仔细商谈。”

年轻比丘仍是点头应了。

主持大和尚这才看向垂头立定在原地的三位道门真传。

“三位也都传信回去,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告知门中。一切,待人齐了再论。”他道,“而在此之前,还请三位先暂留在各自禅房里。”

主持大和尚的声音很是平淡缓和,着实听不出几分气恼。但这里的人,不论是三位道门真传,还是定元寺里的比丘和尚,却没谁觉得这位主持大和尚真就半点不气。

三位道门真传各自行了一礼,跟着人走了。

半点不挣扎。

宗遇沙弥见得外人散去了,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定元寺主持大和尚站在原地,没有看他。但那位年轻比丘却猜到了主持大和尚的意思,来问宗遇沙弥道,“宗遇师弟,你怎么忽然离开内藏经阁,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宗遇沙弥老老实实答道,“我,我近日翻看经典,生出了许多问题,想着来这里找净涪师兄请教,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昏昏乎乎地走到这里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那年轻比丘就问,“是那位你在外藏经阁小法堂里结交的那位很有耐心的净涪法师?”

宗遇沙弥点点头。

那年轻比丘就知道了。

他看向定元寺主持大和尚。

定元寺主持大和尚拂袖转身,带着人就往外走,“都回去吧。”

那年轻比丘连忙带着宗遇沙弥跟上。

边往外走,那年轻比丘边叮嘱宗遇沙弥道,“这段时间,你若再有什么疑难,可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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