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老僧,昂起了头,长长的眉毛一跳一跳,得意的继续捋着下巴上可以数过来的鬍鬚。
荆野冥河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灰色的僧袍上刚刚有三块补丁,一块红色,一块绿色,一块黄色!“难道他就是传说中最爱多管闲事,越老越像小孩,清规戒律一概不守、盛景皇朝第一古怪的外号三色补丁的恣意和尚!”荆野冥河转头问向添翎,话语里尽是吃惊!
“好算你还认识我。”白眉老僧得意的眉毛都飞起来了。
“认识又怎么样,管你是谁!死和尚,我不会跟你去的!”荆野冥河怒声道。
恣意和尚枯瘦的手抚上白色的眉毛,一脸的无奈,嘆道:“哎呀……小子啊,现在的问题不是你跟不跟,而是——”和尚转过头来,手指向添翎,道:“女施主同不同意,还有我肯不肯带。”说完嘴角上翘,头又转回一边自己得意去了。
“翎,我不去,我不要和你分开!”荆野冥河着急的看着添翎。
添翎虽心里既不忍又不舍,奈何实在不愿意再看到他杀人,只好硬下心肠,道:“冥儿,我已经决定了,你和大师去吧。”
“我不!死也不要去!我们不是说过要天涯海角,形影相随?!”
“我会去看你的,等你磨灭了杀气,我们就可以形影相随了呀。”
“说到底,就是因为我杀人,所以你不愿意要我,那好啊,这个,”荆野冥河解下自己右臂上的锁链,“不要了!”说完就将那银链狠狠的抛了出去。
“翎,银链我不要了,你不要丢下我。”荆野冥河满眼期待的说着,眼中有晶莹的水光。
岳添翎拳头握紧,心里一阵一阵的疼,怎么办?冥儿都把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最为重要的武器丢了,就是想留在她身边,她还能那么狠心吗?
“武林中人,向来珍惜武器如同生命,小子,你这样就把武器丢了,不会后悔?”远处,恣意和尚手中拿着荆野冥河方才抛出的银链,来回把玩着,笑嘻嘻的又似很严肃的说着。
“要你管!和尚,回你的庙,念你的经去!谁要你冒出来的!”
恣意和尚将那锁链向身上一扛,夸张的双手合十,摆出无限虔诚的脸,道:“我佛慈悲,身在佛门,理当救苦救难,若不身行天下,终日躲在庙里,怎能发现苦难呢?”
荆野冥河一皱眉,“我不是苦,也不是难,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恣意和尚哈哈大笑,道:“天衣绝杀天堂之首赤衣银链荆野冥河,如果控制了你的杀念,不就是拯救了很多生命?不是等同于救苦救难?如若你不是赤衣银链,老衲才懒得理你!”恣意和尚挑起了眉毛,嘴角微微上翘,一脸的不屑。
而这边挣扎着的添翎也下了狠心,这样是帮他,不是残忍,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冥儿……”她低着头轻轻唤了他一声。
“翎!”荆野冥河转头望向她,眼中有激动的喜悦,她不准备赶他了吗?
“听我一次好不好,听我一次好不好……”岳添翎双眼都蒙上了泪光,声音低低弱弱的。
荆野冥河怎么也没想到添翎会这样,身子颤抖着立在风中,直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满眼泪水的她。
岳添翎颤颤的,一小步一小步靠近他的身边,头靠在他胸膛上,很轻很轻的道:“听我一次好不好……”
“翎……”这声音竟然沙哑了。他发现他居然拒绝不了这个样子的翎。
“随大师去了吧,冥儿。”
“翎……”
“好不好?”她的泪水滚了下来,灼烫灼烫的!“我不想再看到你杀人,就算你抛弃了银链又怎样,杀念埋在你的心里,随时可能爆发,你不懂得控制,就是没有银链一样可以杀人!而我不想看到!不想!我不喜欢那样的冥儿!不喜欢眼睛充了血只看到杀戮的冥儿!”
“翎……”荆野冥河张开手臂将她拥住!
沉默。
“不要不喜欢我……”半晌,荆野冥河开了口,声音弱到似乎只有近在耳边才能听到。
“那么,你就跟大师去。”岳添翎也低低的说着。
荆野冥河的手臂瞬间收紧!
“如果……如果我同他去了,如果我以后不再杀人了,翎还会喜欢我?以后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把我抛给别人?”哑哑的让添翎心疼到碎掉的嗓音。
“嗯。”添翎伸出手臂抱紧他,似在保证,道:“那是自然。”
“好,我去!”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荆野冥河终于吐出这两个字。
“冥儿……”岳添翎抬起泪盈盈的眼,望向他写满痛苦神色的苍白面颊。
“为了翎,我去。”声音又转入很低,他再次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怀里,下巴摩擦着她的发顶。
“这就好了嘛!小子,走吧!”恣意和尚,玩弄着下巴上干干的鬍鬚,挑着眉毛,向着荆野冥河说道。
“明天,可好?”难得的,这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明天?!”恣意和尚像是听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跳而起。
“我想和翎再待一会儿……”这声音又低的似乎只有怀里的岳添翎才可以听到但是他知道以那和尚的功力定然是可以听见的。
没听到恣意和尚的回音,荆野冥河一咬牙,放开添翎,几步跨到恣意和尚面前,拱手作揖道:“还望大师能够宽限一天。”
恣意和尚如同见了珍奇异宝一样的瞪大了眼,哇塞,这小子,也能这样恭恭敬敬啊!
“啊——那个……”恣意和尚摆弄着长长垂下来的白眉毛,支支吾吾,似是正在考虑。
“大师!”荆野冥河又是一拜。
“好……好吧。”恣意和尚搔了搔光光的头,真是的,这个臭小子,弄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明天午时,东城门见。”抛下一句话,恣意和尚逃也似地一熘烟便不见了人影儿。
*** ***
“认真点画!笑什么?!”看着坐在对面桌子旁的添翎不停的偷笑,荆野冥河不高兴的叫道。
岳添翎一边给画上色,一边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我笑什么了。”
荆野冥河老大不高兴的低哼一声。
“画好了,冥儿,你可以动了。”岳添翎将笔放下,伸了一个懒腰。
荆野冥河一脸笑嘻嘻的走过来,一脸笑嘻嘻的将画拿进手里。
这一看,笑容瞬即凝住,眉头迅速凝起,脸飞快地皱在了一块儿。
“翎,你怎么把我的脸,画的这么别扭?”荆野冥河似是很委屈的问着。那画里的他,眉毛紧紧拧着,眼睛瞪着,嘴紧紧的抿着,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岳添翎噗哧就是一笑,道:“你也知道这脸别扭,方才,你就是摆了这样一张脸给我画的。”
荆野冥河脸一红,几下子就将那画团成了团,然后又坐回方才的位子上,又是一脸笑嘻嘻,道:“这张不好,我们重画。”
“我的心血呀!”岳添翎看着画的“尸体”,悲哀的大叫!死小子,真懂得怎样折磨她!这一晚上来来回回画了有三回了!
直到将近第二日午时的时候,岳添翎总算画出了一张让荆野冥河满意的画像。
荆野冥河将画折了几折,就去拉添翎的腰带!
添翎吃惊的大叫!“冥儿,你做什么!”天啊,这小子!
荆野冥河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的将腰带拉出来些许,将那张画塞进了那个空隙。然后轻轻的将添翎抱进怀里,道:“翎,不要忘记我的脸。”
“冥儿……”添翎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让她画他。
“傻小子!我每个月都会去看你的啊!”她握上拳头,捶上他的后背。
荆野冥河将她抱得更紧,道:“翎,不如同我一起去吧,陪我,好不好?”
岳添翎心里一荡,随后笑笑,道:“那个是寺庙,我一个姑娘,不方便。况且,我还要为师父找独爱我箫。”
“我们真的就要这样分开了吗?”
“傻小子,不过就几年。”
“可是,几年好长……”
“冥儿……”
“翎……”
添翎浑身一震,热热的液体沿着她的脖颈流淌着,好烫!
如同那晚一样。
只不过那晚是因为遇到了关心他的人,而这次却是为了要同这个人分开。
冥儿,如何才能让他不要这样脆弱。
“我走了,不要跟来!”推开窗子,荆野冥河一跃就跳了出去!
“冥儿!”岳添翎也跟着跳了出去。
荆野冥河的轻功似乎发挥到了极致,添翎竟然没能追上!
赶到东城门的时候,哪里还看得到那身耀眼的红衣!
满目的,剩下的,只有那匆匆而过陌生的人群。
*** ***
岳添翎漫无目的的走在这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心,忽地空了。
万般惆怅俘虏了她。
没有了他,才这么一刻,居然就可以这样孤独。
原来,不知不觉地,她早已经习惯了冥儿的存在,习惯了身边跟着那个会让她头疼,会让她心痛,也会让她倍感幸福的红衣少年。
莫大的世界,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人。
“小心!”添翎正在难过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岳添翎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在一个看样子应该是个戏台的地方,一个巨型的似乎是用来做背景用的木板正向下翻倒,而那木板下面居然还站着几个似是吓傻了的人!
一个纵身,岳添翎点着路人的肩膀,便飞到了木板旁,运起内力,举臂一挺,就挡住了那木板的倒塌之势!
木板太大,所以很重!
岳添翎用了很大的力,也只是能挡着它,让它别向下砸,想再把它推立起来却是如何也办不到了。
突然,那木板奇蹟般的轻了!
岳添翎一惊,抬头望向空中,只见一白衣男子,衣袂飘飘,两足轻踢,正将那木板向原位踢去。岳添翎一笑,在下面也用上了力,两个人合作,果然效率高,没几下,那木板就归了原位。木板刚刚立定,就上来不少似乎是戏班的人,拿了些支架对那木板进行了进一步的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