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捉住瞿东风脸上一闪即逝的无奈,笑道:”原来东风哥也有想办却办不到的事。”
瞿东风向庙里努了下嘴:”我又不是供在龛里的神佛,哪有无所不能的能耐。”
”可是……我以为东风哥就是无所不能。”
瞿东风低头,看了看卿卿眼里单纯的崇拜:”我要去南苑军营参加军训团,恐怕好一阵子不能过来了。”
卿卿听到这话,心里不情愿,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地玩着自己的辫梢和石榴花,眼睛里不自觉地就积起了打着转儿的眼泪。
瞿东风伸出右手,手掌在她后脑勺上空张开,当空一拍。
卿卿立刻笑起来,眼泪也就忘了流了。那是东风哥的暗语,意思是说他轻轻一拍,就能把她的泪珠子拍出来。
这时,厢房里又传出赵燕婉烦躁的大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回去告诉你们军长,让他死了这份心!你出去!出去!”
随即,那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便被赵燕婉推了出来。
瞿东风与他对视上,两厢都是一愕:”严副官。”
这个时候在平京碰到罗臣刚的副官严明海,瞿东风已经猜到七八分对方的来意:”严副官来接罗军长的家眷去金陵?”
”我们不去!”没等严明海回答,赵燕婉断然回绝。quya.org 熊猫小说网
接下来的几天,赵燕婉一直心烦意乱。卿卿试图问罗军长是谁,却遭到妈妈的厉声数落,她不敢再问,想东风哥可能知情,可是他去南苑参加军训,好长时间也不能过来。疑团解不开,心绪跟着乱起来,这天晚间睡不着,她便坐在紫藤架下,仰看着星空。
忽然,城东南面传来猫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凄惨异常。卿卿打了个寒战,向屋里喊:”妈妈——”
赵燕婉从厢房里走出来。
卿卿从紫藤架下站起来,挨到母亲身边:”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多猫叫?”
赵燕婉屏息听着,依稀辨认出那些猫叫中还夹杂着别的声音,尖利刺耳得好像无数小刀划破空气,她不由想到一样东西:枪!她浑身一颤,紧紧抱住女儿:”不怕,只是猫叫。”
这时候,胡同里骚动起来,有些善男信女跑来庙里找师父询问。卿卿也跑进大殿,听到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说什么打仗了。
比起那些为着身家性命惴惴不安的俗人们,庙里的师父显得淡然从容,只道祸福命里注定,只有念佛避祸。一些人便跟着师父念起佛,一些则离开小庙,另寻他策去了。
卿卿本来也跟着师父念佛,却被赵燕婉拉出了大殿,回了她们住的屋子。赵燕婉一面收拾行李,一面道:”这次打过来的,不是洋人,就是革命军。平京不能呆了,咱娘俩儿得出城避避。”
”妈妈,师父说念佛可以避祸。”罗卿卿道。
赵燕婉苦笑了一下:”妈告诉你,什么都别信,什么神啊佛啊,什么男人啊,都别信。就信你自己,只有自己能救得了自己。”
赵燕婉从箱子底抽出一个蓝布包裹,从里面拿出一身男孩子的衣服要卿卿换上。卿卿没想到妈妈竟然还准备了男孩子的衣服,难道妈妈早知道要打仗,所以特意备下了?
等卿卿换好衣服,赵燕婉拿过一把剪刀:”过来,这辫子不能留了。”
”妈妈,我不想剪。”卿卿小声央求,”我把它藏在帽子里可以吗?”
赵燕婉不耐烦:”命要紧,还是辫子要紧啊?”
”咔嚓”一声,辫子被剪下来,卿卿没让它掉在地上,而是偷偷藏在了袖管里。无意间记起,那天她在头上簪了一朵海棠花,东风哥正好过来,夸她很好看……
赵燕婉拉着罗卿卿走出胡同口,到处都是逃难的人。通往城门的道路原本还算宽,这时却挤满了螺车、马车、大篷车、人力车,还有几辆黑色轿车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马间。
卿卿想,东风哥是不是在里面啊?于是她问道:”妈,我们去哪儿?去找泠姨和东风哥吗?”
看着熙熙攘攘逃难的洪流,赵燕婉重重叹了口气:”他们自己都难保命,哪能去找他们。咱们回邢县老家吧。”听到妈妈这么说,卿卿心里就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眼泪霎时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