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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的家宴,元日的祭祖,初二的走亲,安平族里比不得博陵崔府那般富丽堂皇,却是好在族中亲眷都是亲厚和气的,顾明珠跟着大夫人她们走了好几房拜年吃宴席,那几位老夫人听了崔老夫人的话,对顾明珠也格外亲近些,又听说她有了身子,更是觉得喜欢,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又让人送了药材、小项圈小手脚镯子过去,只是感叹过了年节崔临夫妇就要走了,不能多留些时日。
听到这话,崔大夫人脸上的欢喜总要黯淡许多,目光里难掩不舍,还是顾明珠轻轻拉着她的手,低声道:“阿家,待我们安顿好了,我就让人送了信回来,若是得闲,便接了你过去小住。”
崔大夫人欣慰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们有心,只要你们安好就好,让人带个话给我就是了。”
她知道这些都是崔老夫人与族里的苦心安排,不能因为她一时的不舍坏了所有的打算。
到了上元节,崔临已经让人准备行装了。
“……还是出了正月再走吧,外边天寒地冻,明珠又有身子,怕是经不得车马劳顿。”崔大夫人终究是没有忍住,犹豫许久还是向儿子开了口。
崔老夫人坐在上席,也是微微皱着眉看着崔临与顾明珠,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还是崔丞开口道:“罢了,五郎想得周全,司天监选的登基之日就是二月初,之后就是安平公主殿下下降,若是五郎他们再耽搁只怕反倒惹来麻烦,还是让他们早些去吧。”
崔大夫人眼眶泛红,别开脸去,不再多说,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真要让自己送了儿子这样离开,怕是经年难见一面,心里的痛无异于剜肉。
崔临起身,向着老夫人、崔丞与崔大夫人深深一礼拜下:“祖母、父亲、阿娘,儿不孝,不能在身边尽孝,还望万万保重。”
又转过头与一旁沮丧沉默的崔奕道:“七郎,之后长辈身边只有你一人,只望你能替我们侍奉至亲,若有什么难处,让他们带了信给我。”
顾明珠也不顾自己身子,扶了婢女起身,端端正正给老夫人她们拜下。
崔宁跟在她身后,低头哽咽着拜下去。
到了这会子,崔老夫人也不禁红了眼圈,崔大夫人更是落下泪来,不住用手绢拭了泪。
还是老夫人摆摆手:“快起来,你媳妇有身子,快扶她起来。”
“都是好孩子,如今也是不得已,之后你们也要千万小心行事,外边不比在族里,五郎你素来行事稳重有心思,但也不能马虎大意了。”
在老夫人心里,崔临虽然不必寻常儿郎,但终究还年轻,只怕独自在外难免会有难处,忍不住也絮絮说起来。
还是崔丞干脆,他看着崔临好一会,只是微微笑着:“若有难处就回来,虽然如今是情势不得已,但崔家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护住自己的子弟也是应该的。”
崔临听了老夫人与崔丞的话,脸色庄重,又是深深一揖:“临谨记。”
崔奕也在一旁道:“五兄放心,一切有我在。”
看着儿孙如此,老夫人也是老怀安慰了,她笑了起来:“好了,他们兄弟几个打小就跟着叔伯出去历练,一走也是数年不归,何至于如此纠结难过,好儿郎当胸怀天下,不拘于区区方寸之地。”
她看向崔宁:“倒是阿宁,这次跟着兄嫂身边,一定要谨守规矩,不可再任性了。”
崔宁抹了泪,低声应着。
“若是有合适的,让人带个话给我们,也好为她打算起来。”老夫人转而与顾明珠说起崔宁的亲事来,“也不拘是不是世家,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贵重就好。”
顾明珠没想到崔老夫人如此直白地说了,并且对亲事并没有太多要求,一时也是吃惊,倒是笑着应下了:“我会多加留心的,若有消息就让人带了话请老夫人与阿家定夺。”
崔老夫人笑着点头:“也是时候替她们自己打算了。”
从前崔家娘子的婚事都是为了族中,至于婚后幸与不幸都是她们自己的运气,如今世家已经势微,崔老夫人与崔丞夫妇也不愿再拿女儿的终生幸福去换取利益,宁可让崔宁跟着顾明珠他们去了。
“好了,明日就好好送了他们走吧。”崔老夫人为这一场气氛沉重的谈话画了句号。
扶着婢女的手出了院子,顾明珠瞧见了崔大夫人红着眼留下了崔宁,想来还有些体己话要交代女儿,她便笑着先告辞了,毕竟骨肉至亲,当日自己告别顾青的时候,也是心酸不已,何况崔大夫人自来疼爱崔宁。
只是才走到自己院子门前,却是被门前等着的一人给拦住了。
“五弟妹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郑媛抬起消瘦的脸,深陷的眼眶里满是阴鹜的目光。
阿碧与小葵吓了一跳,还是红鸾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在郑媛与顾明珠中间,满是戒备地看着郑媛:“三少夫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明明方才老夫人说今日郑媛一早便起不了身,说是前一夜受了凉,要请了医来看诊,才留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去法源寺礼佛,却还是让余嬷嬷好生看着她。
看来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躲开了余嬷嬷来了自己院子。
顾明珠退了一小步,手不禁轻轻抚着小腹,冷淡地看着郑媛:“三嫂来是为了什么事?”
郑媛看了眼她的肚子,神色古怪,却是声音尖锐地笑了:“五弟妹不会是怕我吧,我不过是听说明日五郎与你要离开安平了,过来跟你道个别,难道你连见我都不敢?”
“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不敢面对我?”
她刻意压低声音,一脸煞有其事的表情凑近前去。
顾明珠冷笑,到了这时候,这个女人还想让人误解她跟崔临有什么,还想让人以为是自己横刀夺爱,她正要开口斥责,却听身后有人冷冷道:“要说什么?不如请了长辈来一起听个明白。”
是崔临,他大步而来,脸色冷峻,却是看也不看郑媛,而是伸手自然而然地揽过顾明珠,轻声道:“外边风大,先进去再说话。”
就这样理也不理一旁瞪着眼的郑媛,夫妻二人相携而去,带着婢仆一路回了院子。
郑媛愣愣怔怔看着他们就那样亲密地从自己眼前走过去,丝毫没有搭理她,好像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一般,一时胸口闷闷地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又如同有人朝着干枯的田野放了一把火,烧得辣辣的痛,再也忍耐不住,一咬牙就那样愤愤跟着他们一道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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