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者库
王忠义正奋力的洗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恭桶,不时的揉一揉自已酸到不行的胳膊,捶一捶自已累得都直不起来的老腰。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老大不客气的呵骂声:
“王忠义,你这老小子,还在这里偷懒、磨洋工!
给咱家好好洗!”
伴随着这道呵骂,一只蒲扇般的大掌,也兜头朝着王忠义招呼下来,只扇得他眼冒金星。
循声望去,发现是管事太监过来巡视。
而刚刚那道呵骂与那一巴掌,就是此处的管事太监——余管事所为,王忠义敢怒不敢言,只得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唯唯道:
“余管事,我……我没偷懒、磨洋工啊!”
他一直都在兢兢业业洗着恭桶呢。
这都洗得手酸、腰疼的了。
这管事却还这般对他又骂又打的。
他冤啊!
那管事太监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叉着腰,鼻孔朝天的望向王忠义:
“哼,还敢顶嘴!”
他此言一出,一旁的一名小内侍,便围了过来,笑嘻嘻道:
“余管事,人家可是皇贵太妃身边的首领太监,仅次于方进忠方爷爷的大内第二人,心高气傲着呢。
这不服管,也并不为奇!”
他此言一出,一旁另一名小内侍便是禁不住嗤笑出声:
“嘁,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皇贵太妃啊?只有罪人王氏罢了。”
说着,这小内侍又难掩鄙夷的睨了眼王忠义:
“啧,我说王忠义,你这老小子,该不会还以为,你是那高高在上的静安宫首领太监吧?
还敢和方爷爷比肩?
我呸!
拜托你搞清楚状况,你如今,不过就是个辛者库中洗恭桶的粗使杂役。
可别在咱们、在余管事面前,摆你那静安宫大总管的谱儿!”
闻言,那余管事也是深以为然的一点头,照着王忠义的脑袋上,又劈头招呼了一下,喝道:
“给本管事好好干活!别耍花样。
这些恭桶,你若没洗完,待会儿就别想吃饭!
哼。
我们这辛者库,可不养闲人!”
脑袋上又被狠狠招呼了一下,王忠义吃疼。
闻得余管事的话,他当即苦着一张老脸,又瞅了眼天色,一脸为难:
“这……余管事,这么多恭桶,哪里能够赶在饭点之前洗完啊。
您行行好,让我吃完饭,再接着干吧。
我保证,把这些恭桶都洗完!”
他都洗了一上午了,腰酸背痛、手也酸,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了,肚子也早饿了。
就盼着能够吃上一口饭,再略歇一歇呢。
这眼瞅着就快要到晌午了,余管事却是突然说,洗不完这些恭桶,就不能去吃饭。
这对王忠义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
这么多恭桶,哪里是这么快,就能够洗完的啊?
等到他洗完这些,只怕天都要擦黑了!
那他岂不是要饿两顿?
王忠义简直欲哭无泪。
这便又是求情、又是保证的,希望余管事能够网开一面,收回决定。
谁曾想,这余管事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面对王忠义的哀求,余管事只是从鼻孔之中,发出一计冷哼:
“少废话!
就这么定了。
洗不完,别想吃饭!
若是不想饿肚子,王忠义,你个老小子就赶紧洗啊!
快!”
说话间,这余管事又冲着身后的小内侍,挥了挥手。
那小内侍当即会意,又不知从哪里去寻了几个脏污的恭桶过来,垒在王忠义面前,原本就早已堆积如山的那些恭桶上。
一旁的小内侍见状,也纷纷效仿,纷纷又拿了不少恭桶过来,继续往上王忠义负责浣洗的恭桶上落。
不过一会儿,王忠义面前那原本堆积如山的恭桶,便垒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高墙,自将王忠义团团围在其中。
见状,王忠义险些气得一个倒仰,怒瞪向那几个垒恭桶的小内侍:
“你们……这么多恭桶,我哪里能洗得完?”
只怕是一刻不停息的洗到明日天亮,都洗不完啊!
然而,他这话刚一出,就遭来余管事的一计怒瞪与一个兜头的耳刮子:
“少废话!
给咱家老老实实干活!”
被这般猛的招呼了一下,王忠义瞬间就萎了,终是有心想要抱怨,也是敢怒不敢言。
只得认命的唯唯应诺:
“是!是!余管事,小的这就洗!
这就洗!”
说着,王忠义便认命的弓着身子,继续洗面前的恭桶。
见状,余管事冷哼一声,这才在几名阿谀献媚的小内侍的簇拥下,转头离去。
唯余王忠义还在那里苦哈哈的洗着恭桶,心中,则是不住的唉声叹气:
唉,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谁能想到,他风光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要被这不入流的辛者库小管事这般欺辱?
若王家还没倒,王皇贵太妃还没有被贬为罪人,打入冷宫,他哪里能受这样的罪啊?
真是……
枉他在太妃被打入冷宫之中,第一时间和去冷宫的罪人王氏划清界限,抵死不愿入冷宫服侍,而是自愿被发配到别处当差。
他以为,只要不去冷宫,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早也做好了,不再是太妃面前红人,不再是静安宫首领太监,有可能会被奚落、磋磨,干些不入流的活计的准备。
王忠义却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被派人辛者库洗恭桶。
每天弓着身子,洗这堆成了山,洗都洗不完的恭桶,还要被管事随意打骂,被周围的小内侍奚落、折辱。
累死累活就算了,还要忍饥挨饿,动不动饿肚子,干不完活不准吃喝、不准休息、更不准睡觉。
王忠义都要悔死了!
早知道,他就不自愿发配别处当差了!
可……
若是不来别处当差, 他又能去哪儿?
难不成,真要和那徐嬷嬷一样,随罪人王氏一起入冷宫?
那岂不是更落不到好?
此时此刻,王忠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王家和太妃的这棵大树一倒,他们这些一直仰仗着大树生存的猢狲们,哪里能够落得什么好?
在哪里,境遇不都是差不离?
日子都是一样的难熬啊!
思及此,王忠义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猛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认命的继续弓着身子,卖力的洗起那堆积如山的恭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