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着几句话,又有吃面的客人过来,桂秋随着周丁香去招呼客人去了。
桂重阳与桂春坐下吃面,并不是其他桌子上那种汤面,而是两碗芝麻酱过水面。喷香的芝麻酱,劲道的面条,闻着桂重阳就食指大动。
桂春正是能吃的时候,早上吃的早饭消化的差不多,也饿了。
桂重阳与桂春吃了两顿饭,是知晓他食量的,看了下碗中顶尖的面条,拨出去半碗。
桂春要拦着,桂重阳道:“我饭量浅,总不好浪费了。”
桂春这才放开碗,桂重阳拨着拨着,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面条最底下还有一只荷包蛋。
桂重阳不由失笑,举着荷包蛋对桂春道:“周姐姐可真是个实心人,春大哥也瞧瞧,你碗里应该也有。”
桂春拨开面看了,果不其然,底下一个白白嫩嫩的荷包蛋。
“这可怎么好?”桂春多了不自在:“又是面,又是鸡子的,太抛费了。”
桂春小时候跟着长辈在集上吃过面,总要三文钱一碗,再加一个鸡蛋,又是一文。眼前这两碗面,就要八文钱。
桂春摸了下胸口的钱袋:“都是有本的,咱们不好白占这个便宜,一会该给钱,幸好小二拿了钱,要不然只能欠着了。”
这不爱占便宜固然是美好品德,可是有时候不是占便宜,而是人情,该欠就要欠。
桂重阳这样想着,便劝道:“又不是没有明儿了,急什么?周姐姐好心请客,我们直接给钱也不大好。姑姑说家里的麦子要收了,新面好吃呢,下次来给周姐姐送些尝鲜好了。”
桂春是个听劝的,听听确实是这个道理,才开始安心吃面。
随着赶集的人越来越多,面摊上也坐满了人,桂重阳与桂春也起身给旁人让了座位。桂重阳看着桂秋忙的团团转,便拉着桂春过去帮忙。
桂春嘴巴不伶俐,就负责上面;桂重阳人心看着单薄,就在灶台旁边给周丁香打下手,有一句没一句与周丁香闲话家常。
不过片刻的功夫,桂重阳就将周家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周师傅也就是周老板,老家是山西人,年轻时来的通州,也是从学徒做起,学会了一门手艺,后来从挑挑子卖面点开始,积攒下一份家业,在这里成了家。周师傅二十七、八才成亲,儿女又来得晚,今年已经四十五。如今周家一家四口,除了十五岁的周丁香之外,还有个七岁的男孩,如今送到镇西的私塾去读书。
江家的茶楼从周师傅这里常年订购几种面点,因此江五爷与周师傅相熟。去年听说周师傅想要找给学徒,江五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二侄子,这才介绍过来,如今桂秋到周家已经小一年了。
这个集日的面摊子,是桂秋提议支的,周师傅也允了。桂秋还没有上正式学灶,周丁香却是打小就在灶台边长大的,便出来当“大师傅”。
桂重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问道:“这饭馆里就秋二哥一个学徒?没有其他伙计小工?”
现在可是三十岁就能自称“老朽”的时候,过了五十就不算短寿。周师傅自己快要五十,儿子又小,不知当先招个女婿支撑几年门户吗?怎么招起学徒来?
这里的招女婿与赘婿又不同,依旧是嫁女,不过不要彩礼,只在嫁女前讲清楚,女婿到岳家劳动几年。双方约定年限,都写到婚书上。依旧是两家人,到了年限分开过日子。
周师傅膝下有个将及笄的闺女,拒绝了镇上两户人家的提亲,又没有寻媒婆的意思,这明显是要给留女儿在娘家几年招女婿。
“一个还少啊?秋二哥可能吃了,一顿能吃四碗饭,再来一个也养不起了。”周丁香笑着说道。
听着这话,桂秋在周家的日子随意自在,才能这样放开吃饭。
桂重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周师傅挑桂秋做学徒,到底是看在江五爷的面子,还是看在桂家家贫、桂秋又是次子?
家境略好些的人家,谁肯答应让儿子去半入赘?
桂家小一辈就兄弟三个,桂重阳可舍不得放出去一个,之前对周丁香的各种满意,如今就剩下了挑剔。
桂重阳又留心桂秋,取面接面之际,倒是没有逾礼的地方。
这一忙就忙到快中午,面摊子撤了,后边的饭馆开始营业。
桂重阳、桂春既到了,总要与周师傅打个招呼,便跟着桂秋进了饭馆。
一个矮矮胖胖的厨子出来,剃着一个锃亮的大光头,跟一尊黑弥勒似的,与桂春、桂重阳打招呼。
听说桂重阳是堂亲,周师傅打量好几眼,不过关注的还是桂春,拉了几句家常,问他祖父母身体可好,家里的麦子是不是要收了之类。
桂春自然是有什么回答什么,周师傅又笑眯眯的打趣:“听你五叔说过,你比秋儿大两岁,那今年也十八,家里可说起亲事了?”
桂春立时涨红了脸,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
周师傅见状,脸上笑的越发慈爱,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看来这是要订了,到时候莫要忘了给你周伯送张帖子,到时候少不得过去讨一杯喜酒吃。”
周丁香低下头,依旧“嘻嘻”笑着。
桂秋的反应却有些不对,似乎很意外桂春说亲的事,露出一丝意外与迷茫。
桂重阳旁观者清,已经看明白了,这周师傅已经将桂秋当成半个女婿,主动找机会见桂家长辈,肯定也是要探口风了。
长幼有序,桂春亲事定了,桂秋的亲事也能议得了。桂家的家境在那里摆着,娶媳妇肯定吃力,周师傅这个时候帮一把,也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周师傅心情不错,开口留桂家兄弟用午饭。
桂春忙道:“要回去了,家里还等着。”
虽还没有到麦收的时候,可周师傅是乡下出来的,晓得乡下活儿多,便也不虚留客,自己回后厨忙去了。
桂秋迫不及待拉着哥哥出来,顾不得避开后边跟着的小尾巴桂重阳,直接低声问道:“大哥怎么能说亲,那梅表妹怎么办?”
桂春惊得闭不上嘴:“什么怎么办?小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桂秋皱眉道:“当然是你与梅表妹的亲事,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不比外头媒婆胡乱介绍的强?”
“可,可大奶奶说……将梅表妹许给你的……你忘了?”桂春咽了口吐沫,不知该恼弟弟的不负责任,还是该庆幸。
桂秋翻了个白眼道:“这还能忘?可那不就是一说,也没有后来了。我晓得,梅表妹不愿意,要不然姑姑也不会一直拖着不提……”
桂春直直地盯着桂秋,见他只有懊恼,并没有别的意思,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直接说道:“是我之前想左了,没想到自己身上……我中意梅表妹,就是一直不知该怎么开口。现在梅家人上门了,要接梅表妹回去说亲,我不想让梅表妹走……”
桂秋使劲捶了桂春一拳:“大哥真是磨磨唧唧,这要不是有梅家,你还要继续当闷葫芦?哼,我是瞧着来了,打小就你们两个好,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对眼了,就瞒了我一个?”嘴上这样说,脸上却不是真恼的样子,而是真心为长兄高兴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摆酒,到时候让丁香过去掌勺……”
桂重阳在旁看着这兄弟两个,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发愁。
这,算是皆大欢喜吗?